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足了三天的箜篌早在陽光剛剛透進房里的時候就醒了,一夜淺眠的他雖然醒得早了,但是依舊精神好得很,想到昨兒個夜里的混亂,箜篌輕輕的苦笑了幾聲,翻過身去伏在翎滄身上,張嘴去咬他鼻尖。
一點一點的刺痛從鼻尖傳來,翎滄輕輕躲閃一下,迷迷糊糊的睜了眼。
逐漸清晰的視線里,是箜篌含著笑的精致面孔。
「早。」箜篌說。
「嗯……」翎滄模模糊糊應一聲,慢慢清楚起來的腦海里突兀的想起夜里的事,張一張嘴,囁嚅了一下,終于是歉意的看向箜篌,輕聲說,「對不起。」
「嗯?」箜篌眨眨眼,笑了,安撫性的輕輕吻他一下,聲音略有一點喑啞的安慰道,「沒事了,來日方長。」
昨兒個夜里的事情,終究還是沒成。
箜篌最後是抱著全身繃緊如滿弓的翎滄一邊輕聲安撫,一邊慢慢推拿了哄著睡去的。
白白折騰了大半夜的時候,半點進展都沒有。
翎滄望著箜篌,輕輕嘆一口氣,淡淡的說︰「不然,你有那種讓人筋酥骨軟的藥,給我吃了吧。」
「不。」正起身著衣的箜篌聞言轉了頭向著他微笑。
「你能等一時,難道還能等得了一世?」翎滄翻身起來,聲音略略提了上去。
柔軟的被單自他身上滑落,陽光下,蜜色肌膚上盡是斑駁紅痕,一眼看去,當真妖嬈誘人。
箜篌將眼神在他胸口肩膊溜了一圈兒,調笑道︰「好一幅誘人春色啊。」
翎滄臉一紅,撈起被單掩住身子,想想不對,又氣惱的一把甩開,直接長身起來走在箜篌面前一把擰住他下巴,微微羞惱的斥他︰「笑什麼笑,還不都是你弄得。」
「嗯,我弄得,」箜篌依舊淺淺笑著,在其中一個紅痕上輕輕吻了一下,取笑道,「那你剛才還擋什麼?」
「說不過你這張利嘴。」翎滄又不舍得打,又不舍得罵,只泄了氣抱怨過一句,捏捏箜篌的尖下巴就作罷了。
「刀練得如何?」箜篌一面順開自己黑亮的長發,一面看著桌上的長刀。
「還好,雖然我自幼習槍,但是同是長兵,這刀法卻也不算生疏,這幾日練過,倒是順手了許多。」翎滄自披上衣服,隨手撿一件軟袍套了,收束停當。
「還是用槍舒服一點?」箜篌偏了頭看他。
「嗯。」翎滄掂一掂婆哩?噬,略有些不滿的說,「刀是好刀,只不過分量還是輕了一點。」
「嘖,也不知道你是上陣殺敵呢?還是去比蠻力呢,要分量重的話,去幫你弄一對擂鼓甕金錘來用用?」箜篌撇撇嘴,不以為然的說。
翎滄失笑,伸手敲敲他額頭。
「說什麼呢,我又不是用錘的。」
箜篌眯了眼楮沖他齜出一嘴白牙,滿不在乎的說︰「你不是要重的嘛?」
「那也不能給我換了兵器不是,同樣是長兵我還能有個適應的可能,你給我換成雙兵,打算看我在戰場上落荒而逃嗎?」。翎滄說完才發現箜篌瞬間變了臉色,原本滿眼的笑意頓時就潮水一樣褪去,換上一點努力壓抑的惶然,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輕聲問,「你怎麼了?我……我說錯什麼了?」
「沒,沒有。」箜篌言不由衷的說,看看翎滄惶然中帶著不信的神色,遲疑一下,輕輕嘆口氣,伸手撫上翎滄臉頰,「你不是說……你不回去了,要陪我看盡天下美景。」
翎滄啞然,呆了很久才苦笑著說︰「一時嘴快,你知道我半生戎馬,有些事情,總是沒那麼容易就改了去的。」
「嗯,我知道。」箜篌轉了頭裝作很忙的樣子去潔牙淨面,聲音含糊的答應。
翎滄怔怔的看著箜篌背影出了一會兒神,嘆一口氣剛要拿了帕子也去拾掇自己的時候,卻听見箜篌含含糊糊的問了他一句︰
「若是軍令如山,奉旨召你回去領兵,你去不去。」
屋子里一時靜默的落針可聞。
翎滄听見箜篌頰上水滴落進盆里,極輕微的一聲「滴答」。
箜篌等了許久,不見翎滄回答,一手暗暗搗住心口,試圖壓住心頭突然泛起的那一股刺痛。
「……不去。」翎滄終于輕輕從唇間吐出兩個字,無比艱難。
箜篌長長松一口氣,一顆鮫珠「咕嚕」一聲沉進水里,泛著淡淡粉色的珠光,瑩潤可人。
「那若是以你天策將士性命威脅呢?」箜篌輕聲又問,吐字清晰,一字一頓。
「……我……不能,不去。」翎滄這一次沒有絲毫遲疑,雖然困難,但是卻斬釘截鐵。
「呵——」箜篌意味不明的長出一口氣。
果然如此。
箜篌的眼光不經意的飄向窗口,一牆之隔的窗欞外,泥土里有早就被雨打風吹去的箋條,淋灕墨跡的字里行間幾乎要猙獰的滲出血來。
但是,說白了,也無非就是一個取舍。
早就做下的決定,現在看來,果然是分毫不錯。
「你怎麼了。」翎滄在地當中站了一會兒,等不到箜篌說話,低聲問了一句。
「沒,就是還有點兒困。」箜篌壓一壓心口,取了帕子匆匆抹一把臉,轉了頭向著翎滄一笑,「我再躺一會去。」
不待翎滄回答就匆匆去了床上,沒一會兒甩下兩只黑靴,一套外袍。
再看,卻是臉沖里裹著被單睡了。
翎滄猶豫一下,過去將箜篌亂甩下來的衣服鞋襪拾掇了規整好,才走在桌邊想潑去那一盆箜篌淨過面的水,換一盆來好生洗漱一番。
潑出去的水在陽光下白練一樣鋪散開,映出一片晶亮水光。
「嗯?」翎滄眼尖的看見盆底里有一道瑩潤流光順著水勢畫了一個漂亮的拋物線飛了出去,落在不遠處的草叢里,看著,卻不像是水。
「是什麼?」他一邊嘀咕著,一邊拎著手里的木盆踱過去在那一片草叢里細細翻找。
看起來是個不太大的玩意兒,翎滄一邊想著,一邊努力回憶箜篌會把什麼樣的細小物件掉進盆里。
這個粗心大意的家伙。
手指無意識的梳理過沾著水珠的青草,女敕綠的葉片柔柔的在他指尖滑過,翎滄忽然就想起箜篌說過的,那個曾經輕輕在他掌心抓過幾下的草藥妖精,那一株從他指尖滑落進沸滾藥湯的——甘草。
無論是人還是妖精,都自有情痴,不是不愛,是尚未動心。
他就算是再怎麼拙于察言觀色,也從當初那兩株純陽宮的草藥妖精那里零零碎碎的拼湊出了那件事情的大概。
那一株小甘草精,該是愛著箜篌的吧。
翎滄一邊低低嘆著氣,一邊漫無目的的將附近的花草撥來翻去。
到底是把什麼東西隨著水一起潑出去了?
翻尋一會兒,依舊不見方才劃出流光的物件兒,翎滄不由得懊惱起來。
怎麼潑水之前就沒說先看看盆里有沒有什麼東西?
可是懊惱歸懊惱,卻不能不找,翎滄只怕是箜篌洗臉時候將什麼隨身的小玩意兒掉了進盆,這會兒叫他潑了,等到要用的時候,又要找不到。
正胡思亂想著,忽然眼角就映進一點光。
翎滄心中一動,轉手將那一片寬厚的葉片撥開,卻怔怔的愣在了那里。
原來……我潑出去的,竟然是一顆鮫珠嗎?
在陽光下綠的幾乎透明的葉片底下,正躺著一粒淺淺粉色的鮫珠,上邊還沾著一點水跡。
箜篌……你到底又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了
翎滄手心里攢著那粒鮫珠,在溪水邊簡單洗漱過就大步的沖了回來,本來是想一把掀了箜篌被單捉他起來盤問的,可站在床前,手心里鮫珠硬硬的硌著自己的手,就怎麼也沒狠下那個心。
最後,還是側身坐在床邊,輕輕扳著他肩頭把人轉過來。
箜篌根本就沒睡。
翎滄定定的看一會兒床上散亂的鮫珠,又看看箜篌微微泛著紅的眼楮,深深嘆一口氣,放柔了聲音說︰「我方才到底哪句話說錯了,把你惹成這樣子。」
「沒有。」箜篌低低說。
「那你就是有事情瞞著我。」翎滄伸手拂過箜篌頭發。
「沒有。」箜篌急急的打斷了翎滄的話。
翎滄微愕一下。
箜篌長出一口氣,翻身起來,捧住翎滄臉頰,口齒清晰的慢慢說︰「沒有,真的沒有。」
「那你為什麼會突然問我若是被用天策將士要挾的話,會不會領兵出征。」翎滄沒有反駁箜篌,只是看著他的眼楮,一字一句的問。
箜篌眨兩下眼楮,眼簾一垂,低聲說︰「隨口問問。」
「看著我的眼楮說。」翎滄手指微微用力,迫著箜篌抬起頭直視著他。
「……」箜篌嗓子里咕嚕了幾聲,卻終究是沒能把那句話說出第二遍來。
「你有事瞞著我。」翎滄平平淡淡的將這句話又說了一遍,卻是用著不容置疑的口氣。
箜篌卻沒有再辯駁,只是掙月兌了翎滄掌控,重又倒頭躺了下去,算是默認。
「跟我出征。」翎滄強硬的把他抱起來,「就算我必須去為了天策府拼殺搏命,我也要你就在我的眼前」
「嗯。」箜篌偏過頭在他唇上一咬,「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