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李府晚上的酒宴正至酣處,李府的主人仕途得意,今日在大理寺的署衙,天使在一眾堂官面前宣讀聖旨︰「擢大理寺少卿李世儒,賜紫金魚袋、刑部左侍郎、朝請大夫、騎都尉……」坐于主位的李世儒面目潮紅,但仍頻頻接受眾人的敬酒,他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從地方上的推官干起,幾十年一步一步終于做到京堂,不過也僅僅是可憐的從五品,在京城實在算不得什麼,原以為此生就要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致仕,退休以後得個九卿的虛餃,誰曾想幸福來的那樣突然,以至于向來奉行聖人治家持身嚴謹的「冷面判官」今日也免不了顯露幾分虛浮之態。李少卿坐于他的下首,面帶和煦的微笑,言辭得體而又謙遜,不時還能侃侃而談,相對于坐在他旁邊臉色沉悶的李家長公子,出色得不止一籌。很多人猜測,李大人之所以能夠高升,全托了他兒子前幾日進宮奏對之功。更有傳言道,那一日文德殿曾數次有笑聲傳出。這讓大理寺的幾名屬官見了,免不了要在下面竊竊私語,調侃一下他們這位即將離任高升的長官。「如今的刑部王尚書年事已高,听說已經托病三個月沒有上朝了,李大人去了刑部,豈不是一下子成了一部之長……以他的年紀將來披麻拜相也不是不可能啊!」「羨慕,誰讓你的小妾沒給你生個好兒子呢!……」諸如此類的言論在李世儒不知道的角落里偷偷流傳著,只不過他這位長官雖然辦事嚴苛但歷來秉公辦案,處事公正,在大理寺的底層官吏中很是有一些威信,所以關于他的話題也僅此而已,更多的人則在談論新近京城出現的那位年輕的鑄刀大師。青鋒照——這個座落在佛陀山的江湖門派,近日里可謂聲名大噪,數十日前青鋒照一名年輕弟子與倭國的鑄刀名匠安綱正造比刀試藝的故事至今仍廣為流傳。而那柄被戰勝了倭人的寶刀——青紋,如今被京城的十八家鑄冶聯合會捧為刀王,日夜供奉在聯合會的大堂上。作為他們談論事件中心的劉小刁此刻則正坐在李府的花園里,輕輕的將手中的一封信放在膝上,他的面前一名小廝恭身而立,小心說道︰「兩位先生還有何吩咐?」劉小刁搖了搖頭,揮手讓他下去,望著不遠處的燈光,輕輕的嘆了口氣,轉過頭,隨手將那信紙交給了正在一旁自斟自飲的蕭遙。「喏!這是我們倆的‘師傅’特地寫的,你也看看。」蕭遙這些日子過的很是舒心得意,自從劉小刁贏了那幾個東洋佬,他這位師兄「石先生」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畢竟師弟都那般厲害了,成名已久的師兄定然更加了不得,尤其是鑄冶行會的那幫人,看過那兩柄刀後,簡直將他奉若神明,他是許久沒過上那種眾心捧月的日子了,這回可好好過了把癮。而作為李家二公子的朋友,自住進李府之後,更是少有的舒心愜意,幾乎所有的要求都能得到滿足,今日里他又多喝了兩杯,不由的便飄飄然起來,一張口便帶了幾分挪揄。「我們倆的師傅?……」順手接過信箋,口中仍然道︰「你如今也成先生了,這‘先生’的日子不錯,我看剛剛那個小廝長的還行啊……」話音未落,劉小刁便抓起酒壺往他頭頂一翻,大半壺酒就都倒在了他的頭上。「啊,呀!你……」蕭遙這下子是瞬間清醒了,跳起來剛想開罵,但望見劉小刁那一副冷冰冰的眼神,心里慌了半截,只能把後面未出口的字往喉嚨里咽回去。展開信紙,就著桌上的燈光飛快的看了起來,不過一會兒就驚叫了一聲。「莫……莫知秋要來!?這事已經傳到佛陀山了!?」說罷,他又低頭望了一眼時間,然後松了口氣道︰「還好,他從三川口寫的信,算算路程最快還有三天。」「那件事你準備的如何了?」劉小刁不動聲色的問道。蕭遙見他這樣,知道接下來是要談正事,立刻收起先前那點心思,用袖子將臉上的酒水擦干,坐下來說道︰「獄寺的看守都被我收買好了,那人雖然犯事但判的是徙流,本就可以花錢抵刑,只不過我並非他的親屬,這才有些難辦,不過多虧了我們前幾日的名聲,加上蓋了李家老頭大印的公文,將他弄出來應該不難。可要想晚上出城……」說完看了劉小刁一眼。劉小刁則似乎完全沒在意他的目光,眼楮依舊望著遠處,口中接道︰「那就今晚動手!」「你已經弄到令牌了?……昨天你去侯府不是吃了個閉門羹麼,我听說裴小侯被他母親關起來了……」蕭遙一邊說,一邊注意著劉小刁的臉色,這些日子他過的開心,可劉小刁卻好似恰恰相反,有一次他從外面回來竟看見他一個人坐在屋里發呆。劉小刁這次緩緩的轉過身,手臂輕輕抬起放到花園的石桌上,收回的時候,桌面上留下了一塊金燦燦的令牌,令牌的背面刻著「御龍直」三個方楷大字。「你什麼時候弄到的?」蕭遙將令牌拿在手里,翻來覆去的觀看,這份量,這手感,一看就知道是真貨,有了這個一路上就可以暢通無阻,想到這事完了之後,何步堯就會支持他重回天道宗,心中不免一陣竊喜。「剛剛那個小廝給我的。」劉小刁說的雲淡風輕,好似絲毫沒有在意蕭謠吃驚的表情。隨後起身,撩了一把垂在胸前的頭發,一把抓回令牌,放在身上藏好,先前那份慵懶瞬間不復存在,眼中精光畢露的吩咐道︰「今晚子時,我在北門等你,逾時不侯。」說完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