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項醒來時已是隔日,他平靜的看著床前陰雲滿面的幾人,獨獨不見心系之人,就知定是出了事。
倪剛撩起袍子跪下道︰「臣沒有保護好十一皇子,請皇上治臣的罪。」
倪凌軒,倪凌哲,憐歡一同跪下。
「請父皇治罪。」
「都起來吧,你們盡力了,天命非凡人之力能改。」
「十一他……?」憐歡欲言又止。
「他暫時不會有危險,倒是你,上次與你說的事考慮的如何了?」
憐歡盯著自己的腳尖,堅定的說道︰「我是憐歡。」
倪項了然的點頭,「既然你已經決定,朕就不再勉強,王府給你留著,大夏的歡德王爺不會換人。」倪項意味深長的看向倪剛,「若是以後受了欺負,也有個落腳的地方,朕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了。」
倪剛尷尬的咳了兩聲,滿臉的絡腮胡子下,隱隱透出兩朵緋紅。
倪項點到為止,就怕再說下去,他那外表豪放,實則骨子里動不動就害羞的弟弟,事後要找自己的後賬。
「謝謝……父皇。」叫出一聲父皇,憐歡突然覺得整個人輕松了。放下仇恨,不過一念之間,執著仇恨只會令自己痛苦,若是哪日仇恨得報,人生是否還有意義?他不知。放下那份執著,他得到了一生中最珍貴的禮物。憐歡心滿意足的看向倪剛。
「皇上,大漠和大秋的聯軍攻過來了。」福子不適時的慌慌張張地跑進山洞,跌跌撞撞的一不留神踩到一塊石頭,整個身子直挺挺的向前撲,好在宋慈眼疾手快,及時上前接住了他,福子一頭扎進宋慈的懷里,滿臉臊的通紅。
倪剛劍眉緊蹙,「這麼快就打來了,探子怎麼沒有回報?」
福子說道︰「咱們派去的探子都被拿了,尸體就被掛在陣前。」
福子的話一出,幾人都皺緊了眉頭,一時山洞里的氣氛沉默了下來,陰雲覆在每個人的頭頂。戰事在即不容多想,倪項稍作思慮,立即下令道︰「馬上傳朕的旨意,命左中將軍立即率領三十萬大軍趕來塞北支援,通知冥一計劃提前,朕要親自出戰。」
「不可。」倪剛立即言道,跨上一步鄭重說道︰「皇兄重病在身,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兄還是保住龍體要緊,臣定誓死保衛大夏。」
「請父皇保重龍體,兒臣願意出戰。」倪凌哲抱拳道。
「兒臣也願出戰。」倪凌軒隨後近前。
倪凌哲與倪凌軒二人目光炯炯,凜然中透出對這場戰爭的躍躍欲試。
倪項欣慰的點頭,決定暫不出戰,靜觀其變。「好,一切事宜就全權交由皇弟負責,不要辜負了朕和大夏萬千黎民百姓的期望。」
倪剛俯首道︰「臣遵旨。」
※※※
大夏與大漠和大秋的戰爭一觸即發,漠秋聯軍來勢洶洶,三日內連奪大夏兩座城池,將大夏的大軍逼到隘口。大夏以二十萬大軍對抗漠秋的四十萬聯軍,戰斗甚是慘烈,損兵折將不計其數,後方援軍卻遲遲未到,軍隊的士氣一減再減。
倪項巡視過滿營的傷兵頹將,眉頭連日緊鎖,不見放松。
「援軍還要幾日可到?」回到中軍大帳,倪項負手站于羊皮地圖前,縱觀戰場形勢,四面楚歌,己方軍隊如入囊之物,岌岌可危。
「最遲明日。」倪剛回道。
「如今戰事吃緊,一日如一月。」倪項憂聲嘆道。
適時,守衛來報,「稟皇上,禁衛軍統領冥一求見。」
「宣。」倪項立即精神抖擻,他知定有好消息,等的就是今日。
「近衛軍統領冥一見過皇上,王爺。」冥一是暗部的副首領,統領暗部近衛,直接由皇帝負責,兼任皇城禁衛軍統領,分任兩職主要是為方便辦事。
倪項說道︰「起來吧,事情辦得如何?」
「十殿下已經回到大夏境內,不日將回到皇城,臣已經暗中派了人手保護,請皇上放心。」
倪項大悅,多日不展的眉宇盡肆舒展。「好,十皇兒回來,朕也就無須再忌憚大秋。朕命你速速通知暗煞,潛入大秋和大漠,執行秘密任務。」
「臣遵旨,臣告退。」冥一轉身大步退出大帳。
倪項起身縱覽局勢,「該輪到大夏統領五國了。」
「報——」傳令官急急跑進大帳,「稟皇上和大將軍,漠秋聯軍在外叫陣,叫囂若是我軍再不出戰,便直接攻入隘口。」
倪項沉默片刻,道︰「皇弟怎麼看?」
倪剛說道︰「如今我們只能與之拼死一戰。」
倪項點頭,「派人速去通知左中將軍,命他率大軍必須在日落前趕到隘口,若是遲疑一刻,軍法處置。」
「是。」傳令官退出大帳。
「皇弟即刻召集人馬,朕要親自出戰。」
「皇兄……」
「莫要多言。」
倪剛知事以無挽回余地,說道︰「臣這就去召集人馬。」說完,轉身出了大帳。
倪剛離開大帳後,倪項在袖袋里拿出封魔錐,手指輕輕劃過鋒利的刃,猛然將封魔錐打進自己的心口。就在這時,宋慈和福子挑開帳門走進大帳,見到眼前的情景,兩人不禁大驚失色。
「皇上!」福子叫道。
倪項看了眼二人,抬手示意無事,數息後,他挺直背脊,喚道︰「來人,拿朕的戰袍來。」吩咐福子和宋慈二人,不要把剛剛看到的事說出去,以免麻煩。
皇帝親征,大夏的將士重整旗鼓,勢氣銳不可擋。倪項跨馬站在陣前,高高舉起手中的長劍,高呼︰「大夏的勇士們,為了我們的親人,為了永久的和平,將敵人的鐵騎趕出大夏,沖啊——」
「沖呀——」
戰鼓擂鳴,吶喊聲響徹雲霄,頃刻間,兩軍搏殺一處,英雄男兒流血沙場,血染紅了草木黃土。
倪項砍掉敵軍的頭顱,舉目猩紅遍野。他大喝一聲,「撤!」敗陣而去。
敵軍的將領見大夏的軍隊敗陣逃走,命令大軍追擊,揚言「誰取了大夏皇帝的人頭,賞黃金萬兩,加官進爵,連生三級。」
敵軍一入隘口狹道,倪項立即命人發出信號,滾木雷石從兩側的懸崖上狂瀉而下,砸死砸傷敵軍無數。敵軍將領一見中了計,急忙命令撤退,大軍未退到崖口,四面八方陡然傳來喊殺聲,大夏的援軍如潮水涌入戰場。
倪項高呼︰「勇士們,我們反擊的時刻到了,殺——」
「殺——」戰場的形勢迅速逆轉,漠秋聯軍被殺的落花流水。
勝利在即,倪項忽然嘔出一口血,高大的身軀摔下馬背。
倪剛驚呼,「皇兄。」
倪項以劍支撐,踉蹌的站起來,他抬起頭,細長的眸子看著空無一物的頭上,嘴唇一翕一合。
※※※※
楚清濕著眼眶看著水鏡中的倪項,嘴唇隨著倪項一翕一合的唇做出口形——等我。「我等你,一輩子都等著你。」楚清反復的在心里說著。
「嘩啦」一聲水鏡剎那間變成一灘死水,楚清一怔,憤怒的看向竹。
「竟然用自己的性命作為代價,用封魔錐強行封印滅魂。呵,呵呵呵,他快死了,死了好,死了好。」竹猙獰的笑道。
楚清一把抓住竹,焦急的懇求竹。「救他,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救他。」
竹不快的揮開楚清,沒有留意到石藤從身上掉了出去。「我做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要他死,從幾百年前我就開始布局,你知道我等這一刻等的多辛苦嗎?讓我救他,簡直就是痴人說夢話。」
「好,你不救他可以,我就和他一起死。」楚清抽出劍,就要抹脖子。
竹瞬間隔空取物,奪過楚清的劍,大怒道︰「你就這麼在乎他?我呢?你可記得我們曾經在一起的無數個幸福的日夜,可記得我是如何深愛著你的?難道我們幾個世紀的相伴,就抵不過那個男人的數月相識嗎?」
「我是楚清,大夏的十一皇子,不是你口中的青。我沒有前世的記憶,不記得自己和顓頊的曾經,不記得和你有什麼關系,我只知道這一世我愛的人是倪項。」
「砰」楚清的話音未落,便是一聲悶響,他猛然飛撞上書架,書架上的書落了一地。
竹身形一閃,瞬間到了楚清的近前,他憤怒的抓起楚清的衣襟,大聲吼道︰「我不許你愛那個男人,你是我的,一直都是。」
「刺啦」一聲,竹撕開了楚清的衣服,整個人壓了上去。他一手將楚清的雙手壓在頭頂,一手掐住楚清的下顎,狠狠地吻著他的唇。楚清拼命的掙扎,竹完全不在意,舌忝著楚清流下的津液,吻移落在白皙的胸口,忘我的吸吮誘人的茱萸。竹的手探進楚清的褲子,楚清大驚失色,本能一口死死咬住竹的肩膀,竹痛呼一聲,狠狠甩了楚清一個耳光。
竹突地一怔,看著楚清嘴角的血絲,心痛的說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楚清現在什麼也听不進去,他只想快點結束這一切。在這一刻他感到的只有恐懼,憤怒,恥辱。「你他媽的放開我。」
楚清狠狠的給了竹一拳,竹扭回頭,面無表情的用力抹掉嘴角的血。「我不會放,只要我活著一天,你就只能是我的。」
竹兩指點在楚清的眉心,楚清驚訝的張著嘴發不出任何聲音,身體仿佛被凍住了一般,一絲感覺也沒有。
竹細細的撫模楚清的臉龐,痴迷的呢喃︰「還是安靜的你比較可愛。」
說完,竹俯□,舌尖輕輕的搔弄嬌紅的茱萸,身體擠到楚清的雙腿間,支起楚清的雙腿,將楚清的褲子退到腳腕,手指探進密谷采摘幽菊。
楚清驚恐的盯著屋頂,臉上一片慘白,心中喚著,「父皇,我等不到你了。」
軍營里,正在與將領們討論對敵策略的倪項神情突然一滯,猛然一口血噴在桌案,「咚」一聲倒在了地上。
眾人大驚,「皇上。」
與此同時,在青竹林,竹屋里,掉落在桌角的石藤裂開數道裂痕。
竹貪婪的吻著楚清白皙的身子,突然他一愣,瞳孔一陣猛烈的收縮,他憤怒的咆哮道︰「該死的,你想阻止我?」
竹的表情忽然變得的哀傷,倪凌皓的聲音說道︰「你不能這樣對十一。」
竹的表情變的猙獰,「你阻止不了我。」
陡然,竹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撞飛。
倪凌皓焦急的說道︰「十一快逃,一直往北跑,不要回頭。」
楚清發現自己又恢復了自由,慌慌提起褲子,看著倪凌皓一時猶豫不決。他擔心自己逃走後,竹會對倪凌皓不利。
「快走,我壓制不了他多久。」倪凌皓很感激楚清在危急時刻還會想著他,他做了那麼多不可饒恕的事,如今楚清還願關心他,他已心滿意足。
楚清咬住下唇,心一橫,逃了。
「蠢貨,你不是一直想得到他嗎?為什麼要放他走?」竹奪回身體的控制權吼道。
倪凌皓苦笑,「我是想得到他,但不想像個土匪。」
「蠢貨。」竹站起身走出竹屋,細長的眸子暴戾的眯起,不疾不徐走進竹林。
※※※
「和我回去。」
楚清警惕的盯著面前突然出現的竹,小心翼翼的後退,轉身逃向另一個方向。竹身影一閃,倏然又攔住了楚清。
「青,我們回去好嗎?我不會再亂來了。」竹皺起五官,伸出手可憐兮兮的懇求。
「鬼才會跟你回去。」
楚清轉身再逃,竹立即又出現在他的前面。楚清就像一個陀螺,不管他怎麼轉,竹都會在下一秒出現。
「青,對不起,我錯了,我們回去好嗎?」
竹的聲音就像風,從四面八方吹來,楚清煩躁的捂住自己的耳朵,拼命的想把那惱人的聲音趕出腦海。
「閉嘴,不要再說了。」楚清終于忍無可忍,大聲吼出來,抱著頭發瘋的往前跑。
竹危險的眯起眸子,「是你逼我的。」
骷髏幻影無聲的咆哮著沖向楚清,楚清的身子猛地一震,直挺挺的定在了原地。
大夏的軍隊連戰皆捷,戰無不克,三日內將漠秋聯軍趕回了大漠。兩日後,大漠國內發生政變,舊皇被逐,新皇繼位,新皇登基的當日,大漠派潛使送來了停戰協議。大秋不甘心就此退兵,無奈遠離國土,只好退兵返回大秋。大夏和大秋的爭霸戰在不久後爆發。
皇帝行帳外,倪剛,憐歡,倪凌軒和倪凌哲四人,皆是一臉的凝重,倪凌哲浮躁的走來走去。行帳的帳門撩起,宋慈走出大帳。
倪凌哲見宋慈出來,立即問道︰「父皇的情況怎麼樣?」
宋慈遺憾的搖了搖頭,「準備後事吧。」
四人的面色更是凝重。
「我去看父皇。」說著,倪凌皓便要進帳去見倪項。
宋慈攔住他道︰「皇上誰也不見。」
「父皇怎麼可能誰也不見?」倪凌皓狐疑的質問。
宋慈不耐煩的板起臉,「現在最好誰也不要進去。」
「你是什麼意思?」
「叫你等就等。」
倪凌哲和宋慈臭著臉在大帳外杠上,兩人誰也不肯讓步。
忽然,大帳里傳出福子的聲音,「皇上駕崩了。」
倪凌哲一怔,推開宋慈沖進大帳,其余四人緊隨其後進了大帳。福子跪在床前,床上幔帳垂放,倪凌哲掀開幔帳,呆在了原地。倪剛和憐歡,倪凌軒三人不解,上前看向床內,皆驚訝的呆住了。床上沒有倪項的尸體,只有一灘人形血水。
就在倪項駕崩的同天,北方無人可達之地,驟然地動山搖,突有金龍破土而出,直沖雲霄。
「青,是不是很漂亮?」竹換上一身華貴的新衣,高興的在楚清身前擺弄。
楚清呆呆的坐在小院里的竹椅上,一動不動,仿佛一個沒有靈魂的女圭女圭。
「不說話就是默認,呵呵,青今天好乖,用什麼獎賞你呢?」竹皺起眉頭左思右想,怏怏問道︰「還是青來選好了。青告訴竹,青是想要竹的吻,還是想吃青竹露?」
楚清就像一個機器人,生硬的開口道︰「吻。」
竹高興的親吻楚清,捧著楚清的臉頰,意猶未盡的又問道︰「青愛不愛竹?」
等了許久不見楚清回答,竹的臉上現出了怒氣,他一把揪住楚清的頭發,憤怒的吼道︰「為什麼到現在你還是不肯說愛我?我到底哪里不如那個男人?就連變成了傀儡也不肯說一句你愛我。」
竹陡然雙眸圓瞪,鼻翼翕動了幾下,狠道︰「你不想活了嗎?」
倪凌皓的聲音說道︰「我不能再讓你這樣對他。」
「你想和我同歸于盡?」
「是。」
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左臉的赤花似血一般的紅,他一掌扣住自己的額頭,緩緩從眉心拉出一條七彩光線,七彩光線被拉出眉心,聚成一個光球,握在竹的掌心。竹倏然收攏五指,光球化為無數流螢。「愚蠢的人類。」
徐徐清風吹過小院,小院門外,玄色的衣袂飄然垂落。
竹倏地轉身,驚道︰「是你!不可能,你已經灰飛煙滅了。」
此時站在門外的男人,正是月兌胎換骨後的倪項。倪項死後,元神回到北方玄宮,重新回到顓頊的身體里,如今他是帝神顓頊。
眨眼間顓頊已經到了竹的近前,竹難以置信的雙眼圓睜,他不相信自己就這麼輸了。
顓頊的手穿過竹的身體,手里握著還在跳動的心髒。他冷漠的說道︰「我警告過你。」
「噗」顓頊捏碎了竹的心髒。
竹忽然詭異的笑,「呵,呵呵,你以為自己贏了嗎?哈哈哈……」
竹在淒厲的笑聲中,灰飛煙滅,華麗的衣袍,癱落于地。
顓頊走到楚清的身前,溫柔的撫模他的烏發,俯□輕輕地親吻楚清的額頭。他抱起女圭女圭一般的人,說道︰「我們回家。」
高大的男人抱著不能言語的少年,走進霧氣繚繞的竹林,漸漸消失在裊裊白霧里。
2012年,某大型綜合醫院,高級病房。病床上戴著呼吸器的青年猛然張開眼楮,呆呆的盯著白色的天花板。病房的房門被推開,西裝筆挺,看似管家模樣,臉上透著歲月滄桑的男人走進病房。
男人見青年睜著眼楮盯著天花板,喜出望外,高興的說道︰「少爺你醒了,太好了,夫人這下可以放心了。」
男人立即掏出手機,也許是怕驚了青年,轉身出了病房,門外傳來男人興奮的聲音。「夫人,少爺醒了。」
青年一臉迷茫的看向自己的手掌,喃喃說道︰「我到底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親愛的們對狐狸的支持,正文已經完結,敬請支持番外︰帶著爹爹養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