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的偏過去了些,蓮池上架起一座挑滿了錦繡綾羅的浮橋,正中間,是顫巍巍隨著水波搖搖漾漾的台子,用手指粗的索子牽了牢牢拴在樁上,便叫做踏秀台了。蓮池中間飄著些精巧的畫舫,卻是給那些王家貴冑們單獨備下的。
旁的人便多半是在岸邊的彩帳或者水中的納涼亭里。
喜王爺的納涼亭起的是一座二層的小亭,下邊兒,是八根紅漆的柱子挑起個頂兒,只在中間盤旋上去一架精巧木梯,無遮無攔,要的就是個荷風送爽,暗香盈欄。
上面卻是有門帶鎖的,一個蓋門將木梯頂兒嚴嚴的封了,外圍起著齊腰高的木障,掛著金絲彩綃,將亭里風光擋了個嚴實,卻是喜王爺平日里拿來與麗姬美妾作樂**的地方。
眼下這納涼亭下層,滿滿擠得都是人,上一層卻是將蓋門用銷子插了,安安靜靜的挑起向著踏秀台那邊兒的彩綃,只給喜王爺賞美人用。
伺候的,是十六個身嬌體柔,眉目秀麗的小丫鬟,一眼看去,也不過就是個十四五歲的樣子,正是聲音身段都好到極處的時候。
喜王爺就在這群小丫鬟的伺候下,舒舒服服的躺靠在鋪了錦墊的躺椅里,有人捶著腿,有人捏著腳,有人扇著風爐煮著茶,一縷清香正在亭里悠悠的轉,旁邊兒執扇的丫鬟輕輕兒的搖著,把一點些微的燥熱也都驅淨了,當真是人間天上也不過如此。
有軟軟的小身子攀在胸膛上,櫻紅的小嘴兒里餃著剝好皮的果兒渡進他口中,甜滑的果肉和軟女敕的舌尖唇瓣一起被吸進嘴里狠狠吮了個夠才被放開,臨了,還在女敕女敕的唇角狠狠咬一口,浸出幾顆血珠子來。
小丫鬟疼的眼淚都在打轉兒,卻不得不依舊用滲了血的小嘴餃著下一顆果兒送上去。
「你們說說,這次浣花樓,能送出個什麼樣兒的絕色美人?我以為依依和悠然就已經是人間絕色的極致了,難道那個碧水瑤竟然還能比過她們去?」喜王爺,喜堔慢悠悠的問,眼楮半合著,其實這群芳會,他早就沒興趣多看,這長安城里,誰家的紅姑娘沒張著大腿讓他上過?還用得著在這里遠遠的巴望品評?要說勾著他胃口的,還是浣花樓那三個真正身價貴過了天的彩樓樓主,以他世代不易的親王身份,也不過就是略略沾過了柳依依的邊兒,卻連曲悠然的床都沒能上得去,而碧水瑤,兩斛拇指大的極品東珠,價值何止萬金。
也不過就換回了喬家二娘輕飄飄的一句話︰王爺,稍安勿躁啊。
「王爺,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沒見著的事兒,哪能說得準呢。」給喜堔捶著腿的丫鬟兒抬起小臉,巴掌大的臉上掛著笑,慢聲細語的回他。
「也對,說得好,有賞。」喜堔隨手從旁邊兒的籃子里模出一顆珠子擲進小丫鬟的領口。
冰涼一顆,順著細白頸子直直落進去。
小丫鬟面上一喜,卻又不敢就拿出來看,只得按捺住了,依舊認認真真的給喜堔捶著腿。
那籃子里,裝的都是些大大小小圓溜溜的珠子,東珠,硨磲,翡翠貓兒眼,紅藍寶石,每一顆拿出去,都抵過了平常人家一年的家用,不過是隨便答了一句話,便得了其中一顆,足見喜堔出手要多麼大方。
所以即便是這個人性情反復無常,輕易伺候不好,這些女孩子也不願月兌身出去尋個更舒心輕省的活兒干。
而這時,水面上已是絲竹齊奏,彩聲如雷,長安城里一年一度的賞美盛事,已然開鑼上場。
先上場的,都是些想借著群芳會露個臉,混個眼熟的青樓,上來的姑娘,一個個也都是中上之姿,琴棋書畫總有那麼一兩樣是拿的出手的,但是比起那些真正名滿長安的紅牌姑娘們,還是差得遠。
只不過她們也不求這「花魁」二字,只是借著機會,給自己開些財路。
畢竟,不是人人都嫖得起頭牌紅姑娘。
時間就在鶯歌燕舞和士子才子們的交頭接耳中慢慢滑過去,夕陽余暉未盡,蓮池上就已經挑了燈出來。
水面上飄著的是荷花燈,柳樹上懸著的是走馬燈,長的桿子彎彎的挑起來大紅的燈籠垂著金色的穗子,另有罩紗明燈無數,琉璃燈盞無數,四個沖天的火把熊熊的竄著金紅色的烈焰,踏芳台上,竟然亮的比白日里還清楚了些兒。
「真是大手筆,往年的群芳會,可沒有這樣的排場。」席下彩棚里,瀛長川挑著窗帳遠遠眺了一眼,回過頭對喬巧巧說。
「因為往年,沒有浣花樓。」喬巧巧打個呵欠,迷迷瞪瞪又要睡的樣子。
「得意了?」瀛長川笑著問。
柳依依和曲悠然互看了一眼,真是奇了,這個冷冰冰的賬房竟然會笑。
「得意,看我這三個美人,讓我如何不得意?」喬巧巧手一劃,三個把帷帽從頭蓋到腳的女子都抬頭看了看她。
「說起來,二娘,你今年這是為什麼要我們來這兒?」柳依依用指尖勾起窗帳,向著那燈火輝煌的地方瞟了一眼,「我們三個人的名頭,還用得著在這里拋頭露面?」
碧水瑤翻個身,臉沖著帳子睡了,帷帽被她蓋在側臉上。
瀛長川微微皺著眉看了她半天。
「我怎麼知道,是阿瀛要來。」喬巧巧聳聳肩,蹭一子,把自己躺的舒服一點,「我也要睡一會,反正,輪到咱們,還早得很。」
說完就再沒了聲息,細細看去,卻是已經睡了。
「左右也是無事,來玩玩也好,不然,他們還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瀛長川淺淺啜一口茶水,無所謂的說,隨即又皺了眉將茶水吐在邊上,「連樓里最次品的茶葉都不如。」
曲悠然掩著嘴笑起來︰「瀛先生,您喝的,怕都是竹樓里的茶吧。」
「怎麼?」
「咱們樓里的茶,最次的,可都在廳里,最好的,是分在彩樓和竹樓,您就算是捏一捏竹樓里的茶末子,拿出去了,可都比別的店里最上等的茶還要好個三分呢。」曲悠然笑著伸手捻了些茶葉輕輕一嗅,才接下去說道,「這喜王爺已經是大方的緊了,不是人人都能拿出這樣好的瓜片來給我們這些*子喝的。」
「喝不慣就喝這個吧,」碧水瑤忽然出聲,手一抖,一小包白晃晃的東西就從她袖底直直的飛到瀛長川面前,「我出來之前隨手包了一些,剛夠咱們幾個喝的。」
瀛長川隨手一抄,原來是一方雪白棉紙里邊裹著些茶葉。
「這什麼?」他問。
「上等的碧螺春」柳依依眼楮忽然就亮了,「妹妹你可是哪里來的這樣好的茶,這香氣,怕是要比彩樓里的還要好些兒。」
說著,就快手快腳的將茶壺里泡好的瓜片傾了,重新取了水過來溫杯洗壺,小心翼翼的接了瀛長川手里的茶葉,湊在鼻尖兒前邊深深的吸一口氣,才喜滋滋的將茶葉泡進去。
沒一會,香氣就裊裊的出來,瀛長川挑挑眉,果然好茶。
碧水瑤睡得熟了,柳依依喚她起來喝茶,喚了幾聲也不見回,就作罷了。
而此時外邊忽然就雷聲一樣的喝起彩來,倒嚇了人一跳。
瀛長川撩著窗帳看過,面色平淡的低了頭繼續喝茶。
「怎麼了?」曲悠然問。
「沒怎麼,不過是有人把不入流的江湖把式拿來現眼。」瀛長川淡淡的說,極不屑。
確實是江湖把式,不曉得是哪一家的姑娘,拿著些跑江湖的粗野漢子才玩的把戲上台,要說一個姑娘家吞吞火噴噴火,倒也是個新鮮,扎手扎腳練幾趟拳腳,也不算奇怪。
可這些東西,都是那些在外扎把式走江湖的粗人耍來才好看的,拿到這地方來,可就真真是自打嘴巴降了身價了,今天坐在這里的人,又有誰願意捧著金銀財寶去哄一個粗野的江湖把式?
那如雷的彩聲,卻是倒彩來的。
過份的出格和跳月兌,能換來青睞贊賞的幾率,只怕還不如一成,倒有九成九是丟人現眼折了自家的面子,沒得跌了自家的份兒。
柳依依也看過了,正輕笑說︰「這卻是哪家教出來的稻草把子,也不怕丟人丟到了護城河里去,就算是唱一出刀馬旦呢,也比這野樣子好看出許多。」
這一場的姑娘,半截里就被人給哄了下去,里子面子都丟的盡了。
夜色漸濃,燈火卻愈發的亮了,那些拿著花紅的小廝丫鬟們,挽著籃子在各個棚帳之間來來回回的走,時不時就有人伸了手從籃子里取一枝去。
這卻是喜王爺的主意了,他在事前便令人用金絲緞子扎了胭脂紅的宮綢,做成一枝枝的金枝紅花當做花紅,放在籃子里。
在群芳會上便令小廝丫鬟們挽了去賓客間逡巡,若是有人覺得台子上的姑娘生得好顏色或是一身好才情,便可取了花紅令邊上伺候的小廝給送在踏秀台上,當做彩頭。
待到群芳會罷了之後,一枝花紅便是一兩紋銀的脂粉錢,權當是王爺賞的。
而這台子上的姑娘們,暗地里也是在摽著勁兒的比這花紅的數目,若是多了,自然就能壓過別人一頭,日後說起來,自己臉上也是有光的。
瀛長川正看著,忽然就听見有人在浣花樓的彩棚外邊,恭恭敬敬的低聲說︰「請樓主們準備準備罷,還有半個時辰,便是浣花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