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捺下心里不住起伏的波瀾,道了聲︰「就來!」去後院石缸里勺了一潑水洗了臉,心情覺得平復些,便回屋繼續烙薄脆餅。
此時還有些不快,一句話也不說,自顧在爐前忙活。無意中瞥見有錢被火光映的青青紅紅的臉,四只眼都流露出擔憂的神情,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臉︰「快去幫我把烙好的餅送到前面,告訴公孫公子可以開張了,我這里剩下不多,應該跟的上賣!」
見有錢端著那一籮餅還躑躅著不肯離去,便一笑,「粥涼了就不好賣了,要是有客人需要,記得撒上一把豆丁。」有錢不放心的看了我兩眼,方才離去。
片刻听見前院里鞭炮禮花 啪啪的響個不停,接著便是喧天的鑼鼓和各種喝彩聲、鼓掌聲。我抿嘴一樂,白狐一族,從來就不是甘于寂寞的,即使這樣一個倉促開張的酒樓,也要弄的像模像樣。
一直到我手中的餅都烙完,還沒見個人過來幫忙,曉得應該是生意太忙了,便自己端著新出爐噴噴香的小脆餅去了前面。
撩開前堂的簾子我就嚇了一跳,心里已經有了準備,今日鬼肯定不少,可沒想到會如此熱鬧,前堂里都坐的海海漫漫,每個鬼手里都托著一個碗,哧溜哧溜的在喝粥,要麼就是把豆丁嚼的嘎 脆,還有些鬼見沒有地方坐,買了粥靠在飯店門口的牆根上,一手端碗,一手拿餅吃的正香。
有錢腳邊已經空了兩個桶,正忙著吆喝,「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酆都獨一份的脆餅獨一份的粥啊!」
拉住一個扭扭捏捏穿了花布衣裳的小女鬼,道︰「這位妹妹,喝了我家的粥,皮膚青里又透紅,吃了我家的餅,酆都帥哥任你選!」說著一碗粥和一張餅就遞到姑娘手中,末了一把豆丁補了上去,「今日哥哥我多送的,妹子你就偷著樂吧!」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將餅放在門口支好的桌子上,看看眉飛色舞的有錢,又看看忙的滿頭汗的發財旺財,跑到正數錢的那只狐狸面前,敲了敲桌面,道︰「他那麼胡謅八扯,你就不說他兩句?」
那狐狸不接我的話,算完之後將算盤一撂,笑嘻嘻的說︰「伙計能攬客,我說什麼?」
也是!想來我生前總是在別人家里做廚娘,哪里知道酒樓里這些門道?看著吃著開心的鬼,心里還是十分高興的,以往做了再好的美味珍饈,頂多博個彩領個賞錢,不合那些貴人的口味整盤丟了的也不是沒有,如今那麼多小鬼們不過一碗粥一張餅就吃的津津有味,喜形于色,讓我胸中頓時澎湃起從來沒有的成就感。
我拍了拍正在盛粥的旺財肩膀,「看你滿頭汗,快去歇息吧,我來!」不由分說接過他手中的木勺,讓他去後面喝碗涼茶。
這一碗粥一張餅賣了不過五錢冥幣,要知道,在這個隨便一支珠花就賣到二兩冥幣,一碗新鮮驢肉就要三十冥幣的酆都城,五錢!純粹就是白送價。隨便一個乞丐家里燒燒紙錢的灰末末就夠了。想來這狐狸也不缺錢,必定要今日博個滿城喝彩才遂了他的心。
過來兩只小鬼,一男一女,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年紀,穿了粗麻布衣服,花了五錢冥幣買了一碗粥和一張餅,在我手中接過去的時候,小姑娘眼楮閃亮,對我說了句,「謝謝姐姐!」
這兩個鬼接過東西便立在門前花架下,小哥將粥和餅都塞在那小姑娘的手中,只在一旁笑眼彎彎的望著她小口小口的吃掉,自己卻一點未嘗。待還過空碗,他們便說笑著攜手走遠了。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真好。我望著她們的背影,不由一笑。
五大桶粥和幾百張薄脆餅很快就見了底,公孫初白笑著倚著門,聲如箜篌碎,「明兒起酒菜就都備齊了,還要仰仗鄉親們多多捧場!」
一朵珠花咕嚕嚕的滾到他腳下,公孫初白彎腰拾起,遞給面前立著的一個俏生生的小媳婦︰「這位娘子,珠花可是你頭上落下的?」那珠花上一圈潔白的珍珠,映的那小媳婦生生紅了臉,扭頭一把扯過他手里的花捂著臉跑了。那狐狸卻眼神微斜,笑得搖曳生姿,生生碎了多少美人心。
我一邊在木桶里將那見了底的粥盛給面前一個婆婆,一邊打趣他︰「分明人家是有意將珠花丟在你腳下,你怎麼當面戳穿人家,多好的一個畫皮鬼。」
那狐狸不答話,湊過來看了看木桶里的粥,正色道︰「收攤了!」奪過我手里正要遞出去的一碗粥,轉身進了屋,臨走不忘從籮筐里拿了幾張餅。有錢和旺財扛著門板就要過來關張。
我哭笑不得,賠給面前正在等粥的婆婆兩大包豆丁才算了事。眼前的鬼都散去,只剩下三三兩兩在圍著我問著問那,我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含笑作答。
一雙黑色繡了金龍的靴子停在我的面前,我一楞,頓時明白過來,也不抬頭,咬了唇道︰「這位官爺,今日小店的吃食都賣光了,還請明日再來。」
立了許久,那人還不離去。半晌听見他啞著嗓子問︰「那,一包豆丁可好?」
我低頭包了一包豆丁,念善姑姑的話響起在我耳邊,「想必你就是閻王尋了十幾世的娘子!」頓時手微微有些顫抖,系了幾次才算是將豆丁包好,一只手遞了過去,「給!」。依舊低頭不看他。
誰料我的手卻被一只大手緊緊的包住,灼熱的感覺讓我的手心開始發燙,我抽了幾下,紋絲不動,突然被他輕薄,無明業火騰騰的就上來了,心也不顫了,手也不抖了,抬頭肅正了神色問︰「天快亮了,王爺趁此更深鬼靜之時唐突奴家,可為何事?」
「跟我回家,碧柳!」他的聲音似乎有無限哀傷。
「我只想你跟我回家,只要你和我在一起!之前的事情,你想不起來沒關系,你只要知道,我是你許過生死不棄的夫,而你~」
他望著我,深深的眼楮似乎想望進我的心底,「你是我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