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千秋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人分貴賤

作者 ︰ 霜冷華月

微光里,女子驚惶的揚了一下臉,就膽怯的又將頭低下去。

「喲,這是怕什麼呢?」喬巧巧嬌笑一聲,軟軟的將手探過去,「讓我好好兒瞧瞧,又不會吃了你。」

「我來我來,這髒樣子,沒得污了您的手。」胡大娘趕緊著搶在前邊,捏著女子的下巴將她的臉扳了起來,又低低放了燈去照著。

火苗兒直直映進那女子的眼里去,她難受的眨幾下眼,略略眯了起來,極力想躲開直刺進眼里的光。

喬巧巧倚在愣子肩上,心滿意足的將這個蓬頭垢面的女人看了個夠,嫣然一笑,紅唇輕啟,吐出兩個字來︰「二兩。」

「哎喲喲……」胡大娘曉得這是對著她說的,正要跌著腳給自己爭幾句銀子,卻看見喬巧巧已經半偏了頭,懶洋洋的笑著看著她。

「二兩銀子,多一毫都沒有,不是什麼叫得起價兒的東西,我收了,還要教,若是不知足,你就賣與別人去,看看這長安城里,可還有一家的媽媽肯高過我這個價兒?」

胡大娘沒說出來的話就生生噎住了,在喉嚨口滾了滾,又「咕嚕」一下咽回肚子里,陪著笑說︰「二兩,就二兩。」

喬巧巧又上下打量了女人幾眼,笑一笑,一雙似乎永遠也睡不醒的媚眼半睜半閉的望一望胡大娘︰「那就叫愣子跟我去樓里取銀子,你,跟我走。」

這後半句,眼楮看著胡大娘,嘴巴里卻是跟那個髒女人說的。

女人遲疑一下,沒動。

「喲,怎麼著,長了個野狗樣下濺的身子,卻想端出個官家千金的架子?」喬巧巧冷笑一聲,轉身半靠在愣子肩上,「愣子,走。」

胡大娘忙上去踢了女子一腳,低低斥罵道︰「別給臉不要,跟了喬二娘,你便是從這泥地里掉進了福窩兒,還等著誰來抬你不成?」

女子低低哼了一聲,想是被踢得疼了,慌張著掙起身子,剛站直就打個踉蹌,轉眼就一跤撲在地上,也不知是餓的還是跪麻了腿。

「還不快起來」胡大娘恨恨的在她小腿上又補了一腳。

「大娘,那可已經是我樓里的人了,做什麼事兒之前,你可要先想想清楚。」走出去的喬巧巧忽然就站住了身子,微微側過臉兒來,聲音嬌軟的扔一句話。

胡大娘只覺得脊背上冷森森一道寒意,慌忙陪著笑打著哈哈,卻不敢再動那趴在地上的女人一下。

「你,快點兒。」喬巧巧半眯著眼楮,將眼神兒在那女人身上凝了一下,再走,卻是沒有剛才那樣快了。

女人又掙扎了一下,才勉強支起身子,顫著腿半拖半走的追了過去。

浣花樓的正門,自然是容不得這樣骯髒的人進去沖撞了賓客的,喬巧巧讓愣子引著那女人繞了多半個圈兒,從側邊的角門進去,自己卻抬起手,撫一撫鬢角,風情萬種的從正門裊裊娜娜的進去了。

「二娘今個兒起的可早,這個時辰就已經從外邊回來了?」迎面里過來的,卻是浣花樓的賬房,一襲清雅儒衫泛著蛋殼青的顏色,干干淨淨的站在那里,沖著軟進來的喬巧巧溫文一笑,氣質高華。

喬巧巧看了自家賬房一會兒,忽然就「噗嗤」一聲笑起來︰「阿瀛,你怎麼看,都不像是該站在我這煙花之地的人,怎麼就還不肯走呢?」

賬房名叫瀛長川,是在這浣花樓開張半月的時候,不曉得從哪兒走了來,昏在浣花樓的台階上,被喬巧巧撿回去的,然後竟然就這樣長長久久的住了下來,給喬巧巧做了一個賬房先生。

不知來歷,不曉去處,也虧得喬巧巧膽子大過了天,竟然也就安安心心的把這樣一個不知來歷的人留在了自家的買賣里,任憑著白花花的銀子鎮日里流水樣的在他手里過。

不是沒有人或好心,或惡意的敲打提點過喬巧巧,卻都被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給擋了回去。

「我敢用他,便不怕他。」

據說,這句話傳進瀛長川的耳朵里的時候,他連眉毛都沒挑一下,只是安靜的撥著手里那副象牙框架,烏檀珠子的算盤,聲音清脆的將賬算了個利索,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倒讓那個跑去跟他碎嘴的婆子鬧了個沒趣。

瀛長川的賬是極清楚的,就連喬巧巧都會覺得,這樣一個男人,撂在她這賣皮肉的窯子里,簡直是糟蹋了他這一身的本事和風骨。

可偏偏,他就是不肯走。

眼下里,喬巧巧又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了,瀛長川也只不過就是嘆一口氣,過來接住她軟的像沒了骨頭的身子,攏在懷里撐住了,半扶半抱的往里走。

卻有那一等既沒有眼色,又自認為在這樓里漫天撒了大把銀子的人,涎著笑過來抓喬巧巧的手,嘴里叨叨著︰「二娘越發的好顏色,可賞個臉,來喝一杯?」

「二娘今兒個被鬧了覺,正乏著,改日跟常老板賠罪罷。」瀛長川不著痕跡的將喬巧巧往懷里帶一帶,那只伸過來的手就恰恰好的從喬家二娘的縴縴玉手邊兒錯了過去,半絲也沒挨著。

那人眼楮一立,正要發作,卻看見偎在瀛長川懷里的喬巧巧轉過臉兒沖他一笑,媚眼半眯著丟一個眼神兒過來,幾乎要讓人連骨頭都酥了去。

「常老板今兒個的酒喝的可好?看東西都失了準頭兒了,百卿,你還不過來給我把常老板好好兒招呼了?」

廳里應聲就轉過來一個姑娘,嬌滴滴的答應了一聲,腰一轉就落進了那人懷里,手腕一舒,皓白的手臂就從松松的袖子里露出來,環著一只金絲鏤空的鐲子勾上那常老板的頸項,身子順勢就軟在他身上,嫣紅的唇瓣兒貼著常老板肥厚的耳朵邊兒,把熱氣兒跟那一把柔膩的聲音一起吹進常老板的耳朵里——

「常老板今兒個,這是喝的什麼酒?這麼烈的酒性,眼前兒就醉了,這夜,可還長著呢……不如,我敬您個皮杯解解酒?」軟玉溫香在懷,再被這脂粉氣兒一燻,那富紳也不過就是將眼楮在喬巧巧身上又剜了幾下,便放在懷里的美人身上。

百卿這邊兒,早就自己執了細瓷的酒壺過來,也不用盞子,只仰著頭,將清冽的水酒提高了傾進自己紅唇里,滿滿的含了一口,才軟軟的貼在那富紳的嘴上,絞著舌尖兒給慢慢渡了過去。

這便叫做個皮杯了,說的就是美人兒檀口香腮,含酒做杯。

一個皮杯敬過去,就連唇舌都落進別人口中被恣意啃噬,歡場的女子,便是這等低賤的身子,莫說是當眾被摟在懷中捏揉啃咬,就是被在這廳里,扒光了衣服,也只能嬌笑一聲說︰「爺您好生猴急的性子。」

喬巧巧走在樓口回頭看的時候,正看見百卿一邊的胸乳已經被掏在衣服外邊,攥在那人的手里搓揉捏掐。

她淺淺笑一下,轉頭靠在瀛百川身上,懶懶的上樓去了。

這浣花樓里的姑娘,雖然說都是賣的,可也分出了三六九等,最低一等的,就是百卿這樣站在廳里的姑娘,那最貴一等,便是所謂的頭牌花魁,是要跟大家閨秀,千金小姐一樣,養在單獨的繡樓里,等閑不得見的。

按說這姑娘分等,是各家窯子里的慣例,誰家里沒有那麼一兩個供起來鎮場子的紅姑娘呢?只不過,各家窯子都是按著姿色才藝分,這浣花樓的分法兒,卻是有那麼點奇怪的。

樓里最賤的,便是廳里的姑娘,都是些自願賣身的,為錢,為權,巴望著一朝傍上個腿粗氣闊的,便可以從此吃穿不愁,于是喬巧巧便將她們扔在廳里,隨意給人糟踐著去,不值錢的貨色,總是要撒一些出來喂喂野狗。

上一等的,卻是些姿色端秀,窮人家的女兒,或是活不下去,或是被家人當了物件兒換錢,或是為了盡那一份最後的孝心,將自己賣了貼補家用,裝殮後事的,更有甚者,只不過是為了求一**命的飯食,都是些走投無路的苦命的女孩兒,喬巧巧將她們置在二樓的雅間,不過于糟蹋她們,也不會憐惜她們,這天下里,苦命人何止千萬,誰救得了誰,誰又幫得過誰,既然進了這個門,那就守好做*子的本分,不要妄想著還能有一塊貞節牌坊立著。

三樓上去了,卻是一間間鏤花的門扇兒,里邊的,就是那些官ji,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千金小姐們,到了這里,也不過就是個女人,要靠著天生的本錢賺銀子。讓她們可以有自己的屋子,可以有限度的挑選客人,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畢竟這要是依著官家的意思,她們,才該是那一等最賤的站廳的姑娘。

迎街的樓後,便是花園,獨門獨棟的起著秀雅的小樓,這里,才是喬巧巧手心兒里最貴的姑娘們,隨便拋出去一個,都足以讓王侯公子們,大把的捧著錢財和各式的奇巧物件兒踏破了門檻只求美人一笑。

而這一片精巧秀雅的小樓里,偏偏又有一間竹樓,浸著江南的水墨氤氳,立在紅塵之外一樣。

瀛長川扶著喬巧巧慢慢走過去,一手推開門扉,迎面過來的,是竹子清雅的香氣混著女兒家的軟香。

「你休息,我去理賬。」說完便要退出去。

「你不想知道,我去做了什麼?」喬巧巧懶懶的倚在美人榻上,掩著嘴打個呵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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