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白蛇傳[七]
穆悠向來反對自家學生在學生時代談戀愛，在他看來，早戀無論是因為什麼都是種不符合他們的舉動。
戀愛，就是為了結婚做的鋪墊。
曾經，穆悠的婚姻也是如此。
簡而言之，他不懂愛情，也不懂戀愛中的男男女女會有多麼的刻骨銘心。
但這不代表著他喜歡包辦婚姻。
隔了兩條街住著的媒婆劉婆婆一大清早就找上了門，直接把穆悠堵在家里。
許嬌容也放了菜籃子沒有出去，將劉婆婆請進來，順手也扯住了想要逃跑的穆悠。
「我說許家公子啊，那王家二小姐可是正經的大家閨秀，多少家個公子都搶著去提親。可這王家二小姐看重的是人品，許公子素有善名，這不，王家啊讓我來提親了。」
不好的預感，直到劉婆婆說完，穆悠默默地低頭，捏住了在他胳膊上扭動的小蛇的身子。他有直覺，一旦他松了手，這個一向看似安分實際上脾氣很不好的小青蛇就敢直接咬死那邊正把女方夸得天花亂墜的劉婆婆。
「放開我！他居然敢撬我姐姐的牆角！」小青快要氣瘋了，火氣似乎要燒著腦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麼生氣到底是為什麼。
「漢文自知沒這個福分，還請劉婆婆回去告訴王小姐，漢文承不起她的美意。」
說完，穆悠朝許嬌容抱拳拱拱手，借口要去看看爐子上的水離開。
進了廚房，關上門，這才開口︰「人家劉婆婆不曉得你姐姐這人的。」
「那也不成！」小青「噌」的竄出來，化成人形，原本潤如白玉的臉漲的通紅，「我要去殺了她！還有那個什麼王家小姐……我去劃花了她的臉，看她還敢不敢隨便勾引人！」
果然是個妖精，整天的喊打喊殺。
穆悠輕輕攥住了小青的胳膊，小青也沒掙扎，只是瞪著眼楮看他。
「我是沒見過那王家小姐的，而且這門親是我也不會答應。」穆悠聲音輕緩，如水般溫潤好听。
小青鼓著臉︰「那以後會不會還有什麼李家小姐劉家小姐？」
「我已經二十有一，男人這個年紀還沒成親的本就少，不過你安心，我家境貧寒，是不會有什麼人看上的。」穆悠輕聲安慰。
小青依然在生悶氣，穆悠搖搖頭，為了劉婆婆的人身安全著想，讓小青回房間自己一個人去應付劉婆婆。
許嬌容倒是很熱情的招待劉婆婆。
在她看來，自己家里並不好，弟弟要是娶了媳婦怕是沒有單獨的房子可以住，還是要和他們住在一起。而且他們的家庭條件也不是很好，弟弟又沒有功名在身，只是在私塾里幫忙，往日里雖然很寵弟弟，但私下里掰著手指頭數，自家弟弟竟然沒有什麼拿的出手的過人本事。
現在能有一位大家的小姐派了媒婆主動來說，對許嬌容無異于天上掉餡餅的大喜事，恨不得直接把自家弟弟綁去成親為許家傳宗接代。
穆悠要是知道許嬌容的想法，一定會哼一聲。
你家弟弟未來的娘子可是千年的美貌蛇妖，未來的孩兒可是天上文曲星下凡，雖然穆悠覺得那個文曲星下凡的孩子估計不會有了，但能成為娘子的夫君，這點就絕對是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過人本事。
「劉婆婆。」對于老人，穆悠一向有理得很，雖然他並不是很喜歡這個讓自己今天沒法去私塾的劉婆婆。拱了拱手，坐到了許嬌容身邊。
劉婆婆樂呵呵的看著穆悠，看得出來老人家也是熱心腸︰「那王家二小姐長的可是很標致的，家底也算殷實，你家許仙娶了她絕對不虧。」
「我也是知道的。」王家二小姐就住在不遠的那家宅院里，雖然是個庶出的小姐，但光看那門第就知道是個古代小康之家。許嬌容看看依然癱著張臉的穆悠，戳了戳穆悠的腿，偏頭小聲說道，「你個榆木腦袋，快點答應呀。」
「漢文福薄，還請劉婆婆回去罷。」左右，穆悠只說這麼一句話，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劉婆婆臉上的笑容有些僵，她也是知道這許家公子是個善人，脾氣樣貌都是一頂一的好，但就沖他的這個家境能得了王家的青眼已經是他高攀了，劉婆婆覺得只要他不傻就絕對不會拒絕。
但現在看來，這位許公子確實是個傻的。
既然人家正主兒不同意，旁的人再怎麼著急都沒用，總不能直接搶親吧。
劉婆婆走後，許嬌容立馬柳眉倒豎，一手拽上了穆悠的耳朵︰「我說你個小子！人家有那點兒配不上你的！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你都敢不同意，你要造反啊！」
「疼。」穆悠冷著臉喊疼，那聲音平淡的跟清水似的一點兒懺悔的情緒都沒有，听得許嬌容怒氣更勝。
就在穆悠覺得自己的耳朵快要被擰下來的時候，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嬌呼。
那聲音甜的，直接讓穆悠打了個寒戰。
「許姐姐！不要！」
一個冰涼柔軟的身子撲到自己身上，許嬌容下意識的松手，穆悠就徹底落入小青之手。
女版小青一身鵝黃色紗裙，頭上簪著一根銀釵，一臉哀戚焦急的趴在穆悠身前查看著他的耳朵，卻擋在許嬌容身前，狠狠地在穆悠的腰上擰了一下，穆悠的臉徹底扭曲，對比一下深刻覺得還是姐姐疼自己，這外來的妖精下手真毒。
小青死死瞪了穆悠一眼，回頭的時候晶亮的眼楮已經盈滿了淚水，懸而不落，已而達到了演技的大成境界。
「許姐姐，你莫要怪罪許公子，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說完，竟是哽咽的撲進了穆悠懷里，「漢文哥哥！都是因為我你才拒絕的對不對？都是小青不好，但是，小青是真的愛你啊！」
「……啊？」許嬌容的眼楮都快要瞪出來了，驚訝的用帕子捂住了嘴巴，愣愣的問，「漢文吶，這，你和小青姑娘……」
小青背對著許嬌容趴在穆悠肩膀上，咬著後槽牙狠狠道︰「敢說個不字我就殺了你。」
雖然被「殺了你」這三個字威脅習慣了，但穆悠此刻是真真實實的感覺到了殺氣。
命，貞節，貞節，命……
穆悠一閉眼，罷了，未來的娘子啊，不是你相公我沒骨氣，實在是敵人太強大︰「是，求姐姐成全我們。」
「哎呀，這感情好！來來，小青，和姐姐說說是怎麼看上我們家傻小子的！」
出乎穆悠預料，許嬌容竟是一臉喜氣的拉起小青的手將他拽到一旁，樂呵呵的聊起來。小青扔給他一個「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神情，就換上了柔弱溫和的笑容細聲細氣略帶羞澀的和許嬌容說起他和穆悠的「羅曼史」。
穆悠一臉胃疼的表情听著。「自己」一見鐘情，相攜而歸——那是你拿劍威脅我！「自己」和他每日晨間漫步共看朝陽——那是你拿著戒尺逼我跑步！「自己」喂他吃飯——那是你變成了原型沒法子拿筷子！
就在穆悠的胃疼發展成全身都疼之前，許嬌容總算停止了詢問，歡歡喜喜的扔給穆悠一個「你總算開竅兒了」的眼神，念叨「許家祖宗顯靈啊，許家要有後了」。
穆悠忙起身拉著小青離開，生怕許嬌容和他討論未來佷子的名字。
「你預備怎麼收場？」後院的樹蔭下，穆悠皺著眉頭看著小青。
小青哪還有剛才悲悲切切羞澀難當的模樣，胡亂的擦了淚痕，小青無所謂的擺擺手︰「什麼收不收場的，只要你這些日子別被別的人搶跑，安心等著姐姐就成了。」
「我同你的姐姐並未見過，你怎麼就一直那麼確定我會同她成親？」穆悠有點奇怪，自己是知道這個傳說，可小青並不知道。
「因為，姐姐很美……沒有那個男人會不喜歡姐姐。」小青的聲音低了下去，穆悠沒有听清，卻沒再問。
一時間，竟靜謐的有些尷尬。
「許仙。」小青恢復了男裝打扮，靠著樹干，昂起頭看天。
「恩。」
「你說，這世間的情|愛到底是什麼個滋味呢？」
「我也不知道。」
穆悠看看小青，突然覺得這個臉上有些落寞的男妖，讓自己很不舒服。
伸出手，扯上小青的臉。
「喂！你干嘛！」
「笑笑，你笑起來好看。」
小青看著一臉理所當然的穆悠，突然紅了耳尖，扭頭跑掉了。
穆悠沒有追，只是看著剛剛捏過男人的臉頰的手指出神。
還是那麼涼。
多少個夜里，那人的身體，無論自己怎麼溫，只要放開一點點，就會恢復冰冷。
可那人明明那麼怕冷的。
習慣了有個冰涼的身體帶在身邊，現在沒那個人，突然有點孤單。
穆悠是個很簡單的人，追求的不過是簡單的生活，最大的夢想就是當個老師，教書育人，簡單純粹。
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小青是陪他時間最長的。小青在身邊，他很舒服，很快樂。所以他簡單的追求著這種快樂，靠近著，然後牢牢攥在手心里。
去找他吧，現在這個時候小青應該是在房間里學繡花的。
那個傻東西。
穆悠臉上突然輕松起來，腳步輕快，走出了樹蔭，任由著夏日的陽光暖了微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