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像上的娘親還年輕,她抿嘴淺笑,雙眸清亮,神采悠揚,完全沒有我記憶中的縷縷白發、謙卑神色和一雙粗糙的手。
音容宛在。
我伸出手,顫顫巍巍的模了上去,鼻頭一酸,喉嚨也哽住了。狐狸見我面色不佳,輕輕的喊了一聲︰「碧柳?」
我抹了下眼,問道︰「這繡像你是從何處買來的?」
狐狸吱吱嗚嗚的說︰「陽間!」
我直著眼楮看他︰「我知道是陽間,我問的是,從那里買的?」
「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掌管刑獄,正三品官員,你如何攀上的交情?」
「好吧,我承認,我在大理寺卿家的庫房里偷的。不過是覺得這小像繡的好,覺得你應該喜歡,所以……」
我在腦海里迅速的思索了一下,太守前年家中得了男孫,宴請了朝中四品以上官員,大理寺卿……也攜了家眷赴了宴席,當時還派身邊的小廝給了我五十量賞銀,讓我開心了半個月,只是我這身份是萬萬不能去當面謝恩冒犯朝廷大員,因此他的長相我絲毫不知。
這繡像中的男子究竟是誰?懷著抱著的女圭女圭又是誰?和我娘親又有何干系?我隱隱覺得自己已經知道了答案,只待求證。
見我起身出門,狐狸在後面追問,「碧柳你要去那里?」
我頭也不回的答︰「出去逛逛!」
狐狸上前扯住我的袖子,「等等!」說著便遞過來一卷冥幣,「最近你一直操勞,也該出去逛逛,這些錢你帶上,喜歡什麼就買什麼。」
我心里一暖,望著他微微的笑,狐狸面上居然透出可疑的紅色,「姑娘家的物件我也不會買,你早去早回便是。」
見我不接,他拉過我的手硬塞給我,「這都是你應得的,快些拿著!」我收妥了錢,柔聲說︰「灶間我煮了壺涼茶,這時候許是好了,你去拿了喝罷!」轉身出了門。
狐狸心里良善,自小被嬌縱壞了性子,懶饞又任性,只是他待我,卻是十分的好。于是,我善意的欺騙了他,這次出門,我不是去閑逛,而是徑直去了閻王府中。
見了那繡像,身世飄零暫且擱到一旁,剛來酆都時,想問閻王我娘親投胎去了哪里的想法,被這畫像勾的如貓抓一般。
我輕車熟路的去了閻王府,守門的小廝不等我開口,便跳起來大喊「姑娘回來了!姑娘回來了!」說著便一溜煙的去通報了。站在門口的石階上,想起上次在這里,歡歡喜喜送鐘藜出嫁,不由心里又是一陣感傷。
我進了院子,剛才去通報的兩個小廝已然回來了,引著我往閻王住處走去,一路遇見幾個相熟的,略一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推開那扇門,我沒看見閻王,卻見到兩個俏生生的姑娘立于屏風前,梳了飛天髻,耳垂明月,一個著了鵝黃,一個著了柳綠,見了我盈盈下拜︰「妾身見過碧柳姑娘!」我頓時明白過來,想必這兩個姑娘就是念善說的東海蚌精,心中一驚,本以為念善有意詐我,沒承想竟然是真。
想起閻王一面求我回府,還不住的送畫像,一面卻讓這兩個美妾登堂入室,左擁右抱,我的無明業火就騰騰騰的竄起了火苗子。
我斜著眼將她們上下打量一番,那腰、那腿、那吹彈欲破的皮膚,果真是絕色風姿。妖精!真是妖精!我暗罵。冷哼了一聲問︰「閻王大人現在何處?」那兩個女子低著頭恭敬的說︰「回姑娘的話,王爺此時正睡著。」
我拎起裙擺就往里間走去,越過重重帷幔邊走邊說︰「再有不到一個時辰,王爺就要去升堂了,怎這個時候還不侍奉王爺梳洗進膳,由著他睡到三更天麼?你們這個侍妾當的,也太失職了!」
身後那兩個女子掩著口吃吃的笑。真是得了寵了!我惡狠狠的想。
見到床上躺著那個散發酒氣,睡到神志不清的人,我滿腔怒火頓時有了去處。
「王爺!」我伸手毫不客氣的推了推他,誰知那人卻翻了一個人,又睡了過去,身上蓋了一半的半幅錦被隨著翻身如水般滑落下來,露出他潔白的里衣和松散的衣襟。
我面上一紅,撇見屋角立著洗面的銅盆,便走過去取了帕子浸濕了水,手上多用了幾分力氣,「啪!」的一聲,糊在閻王的面上,引來那兩個小嬌娘低低一聲驚呼。
這番折騰閻王終于坐了起來,將帕子從面上取下,看見是我,眼中露出幾分驚喜,握住我的手道︰「娘子!」
我將手抽回,正色道︰「誰是你的娘子!」
他湊過來,呼出的酒氣直直噴在我面上,我有些嫌惡的扭開頭,听見他低低的說︰「娘子,如今你為何如此待我?記得當初我家被滿門抄斬之時,岳父本可以救你出去,可你卻不肯,你哭著說要與我生同衾,死同穴!」
我凜然一驚,王爺難道還有這等淒慘身世?
這番思緒還沒有轉回,突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他緊緊的抱著我,耳邊鬢角被他粗粗的胡渣掛擦的生疼,我又氣又惱,用力推了幾推,卻推不動他,羞惱的我一邊用力捶他的後背一邊喊︰「快些放開我!你這個暈了頭的混蛋!」誰料那手臂將我環的愈發緊了。
慌亂中我指著牆角的銅盆給那兩個妖精說︰「快把那盆水端來!」
此時听見他在我耳邊喃喃的喊︰「悅晴,不要離開我!」
我本來想再用個濕帕子的,听見他抱著我喚別人名字,頓時被惹的將整個銅盆水都扣在了他頭上。
銅盆「 啷」!滑在地上。
閻王也醒了,他松了手,眼神清亮的望著我。烏黑的發梢滴滴答答的往下落著水,在暗紅色的錦衾上開出一朵朵的罌粟花。里衣被潑了濕透,瘦削的身形卻顯得結實有型,露出小麥色的胸膛上微微泛著水光。
房內彌漫著越來越曖昧的氣氛,我剛才的怒火似乎也被這盆水消弭了,我低了頭,面上一紅,顧不得問娘親的事,急忙起身欲離開,誰料他卻一把拉住我,將我按坐在椅子上,一雙唇就那麼不管不顧的親了下來。
溫暖、濕潤、柔軟又綿長。他在我唇邊軟軟的蹭著,一下一下輕輕啄我。當我略一想掙月兌,他便開始變得霸道,用力抱著的我頭,更加深入的吻我。在濃濃的酒氣中,還有一絲淡淡的青草香,我的心,突然就那麼軟了一下。
沉溺于男色之中的我,片刻才想起他在我耳邊喚別人的名字,頓時似被針扎一般跳了起來,用力推開他,嗚咽著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