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的印記?難道我一直不知從何而來的印記和閻王有關?我下意識的扭頭望了下後肩,因閻王的撫觸那個地方開始突突跳的生疼,心里也動了下,只不過僅此而已。
我微微仰起頭才能看見那張英俊的臉,薄薄的唇,英挺的眉,風儀若謫仙人,只眉間一絲愁容,沾染了些許塵世氣息,的究竟如何的前塵往事,讓他這般念念不忘?
「這胎記自奴家出生便帶著,若有什麼前因後果,如今卻是想不起來了。」我靜靜的說。
閻王苦笑了下,「在你來酆都那日,我上天見玉帝,去月老那里求了一靈簽,上面寫著鳳凰于飛,和鳴鏘鏘。月老亦說你此世紅線必能與我拴的牢靠,因此我才起了私心,不放你投胎,亦不願你還陽,沒承想還是我一廂情願了。」
我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只靜靜的立在那里。閻王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心意不在我處,我不會勉強,公孫公子是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只他如今需經天劫,不知能否平安歸來。我亦不是那種喜落井下石的下作之人,此時事就此罷休,你安心在這里等他便是。」
說完他轉身離去,我卻有些許不忍,喊了一句,「閻王大人!」
他駐足回一言,我喃喃的說,「那芳好和晴好……」。
「你且放心!」閻王突然出言制止了我,「她們如今都在東海活的好好的。」
我試著問了句,「這兩個女子對王爺情深意重,王爺不打算召她們回來麼?」
閻王將頭微微避開,望向遠方,「這是本王的家事,碧柳姑娘還請莫問。」
我紅了臉,心中有愧,向他躬身鄭重施禮,「奴家對不起王爺!」
閻王不扶我,淡淡的說,「說起來,不肯放你還陽倒是本王虧欠與你,也罷,如今你我兩平,從此清風明月各不相欠!這段時日,本王一廂情願給你添了些許麻煩,還望碧柳姑娘莫怪!」
說完轉身離去,再不曾回頭。
我望著他的背影,心里格外沉重,雖說如今與閻王講開,他又允我在酆都等初白,實在是件太好不過的事情,可是不知為何,我那印記愈發的疼痛了,心上也似壓了塊巨石,連著胸口都覺得透不過氣來。
回到房里,我拿起那個銀手鐲,晃了晃,心里默默的說,狐狸一定要出現。
屋里左側牆角泛起淡淡的灰煙,我心里隱隱有了期盼,這次他終于能來見我了,而不是在空中看見一個模糊虛幻的影子。
片刻有個身形立在屋里,我微微的笑著,等待初白過來,親切的喊我碧柳,待煙霧散去,我看清來人,笑容卻漸漸僵在臉上。
來的卻是位老者,須發皆白,穿一玄鐵盔甲,中心有一亮晶晶的護心鏡。我心里一沉,還是上前見禮,「不知大長老前來有何指教。」
那老者一楞,斜眼看我,「你就是碧柳?」
我低頭,「正是。」
這狐族大長老隨即冷笑著說︰「這個不成器的狐狸崽子,狐族的老底都說與你了。」我心中忐忑不按,不知初白如今可安好,亦在猜測他的來意。
那老者見我不語,倨傲的擼了下自己的胡子,慢慢的說,「那他有沒說過,大長老還是他的親爹?!」
我心中一驚,抬起頭仔細的看了他兩眼,眉眼處果真有幾分與初白相似,急忙再次斂衽施禮,「這個碧柳不知!不知公孫大人有何指教?」
他看了我幾眼,口氣卻是不善,「不過是個鬼魂,又沒什麼姿色,三丈遠就聞得到惱人的油煙味,真不知那個狐狸崽子看上你哪一點!」
我被他出言羞辱,氣的面色發白,只是想到他是初白的父親,還是硬硬壓了下來,只是話語卻沒那麼恭敬,「若是公孫大人特意前來是為了挑初白的眼光,這句話實在不應對小女子講。」
公孫大長老終于抬起眼皮將我上下看了幾眼,「你倒是有幾分骨氣的!」頓了下又繼續說,「這話本不應我這當爹的來講,奈何他母親體弱多病,只能由老夫我來走一趟酆都。」
「你可知狐族想來人丁不旺,我活了這幾千年,也只有初白這一個孽子。老夫我在世上活的年歲雖久,卻不是那拘泥世俗的老妖怪,若你是個妖、是個人、哪怕是個不怎麼成形的精,若是初白喜歡,我都認了。」
我低著頭,靜靜的听著他講。
「可你偏偏什麼都不是,卻是個鬼魂!」公孫大人坐了下來,一拍大腿,長嘆一聲,「唉!這話老夫實在開不了口,你可知道,這鬼魂卻是不能生子的?」
我一驚,「小女子不知,酆都亦有許多鬼,乃是在酆都城里出生,不知大人何來此一說?」
公孫大人將拳往桌上重重一捶,「若你嫁給了鬼,自是可以,可是這妖和鬼,是斷斷生不出女圭女圭來的!」說完便兀自在那里嘆氣。
我心里漸漸明白過來,似我這般鬼魂,若不去投胎,在酆都活個上千年也不是沒可能的,只是卻無法給初白生個孩子,想來這公孫大人擔心初白對我死心眼,他這一支斷了血脈。
是的,若我是人,是妖,都可以。偏偏我是個鬼。
要我張口說,為了子嗣願意給狐狸納妾,這話是斷斷說不出的,我也不願意與別的女子共侍一夫,忍著那心愛之物生生剝離的痛苦,怕就算是我願,狐狸也是不允的。
我頭上開始滲出冷汗,只覺得似被沉在水底,手腳冰涼,一片絕望。
我走到公孫大人面前,鄭重跪下,「請問大人,初白公子如今可好?」
公孫大人嘆息,「也不大好,前幾日受了傷,如今也快好了。」
看著我接著又說,「老夫並不擔心最近妖族混亂,打打殺殺,初白功夫了得,尋常妖怪奈何不了他,多些歷練也是好事。老夫是擔心,狐族如今乃眾妖族之首,也不是枉擔虛名的,天劫來之時,族長需要抗下三道天雷。老夫是擔心初白過不去這一關啊!唉……」
「初白已經是族長了麼?」
公孫大人點頭,「老夫年事已高,前段時日初白擒下三長老,族里便一直推舉他做了族長,可初白的修為,說到底還是差了些火候。若不是人間大亂,這天劫提前了五百年,初白抗下三道天雷是沒有絲毫問題的。」
我凝眉叩首,「大人可有搭救之法?」
他沉重的搖頭,似乎一下老了許多,「初白是我唯一的兒,若是有法,我拼了性命也要幫他。可這族長儀式是祭過女媧,歃過鮮血的,我無論如何,也欺不了天啊。」
初白必是曉得,所以那一日,他離去之時,囑咐我若是他不能歸來,要我再擇閻王,不必在這酆都城里苦守他。
公孫大人的話在耳邊響起,「如今老夫唯一的念想,就是看著初白生下一個女圭女圭,好歹給我公孫家,留下點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