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千秋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將離

作者 ︰ 霜冷華月

第一百七十一章將離(一更)

即便是箜篌再不想走,再磨蹭,在天擦黑的時候,也不得不一臉不甘願的爬上了燎原火的脊背。

裴元看著箜篌滿臉不情願的樣子,破天荒的拉住了箜篌的馬韁︰

「不願去就讓他自己去吧,讓你祁師叔找兩個人護著他點就行了。」

箜篌低頭,定定的看著自己馬前一手拉住韁繩的黑衣萬花,一點點悲哀的神色從面上滑過,然後他一寸寸的,收緊馬韁,直到將它們全部握在自己手里,然後才對著裴元澀澀一笑︰

「師兄,不行。」

裴元在感覺到粗礪的韁繩一點點從自己掌心磨蹭過去,終于全部被箜篌收走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個師弟,他留不住了。

于是箜篌那句「不行」其實已經早就在他意料之中,讓他不放心的,卻是箜篌臉上的苦澀。

箜篌這家伙,哪一次出去不是眉花眼笑的?

想到這里,他忽然又一把攔了箜篌正要往前走的馬,急急的問︰「出了什麼事」

此話一出,頓時就把翎滄的視線給拉到箜篌身上去了。

翎滄馬韁一提,龍驤「   」幾步過來停在燎原火旁邊,伸手托住箜篌下巴擰過來看了一會兒,問︰「你怎麼了。」

箜篌梗一下脖子,從翎滄掌心掙開,垂下睫毛平淡的回答了一句︰「沒怎麼,你們多心了。」

要說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很奇怪呢,龍驤看箜篌是死活不順眼,無比不順眼,恨不得一蹄子蹶了丫的,但是它喜歡燎原火,特別喜歡,兩匹馬的感情好到翎滄不止一次去研究燎原火到底是匹兒馬還是匹妹子馬……當然這不管看了多少次,該有的也不會給看沒了。

直到箜篌忍無可忍的嚴禁翎滄再度試圖把燎原火放翻研究之前,翎滄都沒搞明白自家那匹鼻孔朝天,恨不得肚皮都朝天的龍驤是怎麼跟箜篌那匹明顯已經成了精的燎原火看對盤的。

可眼下里,箜篌的反常明顯比那倆正挨在一起左蹭右蹭的馬來得明顯。

于是裴元根本就一步不退的擋在箜篌的馬頭前邊兒。

翎滄沉默著,不說話,不動,卻明顯擺出一副「今天你不把事情說清楚就別想善了」的樣子。

箜篌左看看,右看看,終于低低嘆口氣,從袖筒里模出個什麼東西塞進裴元手心。

一個小竹管。

翎滄挑眉看一眼箜篌,目光里明明白白的疑問。

「你吃的那只鴿子。」箜篌解釋,半真半假。

真的是,那鴿子確實是讓翎滄吃了。

假的是……翎滄吃的是兩只鴿子,而這一個竹管,恰恰好就是他所不知道的另一只鴿子帶來的。

翎滄雖然不明白把給自己的命令交給裴元是怎麼回事,但是也沒跟那個小竹管兒起疑,那麼清楚的龍形火漆殘跡黏在上邊兒呢,還有什麼好起疑的。

就是因為那個龍形火漆太顯眼了,于是翎滄根本沒注意到那根竹管兒的尾端還有一個隱隱約約的淺青色暗記,烙的,是一朵形狀奇異的花。

萬花谷暗記。

翎滄沒看見,裴元卻看見了,箜篌遞過來的時候,是用一根指尖壓在那個暗記上邊兒的,在遞到裴元眼前的時候,才忽然挪開,于是那個暗記就突然跳在裴元眼前,想看不見都難。

裴元心里「別」的一跳,手指一捻就把那個暗記掩在指尖下,又用一個暗勁一搓。

竹管上無聲無息的落了一撮細粉下去,那個烙的淺淺的暗記已經隨著那一層被捻掉的表皮化成粉末落下地去。

他一手挑飛了塞子,用根細針勾出內里絹紗,只掃一眼,就不動聲色的退了一步,讓開箜篌前邊的路,笑著打了個哈哈說︰

「這一點小事,也讓你這般愁眉苦臉?我當多大個事兒,多備些解毒藥,帳中常燃艾草便可無礙。」

箜篌見裴元退開,也自展眉一笑,卻沒多說什麼,提了馬韁便走。

只不過,擦身而過的時候,在翎滄看不見的角度,師兄弟兩個同時沉下了臉迅速交換了一下眼色。

裴元臉色在那一瞬間幾乎陰的要滴出水來,目光里除了不可置信還是不可置信。

箜篌一臉的悲哀,幾乎泫然欲泣。

細小的竹管在馬蹄落地的清脆踩踏聲里,被悄無聲息的捏成了鋒利的碎片,銳利的邊角扎進裴元緊攥的手心,內里裹著的絹紗靜靜的,染上了紅。

而這一切,只不過就是一錯身的功夫,一霎之後,箜篌含著淺笑騎在燎原火上晃晃悠悠的在出谷的黃土路上漸漸遠走,身邊是斜背了長刀的翎滄。

一霎之後,裴元依舊是那張端凝的如同萬載玄冰的臉,只不過右手卻攥的死緊。

站在原地定定的看著兩個人拐過個彎兒,身影逐漸隱沒進了萬花谷的花木扶疏,裴元才忽然就落了臉色,冷冷的吩咐了一句︰

「阿布,今天無論是誰來,一律不見」

說完,不待正給藥爐煽火的阿布回答,就狠狠摔一下袖子,轉身進了自己房間。

剛從自己房里出來的宇晴冷不防的就迎面撞上了裴元百年難得一見的臭臉色,嚇得倒退了一步差點絆倒在門框上。

瞪著大眼楮看見裴元黑著臉進了房,「 當」一聲把門撞上,听聲音還落了閂以後,宇晴這才撫著自己胸口透出一口大氣兒來。

「阿布,你師父怎麼了?」宇晴提一提裙擺,在小阿布身邊兒蹲下,接過他手里的小蒲扇,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火。

「不知道,剛才箜篌師叔和那個天策將軍出谷去了。」阿布很乖,絞著手指頭嘀嘀咕咕,伸頭看一看藥罐里的藥湯,又趕忙從自己身邊的草藥笸籮里又揀出幾味藥草丟進去。

正「咕嘟咕嘟」泛著清苦氣息的藥香里就隱隱的多了一絲甜。

「又是給娃兒們煎的藥?」宇晴聞見那一點甜味兒,就知道這必定是給萬花谷的那些個小孩子吃的。

「嗯,治風寒的,師父說小孩子吃太苦了咽不下去,囑咐我給加些輔料弄得好入口一點。」阿布仰起臉兒看著宇晴笑,圓團團的女圭女圭臉上一片純稚之色,「師父他除了不愛笑,人真的是頂好的。」

「是,可是你師父方才怎麼臉色那麼可怕?多少年沒看到過他這麼嚇人了。」宇晴笑著,將小蒲扇交在左手輕輕搖著,右手卻向腰里掏出一方絹帕來,把阿布鼻尖上那一點黑灰揩了去。

誠然,裴元這人隨便往哪一站都足可以清心退暑,寒意陣陣。

但是他真的真的很少會發脾氣。

被箜篌那猴崽子氣得滿谷暴雨梨花針那除外,面對著箜篌,就算是佛都能給氣下凡了。

下凡收了箜篌這兔崽子為一方水土除害。

所以今天這不沖著箜篌,發這麼大脾氣……

宇晴擔憂的看看萬花谷上空一碧如洗的晴朗藍天,不由自主的低聲叨咕了一句︰

「這青岩萬花……該不會是要有什麼天災人禍了吧……」

小阿布縮縮脖子,沒敢接宇晴的話茬兒。

因為他看見他冰雕一樣的師父正從窗欞里轉過頭瞪著這邊……

「宇……宇晴姐姐……別,別說了……」他悄悄兒的拽拽宇晴袖子,神色緊張的一個勁兒沖著裴元的窗子比劃。

要說這人長得年輕也說不上是好事壞事,裴元跟宇晴正經論起輩分來,搞不好還得喊一聲師叔,可這萬花谷上上下下,就沒有一個人拿這輩分當回事兒的,年歲大的,看見宇晴就直呼其名,年歲小的,一水兒「宇晴姐姐宇晴姐姐」叫的又脆又甜。

宇晴也是個機靈人兒,見阿布緊張兮兮的跟自己一個勁兒做小動作,不由得就偷偷的用眼角順著阿布比劃的方向瞥了一眼……

……被裴元瞪個正著

宇晴吐吐舌頭,趕緊轉回來跟阿布一起專心致志的看火。

被裴元的目光嚇到的兩個人愣是把一罐藥在眼皮子底下,給看到燒干了……

濃烈的焦糊味兒跟著滾滾的黑煙一塊兒從藥罐子里冒出來,裴元扭頭看一眼,額頭上的青筋不自覺的跳了幾跳。

外邊兒宇晴正乍著手半點忙都幫不上的看著小阿布火燒一樣來回亂跑著折騰。

藥罐子燒的漆黑滾燙的,下邊火還燒的正旺,阿布急匆匆端了水剛想往上澆,忽然就想起來這麼一盆子涼水下去,那個已經燙的不能再燙的藥罐立刻就得炸了,于是好險的把手里差點潑出去的水又給煞了車放在地下。

轉頭尋了個干帕子想先把藥罐兒端走吧,偏偏下邊火苗兒還一竄老高,試了幾次別說端藥罐,帕子都差點兒給燒了。

一時之間只把小家伙急的是團團亂轉。

裴元在屋里看的是一腦門的青筋都化成了哭笑不得。

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木訥了點,踫上個突發的事兒,明顯腦子就不夠用了。

宇晴是完全沒有過類似經驗,比阿布還不如,就知道乍著雙手滿地亂轉還幫不上忙,倒差點兒讓從爐口出來的那點耀武揚威的火苗兒燒了裙角,眼下只覺得自己那些寶貝花兒要比這呼呼冒火的藥爐子好出個百倍千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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