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瑄離宮的第五百五十六天。(www.請記住我們的網址)︰。
三月,草長鶯飛。西宮北面一個偏僻的花園里,海棠花樹下坐著一個女孩,是若兮。靠著樹干,雙手抱膝坐在草地上,頭枕在膝蓋上,靜靜地聞著這滿園的花香。寧靜,悠揚,仿佛能驅趕走心底最深的那層恐慌。她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出宮了,甚至連關雎宮蘭廳的門也不常出。
一個月前,凌芸走了,去了那個遠離京城,西餃塞北,南通江南的鳳城。
一個月前,若兮也終于知曉了,那日街上傳的紛紛揚揚的並非如凌瑤說的那般簡單。那日京城瘋傳,馬大將軍之子馬皓鐘情沈丞相的女兒沈若兮,引得另一世家女子不滿,在天香閣對著這對男女破口大罵。這般香艷的情事本就是人們茶余飯後熱衷的談資,又是朝廷重臣的兒女們,百姓們就更熱衷了。這傳言便跟肆虐的蔓藤般瘋長,不出兩日,京城內外,朝野上下,無人不曉此事。甚至有好事者,扯出當年馬冽與林淑的往事,戲稱馬家的男子命中注定要鐘情于林家的女兒。這事惹得沈易震怒,在府里發了好大一通火。
若兮知這會自己是闖禍了,她從未見父親紅過臉,更無法想象他發怒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更別說他下令杖責府內的幾位下人。淑姨也是,嘴上不說,怕是心里也埋怨了自己的吧。事情雖不是自己惹起的,可那日她若不出宮,便不會遇上馬皓兄妹,也不會有這滿城的謠言,更不會連累死去的母親的名聲。
「怎麼躲到這里來了。」一聲清脆的男聲在身後響起,若兮一驚,猛的回頭,卻是有小半年未見的陳翔。若兮見是他,想起去年年底上林苑外最後一次見面的情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落花,行禮,「見過世子。」
陳翔低頭抿嘴一笑,知她這是記著仇呢,真是小心眼,白虧自己听見她的流言就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許久不見,心眼倒越來越小了。」
若兮听見他戲謔的低笑,兀自起了身,也不搭他的話,轉身就要離開。
「不止心眼小了,脾氣還越發的大了。」陳翔見她要走,忙上前攔了她。
若兮望著身前攔著的那把折扇,抬起杏眸,見他一臉痞笑很是惱怒,狠狠瞪了他一眼,「這也與你無關吧。」
陳翔好笑,「你這丫頭還真是記仇。那日我遇急事,心中著急,才會口不擇言。」
若兮望他一臉正色,不似有假,也就信了。想起心中對他與沐姨關系的懷疑,不知該不該開口問了,正猶豫著卻听他開口。
「走吧,我帶你出宮逛逛,老是關在宮里,別悶壞了。」
「我不出去。」若兮幾乎是下意識的驚叫了出來。
陳翔望著她慌亂的樣子,心中不免有些憐惜,一直以來她都是端莊鎮定的,何曾見到過她這般的樣子。馬妍,你果真該死,陳翔眸里劃過一絲狠厲,轉瞬即逝,覆上一抹溫潤,低頭輕聲哄道,「不去街上,西郊的馬場開禁了,陪我去騎會馬吧。」
若兮低垂著眼眸,不語,她素來不是情緒外露的人,可最近是怕了,雖不出宮,可宮里不乏搬弄是非的人。閑言碎語,冷嘲熱諷,縱使她不出蘭廳也能听得到,宮外她就更不敢想了。
陳翔見她猶豫,知她在擔憂什麼,他帶她出去,自然不會讓她听到那些是非。西郊馬場是皇家馬場,平素里去的人少,凌瑋和凌瑄都在京中時,尚有人會候在馬場,制造些巧遇。如今他們兄弟倆,一個入主東宮,整日忙于政事,一個遠走南蠻,自然不會出現在馬場之內,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當然要另闢蹊徑了。「你是上次答應過我,若我在邀你出游,斷不會再拒絕了。」
陳翔故意放低了聲音,輕喃道,那話听來似乎有些淡淡的委屈之意。弄的若兮有些哭笑不得,這分明是故意耍賴阿。「今兒墨言和墨秋都不在宮里,我若要出去,淑姨要派禁衛軍跟著,好麻煩的。」
陳翔見她有些動搖了,也不再逗她,「偶爾放肆一次也無妨,跟我走吧,太陽下山之前,我會送你回來的。」說罷,向她攤開了手掌。
若兮望著眼前的手,猶豫著抬眸望了他一眼,卻見他滿眼的蠱惑,竟似沒了知覺似的抬起了手。
陳翔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緊緊握緊了她的手,似怕她反悔般,轉身拉著她狂奔出宮。
你有沒有試過被人拉著在空寂的大道上狂奔的感覺,只听得見自己緊張的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跳聲和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奔跑的速度早已超過了身體的極致,可腳步卻停不下來,或許說是心不想停下來。
若兮現在便是這樣的感覺,她感覺到了自己此刻瘋狂,身體的極致仿佛驅趕走了壓在心底的不安和煩悶,望著那扇越來越近的朱紅色的宮門,她竟有一種解月兌之意,心下竟隱隱的希望出去了就永遠不要再回來吧。原來,她終是厭惡這深宮的……
出了宮門,不顧禁衛軍的詫異,陳翔抱著若兮縱身上馬,揮鞭,遠去。
守門的禁衛軍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兩人都沒有出示出宮的令牌,可這兩人他們都認識,皇家的近親,養在後宮的天之驕子,誰也不敢攔,面面相覷,都沒了聲。
陳翔望見若兮眼底隱隱的笑意,笑道,「怎麼樣,偶爾叛逆的感覺還不錯吧。」
若兮喘息著,抬眸漫起眼底的笑意,揚了嘴角道,「許是骨子里都住著一個惡魔。」
「惡魔?」陳翔有些驚異她竟會這麼說,轉而又一笑,「我喜歡這個詞。」是的,也許他們這些人誰都是與生俱來的惡魔。
若兮無暇顧及他情緒的起伏,她還沉浸在偷偷出宮的狂喜之中,對他的話一時也沒注意太多。陳翔特意選了條偏僻的小路,不用擔心會听見閑言碎語,陽光懶懶的灑在身上,一路上的鳥語花香都讓若兮心情暢快了起來,不覺的話也多了起來。
陳翔見她歡喜,不由得放慢了馬速,陪著她天南地北的胡扯了起來。
若兮見他身上的衣服不似平素那般的整潔,不覺就問,「你才到京城嗎?」
陳翔驚異,好奇的問,「你怎麼知道。」
若兮指了指他的衣服道,「看你這身風塵僕僕的樣子。」
陳翔低頭一看,了然,他趕了七天的路,剛到京城,還來不及換衣服就進宮去尋她了。也不覺著尷尬,笑著打趣道「看,夠意思吧,一回來,就來找你了,我對你多好阿。」
若兮听著他故意拉長的聲音,好笑的輕打了他,「你得了吧。老實交代,你去哪了,都有小半年沒見著你了。」
陳翔笑著躲開,沖著她眨了眨眼,「你猜。」
若兮瞥了他脖子一眼,湊近了他,神秘的道,「我在你身上聞到了大漠的味道。」
陳翔愣住,望著笑顏盈盈的樣子,斂去臉上的僵硬,輕笑著道,「若不是凌瑄不在京中,我就要懷疑,皇帝的暗門是不是在監視我了。」
若兮心下咯 一響,聰明的避開話題,裝作未听見般,指著他的脖子道,「我只是看到你脖子上的項鏈猜的。」
陳翔模了模頸間的項鏈,了然,原來如此,「你認識這個?」
兩人皆心照不宣的避開那些敏感的話。
若兮點頭,笑著道,「這應該牛骨的吧,這在京城很少見,塞外的人帶它避邪。」
陳翔抬手解下了項鏈,這東西掛在脖子上有一段時間了,他還不曾細看過呢,听若兮這麼講來,斜睨著她道,「看不出,你懂的還挺多的呢。」
若兮揚頭不服輸的直視著他,「那當然,我可是林家沈若兮。」
陳翔望見她這般樣子不禁覺得好笑,無奈的搖了搖頭,憋見她還望著那牛骨項鏈,心下了然,問「喜歡?」不待她答,就扔了給她,「送你了。」
若兮欣喜的接住,她對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好奇的很,這項鏈又做的精美她當然喜歡,只是嘴上還客氣著,「這不好吧,哪來的?」
陳翔也不拆穿她的口不擇言,癟癟嘴道,「別人送的。」
「送的?」若兮望著項鏈做工精細,倒像是女孩的飾品,彎了眸子問,「女孩?心上人?那我可不能收了。」
陳翔瞪了她一眼,想起某個煩人的家伙,心下頓時有些不快,輕罵道,「多事。拿著吧,難得見你有喜歡的東西。」
若兮見他似有些生氣,也不再打趣他,再說,這東西她確實喜歡,還怕他反悔了的,趕忙收好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又問,「你真去了塞外?」
「恩。」陳翔點了點頭,也不瞞她,直言,「去了趟漠北。」
「漠北?」若兮驚了心,那地方是林家人的痛,幾乎是月兌口而出,「你去漠北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