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就不知道,你不是東西……」戴黃看著怒發沖冠的班夏,喃喃地說。
「閣下真猛士也……」箜篌顯然也在震驚中,嘴唇翕動了半天,也只干巴巴的吐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呃……」班夏默默松開箜篌衣襟,心虛的左右看一眼,訥訥的說,「不是,我是說,我是東西……」
那兩個用更加呆滯的表情,齊刷刷的「哦——」了一聲,還點了點頭,動作整齊劃一。
班夏徹底囧了,蹲去牆角努力摳地皮。
戴黃和箜篌對視一眼,互相干干的笑了幾聲。
「這個……」戴黃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不用說了,我們都了解,了解。」箜篌不自在的抽動了幾下臉皮,「嘿嘿嘿」的僵笑了幾聲,「我們說正事……正事……」
「說正事,說正事。」兩個人心照不宣的硬把話題給拗了過去。
「你說,你要美夢跟翎滄出征有什麼關系。」戴黃努力忽略正在牆角邊低氣壓的某一只。
那一只怨念的已經頭頂上隱隱有堆積起積雨雲的架勢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箜篌也在看班夏。
「唉,說你的事。」戴黃伸手扭住箜篌下巴擰過來。
「長安城里的喜王爺你知道麼?」箜篌淡淡的問。
「唯一的那一個外姓王爺?據說是拿著太上皇御賜的金牌,保他喜家永享富貴的那一個?」戴黃略一沉吟,就很快從記憶里搜出了這個人。
「對,就是他,」箜篌長嘆一聲,「卿月要他的命。」
「那跟你什麼關系?」戴黃不解的問,「皇上想殺誰,那不就是一句話的事?他想要喜王爺死,去跟那個皇帝吹個枕頭風不就一了百了了?卻關你什麼事兒。」
「哪有那麼簡單,」箜篌撇撇嘴,笑了一聲,「他們要喜王爺死,還不能隨便安個莫須有的罪名讓他死,要給他坐實了個大罪,永世不得翻身抄家誅九族的。」
「我還是不知道,這跟你有什麼關系。」戴黃眯起眼楮,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彈弄著手里的杯子。
「還不明白麼?喜王爺最喜歡的是什麼?」箜篌斜挑了眼楮看戴黃。
「美女,絕世美女。」戴黃答。
「這就對了。」箜篌長嘆一聲,把自己丟下去繼續攤著。
「不會是讓你扮成個絕世美女去勾引喜王爺吧?」班夏突然就靈光了起來,長身而起一跳跳到箜篌面前,掐著她的下巴上下左右的打量過一遍,嘴里「嘖嘖」有聲的評判道,「你別說,就你這模樣兒,打扮起來真真就能比下去那一群庸脂俗粉,要不你現在就畫一個給爺看看?」
箜篌二話沒說反手一巴掌就甩了過去。
班夏怪笑一聲,身子左右一晃,瞬時就是兩道殘影出來,看架勢堪堪要躲開了箜篌那一巴掌,嘴里兀自笑道︰「就你現在這有氣無力的樣子,也想打到小爺我?」
戴黃卻是嘴角含著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在,淡淡端起手邊茶盞,略略用蓋子一打,貼近了唇邊輕吹兩口氣,然後才淺淺抿一口,竟然就是個看好戲的架勢來的。
這邊兒班夏的話還沒落音,就听得一聲清脆無比的「啪」,清清楚楚傳進耳朵里。
班夏捂著臉一時愣了,箜篌滿不在乎的甩甩手,沖著班夏冷笑一聲,依舊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懶洋洋的姿勢。
戴黃放下手里茶盞,「嗤」的一聲笑,慢悠悠的看向班夏,又笑一笑才開口問道︰
「滋味如何?」
「你,你怎麼會打得到」班夏一手捂在臉上被箜篌一巴掌扇了的地方,又驚又怒。
要是這事兒就論實了說的話,箜篌那一巴掌實際上沒用多大力氣,一巴掌打上去,連個紅都不見,疼倒是不疼。
但是俗話說的好啊,有道是「罵人不揭短兒啊,打人不打臉」。
箜篌這今天,可算是反其道而行之。
班夏一身三分的身法都用出來了,到底沒躲過箜篌這輕描淡寫的一個耳刮子,這挨了打還是小事,刮掉的面子才是讓班夏驚怒交加的原因。
「我怎麼會打不到?」箜篌不甚在意的笑笑。
「你挨得不冤,」戴黃拉過班夏,一手挪開他捂著臉的爪子看看,笑道,「沒紅沒腫的,你做這麼大的架勢做什麼?」
「我怎麼會被他打到」班夏依舊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就被箜篌一巴掌抽在了臉上。
「一身三分不可說是不精妙,」戴黃嘆一口氣,看來今天要是不給他說明白,班夏是不會老實了,「可是箜篌那一手,看著只是個反手的巴掌,你知道那他一巴掌里有多少個後著?」
班夏愣愣的搖搖頭,初時的驚怒過去,現在剩的更多的,反而是不可置信。
他身為殺手,若是反應差過了一點兒都是一腳踩進了鬼門關,更別提這樣讓人迎面一個耳刮子打在臉上。
「他那一手落花掌拿來打你嘴巴子真是大材小用了,」戴黃搖搖頭,親昵的捏捏班夏的臉,「那一個反手里,里外里是六個變化,基本上封死了你所有退路,要是這都打不著你,箜篌他也不用要這花間弟子的名頭,趁早出去做個大夫算了。」
這邊兒幾人有說有笑,卻全忘了還有個人被他們攆的出了營帳正漫無目的的在天策草場上游蕩不得歸。
「喲,不守著你那個小白臉的萬花先生,上我這兒來干什麼?」薇安一直起腰來就看見翎滄苦著臉慢慢踱過來。
「也不好天天守著她。」翎滄沒好意思說自己是被趕出來遛彎的。
「來了就別閑著,過來給我幫忙。」薇安老實不客氣的把手里濕淋淋的刷子丟在翎滄懷里,「還有六匹馬,你刷四匹我刷兩匹,今天都弄完了利索。」
翎滄答應一聲,綰一綰袖子將刷子往一邊的木桶里一丟,提著桶就去打水了。
刷馬,听起來很容易個事情,做起來卻是個極累人的活兒,兩個人一直折騰到天都擦了黑,才算是將那六匹馬洗刷了個干淨。
「唉……我不行了,最後這個交給你了。」薇安直起身子,反過手捶捶自己已經僵硬的腰桿兒,又用力抻了抻,回頭向著翎滄嫣然一笑,「我先回去了。」
「嗯。」翎滄答應,手里依舊是用力沿著馬匹的肌理走向用力揉順過去,「你先回去吧,這種事兒本來女子做就累。」
薇安得了話兒,頓時就笑彎了眉眼,打一聲招呼就自顧自的走了。
翎滄將最後一匹馬收拾過,自己又將一干刷洗用具拾掇了,遠遠看一眼天策府次第燃起來的油燈火把,琢磨著箜篌那邊大概說完事情了?然後才有一步沒一步的網自己的營帳走回去。
等到翎滄回去的時候,戴黃和班夏早就已經走了。
只剩下箜篌正坐在桌邊,把玩著一個天青色的小小瓷瓶。
「回來了?」箜篌微微抬起頭問。
油燈早就被點燃,橘色的火苗輻射出一圈淡淡暖暖的光,愈發顯得箜篌眉目如畫。
「回來了,」翎滄疲憊的解了甲丟在一邊,內襯的袖子已經幾乎濕透了,「你拿的是什麼?」
他指指箜篌手里正把玩的小東西。
箜篌卻看著他皺起了眉︰「你做什麼去了?怎麼濕成這個樣子?」
一面說,一面將那個天青色的小瓷瓶揣進懷里,過來剝了翎滄外袍,用手抓了袖子只一擰,水珠子就斷了線的珍珠一樣連著串兒的往下掉。
「幫薇安刷了刷馬。」翎滄只覺得很久沒做過這樣的體力活兒,幾匹馬賣力的刷下來,這會兒手臂都泛著酸,于是也沒什麼反抗的由著箜篌一件件卸了他身上衣服。
「哦。」箜篌未知可否的應了一聲,將翎滄袍子一件件抖開來擰過,散散的鋪了晾著。
翎滄卻抬起頭問他︰「班夏和戴黃是來做什麼的?」
「敘舊。」箜篌回答。
「那個瓶子是做什麼的?」翎滄知道他口不對心,也懶得說破,只換了個話又問。
「美夢。」箜篌看翎滄一眼,這一次倒是說了實話。
「你這次要來的?」不會就是特意為了這點東西,讓那兩個草藥妖精特意跑了一趟吧?翎滄暗暗想。
「嗤……」箜篌笑,「他們哪有那麼勤快,正好過來,就順便給我帶一瓶的。」
「我想也是,那你要這個干什麼?」翎滄不疑有他,很坦然的接受了箜篌這個解釋。
「給你吃啊。」箜篌笑起來,狹長的鳳眼一挑挑上去,帶著幾分勾魂的意味在里邊。
「你想開了?」翎滄將箜篌攏在自己氣息里,輕輕吻上那雙勾魂攝魄的眼楮。
「還沒想好。」箜篌眯著眼楮笑,心里卻在盤算著別的事情。
小九也應該收到飛鴿傳書了,不知他現在人在哪里,趕不趕得及過來……
此一去萬水千山,自己被卿月用笑靨一條命生生扣在了長安城,讓翎滄自己一個人領兵出征……雖然知道是必定萬無一失,弦卿不會舍得要了他的命,可還是無論如何都放心不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