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項端著酒杯看不出情緒,眼角余光淡淡掃了一眼那刀,揚頭啜了一口酒,揚頭間目光抓到殿外閃過一道黑影,以眼神示意福子出去看看。福子矮著身子,悄悄從一旁繞出了大殿,不出片刻,神色匆匆的福子回到了殿內,附身在倪項的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
倪項的眉頭越皺越緊,砰一聲放下酒杯,杯內酒濺了桌子,兀自奔出了大殿。楚清愣愣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呆呆的盯著昏暗的殿外發愣,突然,他起身追了出去。倪凌皓見楚清追了去,二話不說也跟著追出了大殿。福子一看情況不妙,馬上追出去喚人攔人。
倪凌皓護著楚清往外闖,侍衛們畏手畏腳不敢對皇子動手,自身又不是倪凌皓的對手,不出十招全數倒地。楚清好似看不到侍衛般,兀自追著倪項的背影,等倪凌皓擺平了一眾侍衛,再回頭尋時他已經沒了蹤影。
楚清磕磕絆絆追著倪項,跌倒了數次,弄得一身的灰土,倪項好似腳下長了翅膀,走的飛快。眼瞧著那高大的身影就要消失,楚清心急如焚,跌跌撞撞的更甚,褲子破了口子,擦傷了膝蓋,雙手磨破了皮,可那人的身影卻越行越遠。他實在是氣不過,非要看看究竟是什麼比自己還重要,讓天塌下來都不會動容的人如此急切。
「唔,該死的!」跌倒的楚清低咒一聲。
恰巧趕上來的倪凌皓將他扶起,說道︰「你追不上他的,來,我背你。」
倪凌皓背起楚清運起輕功去追倪項,追到一片竹林外停了下來。
「宮里怎麼會有這麼大的一片竹林?」楚清趴在倪凌皓的背上狐疑的問道。
倪凌皓放下楚清,冷眼看向竹林深處,竹林中靜的詭異。「這里是皇宮的禁地,沒有父皇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進入。你跟緊我,這里設下了五行八卦陣,不懂此陣的奧妙,冒然闖進去只有死路一條。」
「恩。」楚清忐忑的跟在倪凌皓的身後進了竹林,心中暗自揣測,為什麼皇宮會有這麼大的竹林?而且還設下了機關,難道這里藏了關乎大夏,關系到皇族安危的秘密?看倪項的神情,一定是出了什麼大事,不然他不會如此驚慌。
不需一炷香的功夫,兩人便隱約瞧見林中有一竹屋,靜謐的籠罩在星空下,屋內透著幽黃的燈光。
「這里有人?」楚清覺得竹屋有些眼熟,似曾在哪里見過,可一時又想不起來。
倪凌皓牽起楚清的手走向竹屋,「去瞧瞧就知道了。」
兩人躡手躡腳推開籬笆門,進了小院才走了兩步,就听到屋內傳出了倪項溫柔的聲音。
「好了好了,青兒不要氣了,朕這不是來了嗎?」
楚清的身子猛地一陣,僵在了原地。
「若是我不尋死覓活的你能來嗎?說,你又陪哪個小蹄子鬼混去了?今日我生辰都不來陪我,你是膩了我是吧?」屋內傳出雌雄難辨的嬌嗔,接著一個少年的影子映到了窗上。
「哪有什麼小蹄子,朕今天確實是忙。」說話間,男人高大的身影親密的抱住了少年。
楚清突然覺得好冷,身子止不住瑟瑟發抖,失神的盯著窗上相擁的影子。
「我才不信,要罰。」
「青兒說怎麼個罰法?」
「恩——晚上留下來陪我。」
「就這樣?」
「就這樣,你還想怎樣?」
「好,只要能令青兒消了火氣,朕都听青兒的。」
「那親一個,呵呵……」少年嬌笑盈盈。
「小狐狸精!」
倪項吻住了少年,他不知道站在外面的另一個少年,在自己吻上少年的唇時,那少年的一顆冰心轟然碎裂成了萬片。
楚清紅了眼眶倉惶轉身逃走,驚惶失措下撞上了籬笆,驚動了屋里的二人。
「誰?」倪項大喝一聲跳出了窗外,見到院里的兩人,大為吃驚,「是你們。」目光落在驚恐看著自己的楚清臉上,倪項皺緊了眉宇,突然他有一種被捉奸的感覺,不知該如何去面對眼前的少年。
「項,有壞人嗎?」被倪項喚作青兒的少年惶惶恐恐跑出屋子,抱緊了倪項的胳膊,戰戰兢兢躲在倪項的身後,怯怯地探頭打量站在院里的兩個人。
見到少年,楚清和倪凌皓均是大吃一驚。楚清雙目瞪的渾圓,盯著少年的臉驚訝的雙唇微張。他終于想起在哪里見過這間竹屋了,是那幅掛在床尾的畫像,這間竹屋就是畫里背景中的竹屋,而這個少年才是畫里的少年。
少年和自己的模樣一般無二,唯一不同的是左眼角下的朱紅印記,似竹花盛開的印記,使面前這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看起來多了柔骨風情,不像自己這般平淡無奇。心中不由得自嘲,以為畫上少年眼角下的朱紅是倪項不小心濺上去的,原來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以為。像倪項這種嚴于律己的人,怎麼會讓自己犯下如此粗鄙的錯誤?是自己被愛情的假象沖昏了頭。
倪項凝視著失神的少年,心中也是茫然。他沒有想到事情會這麼快被揭開,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也就不需要再隱瞞。「他們是你的皇兄,與你年紀相仿的,是你的孿生哥哥。」
楚清猛地一怔,這個答案實在是太過驚人了,自己何時來的孿生弟弟?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
「呵呵,我是他的哥哥才是吧?瞧他長的這麼矮,哪里像我的哥哥?」知道了兩人對自己沒有威脅,青兒露出嬌矜的模樣,扭著腰姍姍走到楚清身前,伸手比了比,戳著楚清的腦門,蠻橫的說道︰「足足矮了我半個頭,我才不要矬子做哥哥。叫聲哥哥听听,叫樂了,哥哥賞。」
「滾,不要用你的髒手踫我。」沒有人可以戳他的腦門。
楚清氣呼呼的一把將少年推倒在了地上。少年氣的癟癟嘴,哇的一聲哭了。
楚清看著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哭的淅瀝嘩啦的臉,愣了。有沒有搞錯,這就哭天喊爹的了,要不要臉呀?
「啪」毫無預料的倪項狠狠甩了楚清一巴掌,冰冷無情的說道︰「你馬上給朕滾,不要讓朕再在這里看到你。」
楚清咬著下唇,嘴角掛著血絲,恨恨地瞪著倪項。倪項握了握打了楚清的手掌,轉身去扶地上的青兒。
「騙子,騙子!」楚清大吼兩聲沖出了小院。
「十一。」
倪凌皓驚呼一聲追了出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無數的利刃從竹林的四面八方射來。倪凌皓想救人卻是自身難保,可惡人就近在咫尺,卻近前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人在地上狼狽的翻滾,身上不斷蹦出道道的血口。
楚清撞上一棵粗壯的竹子,薄如蟬翼的利刃從臉頰擦過,痛的他呲牙,轉頭看了眼冷漠看著自己的倪項,楚清怨恨的合眼準備受死。死就死吧,這條命本來就是拾來的,老子這兩輩子活得窩囊,好死不死的都栽在了自己最重視的男人手里,下輩子一定要活的像個爺們。
楚清決心一死,突然整個身子被拋了起來,結結實實摔在了地上,全身的骨頭仿佛都摔碎了,痛的眼前一片金星,半晌才看清站在身前的人。「為什麼要救我?」
「青兒見不得血腥。」
楚清覺得很好笑,姍姍爬起來,看著一臉漠然的倪項,不知心里是什麼滋味。風撩起了兩人的頭發,楚清看著自己飛揚的發絲,追逐著永遠不會與之糾纏的青絲,心里驀然豁然。原來一直以來都是自己在追逐著面前的這個男人,而他從來沒有說過愛,熱的始終是自己這一頭的挑子。
倪凌皓見楚清已經月兌險,自行退出了陣中,走到楚清的身邊,解下披風為他披上。
倪項漠然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的厭惡,語氣不耐道︰「你們立刻滾出這里,記住,這里所見的不得對任何人說起,滾吧!」說完,轉身走回小院,抱起等在籬笆門邊的青兒回了竹屋。
誰也沒有注意到一直看著楚清的青兒,嘴角露出一抹詭異的淺笑。
「走十一,大哥背你出去。」
楚清回頭望著漸漸遠離的竹屋,黯然把臉埋進倪凌皓的背。他不懂,真的不懂,倪項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十一你哭了。」倪凌皓皺了皺眉問道。
「沒有。」
「大哥背上的衣服都濕透了,還說沒有,哎!」倪凌皓長嘆了一口氣,「要哭就哭吧,哭出來會好受些,沒有人會嫌棄你。」
「大哥,哇……」從來沒有像這今天這樣嚎啕大哭過,這一世沒有,前一世也沒有,心里跟放了一個絞肉機一樣,痛的他撕心裂肺。
坐在竹屋里的倪項身子猛然一怔,眉宇漸漸深鎖,若有所思。
發泄完了心中的不快,楚清安靜的趴在倪凌皓的背上,望著夜空上的星河出神。
倪凌皓扭頭看了一眼,問道︰「十一要回寢龍宮嗎?」
「不。」
「那麼去大哥那吧!」倪凌皓想了想提議道。
「恩。」
倪凌皓苦笑,走向了自己的東華宮。心儀之人不快樂,他又怎能開心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