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湯粥本是市井小吃,可生平遇見的不少達官貴人,多是布衣科舉出身,那怕後來官居高位仍這種街頭巷尾的粥品念念不忘,三不五時我的便做上一回,自有一套改良之法。
我先將黃豆那些不太飽滿的、有傷的都挑揀出來,淘洗干淨,取井水泡上,竟是滿滿當當一大木盆。又舀出一大勺糜米,一大勺大米,讓旺財發財就著後院的石磨磨成粉,我讓有錢看著,這面粉務必碾到細如婦人用的脂粉才算好。
薄脆餅可以等一更的時候現炸現賣,我想了下,需得準備些配粥吃的小菜。
翻看了下灶間,除了些現成的豆豉、腌肉、糟筍,只有豆干還算多,這腌漬之物,需得腌的時候合適才好吃,趁著時候還早,將那一大包豆干都洗了一遍,切成小丁,用秋油、酒釀浸透,上面壓了塊大石,一直到下午,我才用笊籬將豆干丁都撈出來,拌上蝦米、熟香油,下鍋又炸了一遍,一個個鼓鼓的如小包,咬一口酥脆咸香,到時撒一把在粥里,粥潤豆酥,方才美味。
這酒樓開的實在是措手不及,一些醬汁糟鹵都是平時常用的,少不得今日都先做上,過段時日就可用了。
娘親在世的時候,曾經教過我如何做米醋,只是這米醋若想釀的好,需得六七四十二日,如今用的急,我便偷了個懶,將大麥蒸了一斗,又炒了一斗,平攤開晾著,待模得有些微溫之時,拌上陳醋曲八兩。徹底涼了以後將這些麥子攏入大陶罐里,讓有錢煮了四十斤沸水倒入,將陶罐挨著灶頭一角放妥,借著灶頭的溫熱,約莫三至七日便可成醋。
有錢機靈手巧,我有心栽培他,到時好幫我打個下手,不管是制醋還是腌雞臘肉,都讓他在一旁看仔細。有錢也是個有心的,拿了個紙筆將做法都一一記了下來。
忙活到傍晚,這小鬼們都覺得累了,我便下鍋煮了一碗素面,配上剛炸好的咸豆干,喊著念善大家一起吃了。旺財一邊哧溜哧溜的喝著面條一邊說︰「在這酆都城里飲毛茹血久了,都忘了世間平常飲食都有如此美味!」
我笑著說︰「以後日日都有,我這里可是管飽的,吃了這面我們就準備晚上開張了!」
待大伙吃的鍋碗干淨,就見公孫初白走了進來,今日他帶了文士巾,穿了身粗布短衣長褲,竟是那百姓裝束,我驚異的問,「公子這身打扮作甚?」
他卻肅正了神色,向我拱手︰「小生過來幫廚,但求小娘子賞碗飯吃!」
話語未落,惹的一眾小鬼都掩袖吃吃的笑。我忍住笑意將那湯都不剩的鍋底給他看,「喏,你瞧,今日沒有面了!還請公子回去換了裝束再來罷!」
公孫公子面露遺憾,「這可如何是好?我算著時間巴巴趕過來就是為了吃面!」
我笑了一下,「等下我就熬粥做餅,好了你先嘗嘗便是!」
他笑嘻嘻的湊上來,「甚好!小娘子給我派個差事罷!我這粥餅吃的也心安理得!」說完在我身邊將褲腳輕輕一拉,「上次燙的傷還沒有好!」他小聲的說。
我頓生歉意,便道︰「公子只管收錢,我們這些個都不通那髀算之理!」說完便起身去灶間熬粥去。
黃豆泡的已經微微膨大,發財旺財幫著磨磨,有錢一勺一勺的將黃豆澆上去,片刻雪白的豆漿如瀑布般流了下來,這些黃豆足足出了五大桶豆漿,我又用細紗網一一過了,將這些豆漿都放在大鍋里用小火慢慢熬煮。這灶頭讓有錢看著,趁著時間去做薄脆餅。
按著每斤面粉四兩糖、五兩油的分量加沸水將面活好,揉成一條,飛快的揪成一個個小面團,將這面團 成半指厚的圓餅,便又熱了一口鍋,整個鍋壁上刷了油,將圓餅蘸上黑白芝麻貼到鍋壁上慢慢烤。
此時外面一更天的打更聲響起,突然听見有錢喚我,道那豆漿沸了,我又急急將上午磨好的大米面和糜米摻了水攪拌成面糊,慢慢的澆了進去,豆漿頓時散發出混合了米面的清香。
這是茶湯成敗與否的關鍵時刻,我不敢假他人之手,不停的攪拌,生怕這茶湯做糊了,一直到茶湯白滑黏香,我才住了火。那邊的薄脆餅亦微微焦黃,火候正好。
忙活了這半天,灶間水汽氤氳,我胸中覺得有些悶,吩咐有錢將新做好的粥餅給公孫公子送去,便打算出門透口氣,回來再繼續烙餅。
念善見我出來,面上不大好看,端了一碗黃精茶過來,我不疑有它,接過手便一飲而盡了。
忽見念善面露難色,我開口問,「姑姑可否有話要給我說?」
念善道了聲佛號才說︰「王爺在後門,想請姑娘移步出去說幾句話!」
我冷著臉,「不見!」
姑姑嘆氣,「王爺自下堂就在後門等著了,已經候了兩個時辰,奴婢一直沒找到機會給姑娘開口,今日王爺怕是不見姑娘不肯回去呢!」
我沉默不語。不管姑姑說我是閻王之前的娘子是否是真,只是此時,我只想守好我的心,做為一個前途叵測的鬼,我只能將我現在擁有的,盡可能的把握好,比如酒樓。那些不可預測的,我只能由他去了,比如候在門外的王爺。
見我這般強硬的態度,念善繼續勸道︰「姑娘就算是看著王爺給你熬的這碗黃精茶的份上,也不應該絕情至此啊!」
「什麼?這茶是王爺拿來的?」我豎目。
「是又如何?王爺即使之前對姑娘有些不妥,但並無半分惡意,姑娘為何待王爺如此絕情?若非王爺允了,姑娘此時能不能在酆都城里呆著都未可知!」見我這樣強硬,念善的口氣亦非常不快。
「王爺就是太心軟了,姑娘喜歡怎樣就怎樣吧!奴婢唐突了!」念善說完便拂袖而去。
我只覺得太陽穴突突跳的生疼,想不到出來透氣,卻愈發覺得心里嘔了。有些一閃而過的不忍和心軟,咽下一口氣強自壓了下去。
有錢見我久久未歸,出來喊我,「姑娘,發財旺財已經將門面的桌椅板凳都支好,公孫公子說,就等姑娘這餅一烙好,我們扯掛鞭炮就開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