太醫們來得很快,誰也搞不清自家這陰晴不定的皇上到底是怎麼回事,昨天還一副恨不得把人拖出去砍了的架勢,今天就又急三火四的吼著他們來這將軍府,但是能在宮里活下去的人,一個個都是萬里挑一的人精,極有眼色的,所以雖然心里犯著嘀咕,卻也都用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應什物匆匆的趕了過來。
弦卿冷冷的坐在翎滄榻邊,手里緊握著翎滄滾燙的手掌,眼楮刀子一樣從下邊哆嗦著跪了一地,大氣都不敢出的太醫們身上剜過去。
「張太醫,趙太醫,徐太醫,李太醫,幾位……可是都忙完了事了?」
被點到名的幾個太醫正是之前小丫鬟三催四請都托詞有事不來的,此刻頓時就抖成了篩糠一樣,腰桿一軟就趴在地上咚咚的磕起了頭,卻是一句分辯的話都不敢講。
弦卿看著他們撞了一會地板,額頭上漸漸就泛起了紅,然後發青,最後隱隱透出了紫,才煩躁的揮一下手︰
「別磕了,朕看著心煩。」
幾個太醫趴在地上一時不敢動彈,誰都知道這還未登基的太子手段狠,上一刻喝著茶水說著閑話,下一刻就神色不動的將人拖出去砍了,喜怒無常。
「都給我起來,」弦卿揉一揉眉心,緩緩起身走在一邊坐下,「若是明天燕將軍還醒不過來,你們,就準備後事吧。」
平平淡淡的語氣,帶著些微的煩躁,卻唬的一群太醫火燒一樣撲到翎滄床前,一時之間診脈的診脈,驗傷的驗傷,忙的不亦悅乎。
弦卿從人縫里看見他的翎滄被人剝了衣衫,露出蜜色的肩膊和胸膛,看見他胸口微微起伏著被一群老東西的手模來模去,忽然就一股火直沖上頭頂,誰準他們模的!
「都給我滾!」他驀地站起來,一把抓住兩個頭發花白的太醫用力往後一甩,兩個老頭兒猝不及防的一路就骨碌骨碌向後滾摔了過去,「砰咚」一下撞上了桌腳,震得上邊的茶壺蓋碗稀里嘩啦好一陣亂響。
「誰準你們到處亂模的!誰!」弦卿暴怒的一把扯了被單蓋住翎滄赤luo的上身,沖著地上又重新哆哆嗦嗦趴了一地的太醫們吼。
「回……回太子……這……這行醫看診……講究的就是個‘望聞問切’,這……這若是不能……」許久,才有個年歲最大的太醫,哆嗦著胡子嚅嚅的回。
弦卿噎一下,又回頭看看翎滄高燒之下反而更發青白的臉色,終于恨恨的哼了一聲,一步步重重的走在一邊,把自己擲進椅子里坐了,哼一聲︰「繼續,除了號脈看傷,別的地方不許給我動!」
太醫們面面相覷了好一會,才在弦卿的一聲暴喝下慌慌張張的起身過去繼續給翎滄看診,只不過這一次,就小心了又小心,只恨不得給翎滄手腕上拴一根絲線來隔空號脈。
弦卿坐在椅子上,看著那一群老頭兒忙來忙去,給他看診,用藥,解開他肩頭已經透出了血色的繃帶,然後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換成清水送進來,沒一會,端出去的時候,又是血紅一片……
弦卿漸漸捏緊了椅子的扶手,他有多少血夠他們這麼折騰?!
漸漸的,天色暗了,漸漸的,房里也跟著昏暗下去,于是掌了燈,年歲高的太醫已經累的微微打著晃,卻在瞥見一旁太子那陰沉沉的臉色之後,打個激靈又強撐著繼續給床上那個無知無覺的人看診療傷。
他在他身邊守了一夜,那些太醫們也在太子陰森森的目光里忙了一夜……
翎滄不安穩的在高熱中掙扎著囈語,連連掙動著身子卻連抬抬手的力氣都沒有,陷在深深的夢魘里走不出去。
弦卿就一直看著,看著他青白的臉色因為傷藥的關系,淺淺恢復些血色,然後馬上被過高的體溫蒸成一片潮紅,看著他額角大顆大顆的汗水沿著鬢邊流下去,一路浸濕了黑如烏墨的發,看著他兩道修長英挺的眉頭擰在一起,一夜都沒有松開過……
看著他,痛苦的在榻上掙扎。
直到雄雞三唱,東方微明,榻上那掙扎了一夜的人才稍稍安靜下來,沒了那些根本听不清是什麼,偶爾听清了卻只讓人從心底里的慌的夢囈。
「太,太子,燒退了。」同樣折騰了一宿的太醫中,有一個顫巍巍的上來稟報,松弛的眼袋上,一抹濃重的青黑。
他走過去,伸手在翎滄額上一探,原本滾燙的溫度,已經降了下去。
好了……他舒一口氣,腿一軟,跌坐在床榻邊緣。
「你們,都退下吧……」他撐住額頭,疲憊不堪的低語。
太醫們互相看一眼,跟他行過了禮,一瞬間就走的干淨……不,是逃得干淨。
弦卿卻沒力氣再管這些,只是拾起翎滄的手掌緊緊的貼在自己頰邊。
我把你搶回來了,謝天謝地……
榻上的人輕輕掙了一下,卻是已經醒了,手指痙攣著在弦卿臉上抓了一把,傷病在身的人沒什麼力氣,翎滄的指甲又修的圓潤,于是也只就是輕輕一抓,半絲痛都不曾,卻驚動了弦卿。
看他醒過來,本想說些溫存的話,卻又想起了他初時竟然走的那般決絕,于是那些話,一瞬間都堵在了喉嚨口,最後說出來的,卻是冷冰冰一句譏諷︰
「若我不來看你,恐怕你死在自己府上都沒人知道了。」
翎滄費力的轉過頭看著弦卿,被高熱燒的沙啞的喉嚨里像吞了鐵砂一樣的疼,他蠕動了幾次嘴唇,才終于艱難的從唇瓣間吐出一句話來——
「末將謝太子了……恕翎滄現在無法下床跪謝……」平淡而冷漠,說完,就將頭轉向內側,卻是擺明了好走不送的意思。
弦卿只覺得額角的青筋突突的跳個不停,你……你非要如此忤逆我?我巴巴的守了你一夜,就換來你這一句!
看著面前傷病一身,卻仍不肯回頭看他一眼的青年將軍,弦卿不禁怒火中燒。
我是太子,我要你死,你只能死。我要你,你也只能是我的!
「你真是學不乖,燕翎滄……」他一把揪起翎滄,卻被手中的分量壓得心下一沉,他……瘦了……一個武將,竟這般輕巧。
翎滄被他抓的難受,強掙了掙想推開他,卻發覺自己身上像灌了鉛,硬是動一動都難,沒奈何,只把眼看了別處。知道這舉動必定會觸怒這錦衣玉食嬌生慣養的人,但是偏就梗著那一口氣咽不下,十七姐……你是怎麼生生熬過那三天的零敲碎打,又是如何不甘的咽下最後一絲氣息……
修長的手指用了那麼大的力氣擰住翎滄下頜,硬是將他扳過來直視弦卿那一雙暗沉的眸子,弦卿的眼楮很美,歡愛時盈著的水光讓翎滄心甘情願的沉溺其中,但是,現下翎滄已沒了力氣去研究那雙眼楮里究竟有多少壓抑的怒火。
「放……開……」他啞著嗓子,執拗的閉了眼。
弦卿恨得幾乎一個巴掌就打過去,但是面前翎滄蒼白著一張俊俏的面孔,連嘴唇都微微泛了青,這一下,就怎麼都下不去手。
打不得,摔不得,馬背上威風凜凜的將軍,現在似乎成了力氣大一點就會片片碎裂的白瓷女圭女圭。弦卿氣得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看著那兩片泛青的嘴唇越看越礙眼,終于,他憤憤的咬上去。
是不是,這樣就能讓它們紅潤一點?就像……那些個夜里,燭影搖紅,膚若春桃……
閉了眼,唇齒上漸漸松了力道,含了他唇瓣廝磨,你是我的,不問前生後世,歲歲年年。
翎滄卻慌亂起來,不該是這樣,他已經做好承受他怒氣的準備,但是……
「太子……殿下,末將現在……」翎滄無力的掙扎著,在換氣的間隙大口大口的吸著氣,微弱的抗拒著
「給我閉嘴。」弦卿眯細了眼,翎滄!你一定要忤逆我到底嗎!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就這麼重要?
「我來想想,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會違逆我。」緩緩將翎滄放平在床上,弦卿冷冷的看著此刻不得不直視自己的青年將軍,怒極反笑。
冰冷的指尖沿著臉側緩緩滑動,撫過的肌膚細細泛了層寒意。
「太……子……」即使是萬般不願,翎滄也不得不啞著嗓子喚了一聲。弦卿眼底閃爍的東西讓他莫名的驚恐。
「把嘴閉上。」弦卿俯過身,唇角含了淡淡一抹笑,「再多說一句話,我讓你連家——都沒有。」
陰寒的語氣讓翎滄一直冷到心口,天策大營!他真的敢。
緊緊抿了嘴,努力忽略掉貼著肌膚那一點冰冷的觸感,不管是什麼,咬咬牙,總會過去。翎滄這樣催眠著自己,呼吸卻隨著弦卿指尖不斷往下而越發急促。
「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多久。」弦卿俯在翎滄耳邊輕聲細語,溫暖的氣息在翎滄耳廓內打了個旋出去,癢癢的。翎滄本能的偏開頭,卻被弦卿一口咬住,尖銳的齒尖緊緊壓著他耳垂,含含糊糊的笑言︰
「翎滄,我看後宮那些妃子們,帶著的耳環可是好看的緊,不如,我也賜你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