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眼前的少年,李璇第一次知道一個人的笑,真會讓你覺得寒冬變暖春。很久以後,李璇和他說起那天早上,已變作美中年的男人依然笑如春風,他以手中的折扇輕擊掌心,輕聲說道︰「我以為明媚如春水的阿璇,那天也化作了三尺寒冰。」一語結,兩人相視而笑。
而此時,李璇的胸中的那把火還在燒,她現在看到任何性別為男或者屬于為雄的生物都難有好臉色。
李祖納早在見到來人的時候,就已收斂了怒容,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走到來人面前行禮問安︰「殿下。」
「呵,使君請起。」來人很客氣的伸手虛扶。「使君,你們這是在作什麼?可是阿璇又調皮了。」少年顯然在院門口站了有一會兒了,對事情的起因、經過說不上了解,但他看到的那一段,加以推測之後,也了解了個大概。所以,他故意的在李祖納面前這麼說,也是給李璇暗中求情。
李祖納拱手嘆道︰「小女太過玩謔,讓殿下見笑了。」
听到李祖納這話,來人笑了,白玉般的牙齒配上紅潤的嘴唇有種說不出的清雅美麗,「使君多慮了,我們可是很喜歡阿璇這樣呢。」
李璇看著那個美麗的少年態度和靄、言笑晏晏與自己父親說話,她挑了挑眉,上前走了兩步,穩穩的拜了下去,「殿下安!」
剛才還從容不迫的少年,這會兒卻慌了,他幾步趕到李璇面前,想要伸手相扶,手伸到一半,卻猶豫了,一直到李璇站起身來,他的手也始終半伸著,到底沒有真的去扶她。
眼見著這個溫柔和順的少年,再想到他的兄弟、堂兄弟們那張揚跋扈的性子,李璇沒由來的心中一軟,眼中的寒冰化成春水。她微微揚起頭,直視著少年美麗的鳳眼,輕聲道︰「都說蘭陵王是大齊第一美男子,如今看來果然不錯,快要當得起一笑傾人城了。」
「呵,阿璇又來開我玩笑。」少年白玉般的面龐染上了紅暈,他伸手細心的將李璇頰邊的一縷碎發別到耳後,方才嘆息的說︰「一別二年多,阿璇還能認得我。」
李璇听了之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四哥真會開玩笑,你又沒像三哥那樣出去幾個月變成個黑炭回來,怎麼會不認得。」
這次清晨便來李家拜訪的少年正是前太子的第四子,受封為蘭陵王的高孝瓘,他與河間王高孝琬乃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兩前多前他被高洋派去了北邊軍中,昨日剛剛回到鄴城。
崔氏站在一邊見女兒與蘭陵王相談甚歡,而丈夫被這麼一打岔,自己搭個台階下來了,她便松了一口氣。見月姨娘還在跪在院子中間,身子不停的輕顫,低著頭,偏能看到她睫毛上掛著的淚珠,崔氏只覺得心中發悶。基于家丑不可外揚的想法,她忍下心中的怨念,示意自己的貼身侍婢將月姨娘帶下去。
月姨娘大約也覺得今天應該不會被賣了,她也有機會和李祖納訴說一下委屈,再用點小小的手段,如果再能隱晦的告上一狀最好。基于這個心理,她在被侍婢帶走之前,含淚望了李祖納一眼,仿佛那就是她今生最後一次看到他,無比的眷戀不舍。成功的在李祖納心中投了一個小石頭,蕩起了淺淺的波浪。
如果李璇今天就此作罷,給了月姨娘喘息的機會,說不定她還真得會起點什麼波瀾。偏偏李璇姑娘從來都不信什麼家丑不可外揚,就算有不可外揚之事,那決不包括處理小老婆這一件。
她冷冷的盯著月姨娘嬌弱的身子,踉蹌著邁步前行,當然也沒露了她看自己父親的那一眼。就在月姨娘快要走到正院門口的時候,她拉了拉高孝瓘的袖子,止住了他的話。然後對著月姨娘的背影厲聲喝道︰「月姨娘,我讓你走了麼!」
「阿璇!」李祖納和崔氏同時喝止住自己的女兒,她在自己家人面前怎麼刁蠻任性都可以,但決不能在皇族的王爺面前使性子。
李璇低低的對高孝瓘嘆道︰「四哥,讓你看笑話了。可嘆我的父親他寧願要小妾,也不願要女兒。四哥,只怕今日過後,我就要無家可歸了。」
高孝瓘明知道她是在胡說八道,但看她情緒低落的樣子仍是心疼萬分,只是他作不來他三哥高孝琬那種蠻橫的作派,只能溫柔的安慰李璇︰「阿璇,你若是不嫌我剛剛回京,王府太過簡陋的話,我到是很歡迎你去作客。」
愛憐的輕拍李璇的肩膀兩下,高孝瓘帶著他一貫的溫和,開口道︰「使君、夫人,可否讓阿璇去我府中玩上幾日。」
李祖納一听,怎麼你還真信我要小老婆不要女兒這話啊?這怎麼可能,我這閨女可是個寶貝,那能讓人隨便的帶走呢。他有點不舍的看看月姨娘,一想還是女兒重要啊,女人還可以再有,女兒生氣了,他準得有幾個月不好受的時候。
想明白了的他,咬著牙開口,「殿下,我就這一個女兒,平日里愛如珍寶,那舍得因為幾個無關緊要的女人惹她不快。阿璇前幾日受了風寒,剛剛才好了些,過了病氣給您就不好了。」
和高孝瓘說完之後,對著自己的女兒扯出個牙疼的笑,「阿璇,剛才是父親不好,嚇到你了,這家中的女子那個害我兒的眼了,你只管處理了就是。」
「父親不心疼?月姨娘可是祖母所賜,父親舍得?他日祖母問起,父親又如何回答?」李璇崩著一張小臉,半絲笑模樣都沒有。
李祖納剛要發火,看看站在女兒身邊笑得溫和的蘭陵王,終究還是沒敢,「阿璇自可放心,你祖母那里有為父呢。」
「只怕去個月姨娘,祖母還會再給雲姨娘、花姨娘的?父親一樣要帶回來不是麼?」李璇步步緊逼,她就是要逼著李祖納吐口,自此再不納妾進府。
「阿璇,你要適可而止。」崔氏搶在李祖納之前出聲喝道,在她看來女兒今天做得已經夠了,在除了月姨娘之後,就算老夫人再賜女子進府,她們也不一定能如月姨娘般得她丈夫的心。再說今天這些妾室都遣走了,他日還是有人會主動送女子過府的,她也從也來沒有想過能獨佔丈夫一人,那怎麼可能呢?
「母親,女兒只是要父親一句話,可願做個有情有義有擔當的丈夫,別弄些亂七八糟的女人來惹您傷心。」李璇眼見自己的母親如此壓仰自己,心中萬分委屈。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將來,難道她以後也要如母親那般,為了男人一退再退麼。
「不!」她用力的甩了甩頭,「我為什麼要妥協,我又不是那種沒有手段,必須要靠父兄、家族生活和保護的女人。我自己完全可以養自己,李家,說不定將來誰求誰呢。」
「阿璇。」高孝瓘擔憂的望著李璇,他總覺得李璇剛才做了什麼決定,那雙波光瀲灩的眸子在崔氏說話之後,有片刻的恍惚,現在卻堅定無比。
「四哥,真對不住,你來了這麼久都沒請你進屋坐坐,等我問完父親,咱們好好聊聊,你在外這麼久,一定有好多新鮮事可說。」李璇撒嬌般的拉拉高孝瓘的手,然後轉頭接著盯著她爹。反正她今天就是鐵了心要讓她爹發誓,以後除了她娘以外,再也不許近其它女人的身。她剛才問了她爹最後一遍,如果他還是不吐口的話,她就要用精神方面的強制手段了,那樣可不會太舒服的。
一時間院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祖納的身上,讓他壓力倍贈的同時,也惱差成怒,「李璇,你見那個小姑子敢管父親後宅之事,都是我平日縱得你沒規沒矩的。」
「月娘還不回你自己屋里去,一個姑娘家,還能反了天不成!」李祖納剛剛猶豫的心再次堅定下來。高孝瓘在這里是個壓力,但是也同樣是個助力,李祖納決不會在外人面前被女兒如此拿捏,就算那個外人是個王爺也不行,這是男人的臉面問題。
月姨娘低低的應了一聲,轉身裊裊娜娜的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李璇眯了眯眼楮,斷然的喝道︰「來人,把那女人給我扔出去,什麼也不許她帶!」
「是!」幾聲低沉的男聲響起,正院外走過幾個身穿侍衛服的高大男子,他們趕到月姨娘身後,大手抓著她的衣服,扯著她就往外走,甚至怕她的叫聲吵到主人,還從她身上撕了塊布塞進她嘴里。
李祖納呆呆的看著自己的小妾就這麼被女兒給扔了出去,好半天才反應過了,他暴跳如雷的沖到李璇面前,張嘴就要罵人。
李璇先他一步開口,柔柔的聲音說不出的動听︰「父親,你一定是想夸我做得好是不是。」
李祖納只覺得腦袋一暈,突然覺得女兒這舉動再合自己的心意不過了,他轉怒為笑,「不錯,阿璇做得很好。」
「那父親以後還會帶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回來麼?」李璇眼楮紅了,她揚起臉,晶盈的珠淚在眼中閃耀,聲音軟得好像在你心頭撓了那麼兩下。
李祖納只覺得惹得女兒傷心的自己真是混蛋無比,他一就差沒指天發誓了,「阿璇放心,以後為父只守著你們母子三人,再也不讓別人進咱們家好不好。」
「嗯。」李璇含淚帶笑,她心中暗想,哼,原本看在你是我這一世的親爹份上,不想用終極手段對付你,不過,誰讓你太不上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