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白蛇傳[八]
盛夏的夜晚總給人很奇怪的感覺。分明是應該是涼爽的時候，可在這種燥熱的天氣里，黑夜並不能給人哪怕一絲絲清涼。
穆悠洗了腳，把床鋪好坐在床邊，卻是躺不下去的。
太熱了。
對面的房間里，蠟燭還是亮著的，縴細的身影映在窗戶上，隨著燭光的搖晃微微抖動著。
還沒睡啊。
穆悠披了件衣服吹滅了蠟燭，出門，直接穿過院子走到小青房門前，輕輕地叩了叩。
「進來。」依然是磁性悅耳的男聲，在這黑夜里顯得越發迷人。
穆悠推門進去，看著那個坐在床邊專心刺繡的男子。或許是太熱的緣故，小青只草草的著了褲子，上身光果著，墨色長發襯得皮膚越發白皙。
穆悠眼底閃出了幾絲笑意︰「怎麼不問問是誰？若是姐姐他們，看到你這個樣子非要嚇暈過去不可。」
小青頭也沒抬的回道︰「我能感覺到你的氣息，不會認錯。」
穆悠尋了椅子坐下，撐著頭看著小青。這人往日里雖然跳月兌的厲害，但真的做起事情來是很認真的。今天白天他陪著自己去私塾幫忙改作業的時候，那張臉便如同現在一樣的專注。
「為何要這麼著急繡出來呢？」穆悠這麼問著。
小青的手頓了頓，然後繼續動起來，嘴里沒好氣的回道︰「要你管！」
穆悠便不再去問，起身︰「我去給你打水，泡泡腳就睡了吧。」這話說的沒有半點的不自然，在一起住久了穆悠早就習慣于照顧他，就像是穆悠主任還不是主任的時候，跟著學生去夏令營照顧的那幫小孩子。說完就出去了，細心地合了門。
小青听到門合上的聲音，頹然的放下手上的東西，捂著額頭默默的沉寂。
為什麼著急？
只是因為他珍惜著，這個凡人家庭中的每一個人，這個，給自己家的感覺的地方。
所以他拼盡全力，做到好，做到最好。
只為了一個家，還有……小青看著門外面的男人，歪歪頭，突然笑起來。
穆悠去舀了熱水，又去井邊提了些涼水上來。小青是蛇，體溫本來就低，萬一太熱了給燙的褪了皮那就壞了。手伸到水里攪動著，感覺溫度合適才回去。
端著盆子回去，推門卻見小青已經撂下了手上的針線，正靠著床柱打哈欠。見穆悠進來，笑眯眯的跑過去接了水，試也不試直接月兌了鞋襪把腳伸進去。
果然很舒服，小青笑得越發開心，狹長的眸子眯起來，孩子一樣。
在小青啪啦啪啦的玩水時。穆悠神色淡淡的走到桌前，裝作不在意的瞥了眼他繡到一半的東西。
雖然只有簡單的線條，但穆悠可以模模糊糊的認出來，是一條蛇盤在青石上。針腳有些稚女敕，但到底是有了形狀的。
小青也不穿鞋，直接飄出去把水倒掉，再飄回來。
嘴角有了一絲看不清晰的弧度，穆悠探頭吹熄了蠟燭︰「睡吧。」直接倒在小青旁邊，心滿意足的舒了口氣，身邊有個大冰塊果然很涼快。
小青愣了愣，鼓著臉不知道在想著什麼，稜角分明的臉卻被他弄出了幾分稚氣。穆悠打了個哈欠直接把身邊冰涼的身體抱進懷里，再次感慨自己的明智。
只是打了次洗腳水就能得到一晚好眠，這買賣劃算。
手無意識的滑過懷中人的長發，入手的順滑讓他很滿足。
穆悠一直覺得妖精修煉了那麼多年一定早就把身體里的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的驅散得差不多了，沒見那些修真小說上總會寫，等人修煉到一定境界就會把身體里面的雜質排去，想來妖精也差不多，不然為什麼皮膚好發質好長得漂亮，一看就不像凡人。
如果妖精們願意把自己化人的樣子弄得平凡點，估計就沒那麼多道士啦和尚啦找他們麻煩，誰讓那些出家修道之人不懂的審美呢。
穆悠腦袋里想著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卻沒有發覺，懷里的人早就扭過臉，鮮紅的眼楮正一眨不眨的看著他。不過就算他沒走神，在黑暗中不能視物的凡人穆悠也看不到。
蠕動來蠕動去，小青努力尋找著合適自己的姿勢。沒辦法，以前都是他大咧咧的把穆悠扣起來，穆悠主動扒住他還是頭一回。
「對了，你今天去做什麼了？」摁住小青不讓他亂動，穆悠隨口問道。
「我去看看那個王家二小姐到底長啥模樣，果然她到底比我姐姐難看不少。」小青隨口回答，語氣風淡雲輕。
穆悠抱著冰涼抱枕的手緊了緊︰「你沒把人家怎麼樣吧？真的把人家的臉劃花了？」
小青沉默了一下，然後問他︰「我要是真把她怎麼樣了，你待如何？」
「死不承認，當我不知道。」穆悠這話說的很流暢，不過頓了頓，還是補充道，「送去點銀子，不過可不能說是咱們送的。」
小青在黑暗里眨了眨眼，突然嘿嘿笑出來︰「我以為你會揍我一頓。」心里有一點疑惑，按著姐姐說的，這許仙是個老好人，向來是相信這世界上全是好人沒有壞人，現在看來卻是不一樣的。
「……是該教訓你，但我揍你做什麼。那個王家小姐我又不認得。」更何況，想揍也打不過不是。
小青又笑了笑，找好了姿勢，賴在穆悠懷里不動了。
穆悠這才像是想起來什麼，湊近了小青的臉，直到能清楚地看到那雙血紅的眼楮，生怕對方看不到自己努力板著的臉︰「不過妄造罪孽終究是不好。你還沒與我說，你到底把人家怎麼了？」
小青的眼楮眯起來，穆悠猜他是在笑︰「就是去看了看，沒干什麼。」
滿意的拍拍小青的頭，穆悠現在對他早就沒了什麼畏懼情緒，「睡吧。」
「恩。」
小青閉上眼楮，直到身邊的人呼吸平穩才緩緩睜開眼楮，眼楮里的紅色瑰麗的如同上好的寶石。
眸子里隱含的妖氣，卻是怎麼也讓人無法忽略。
這個夜里，穆悠做了個美夢。
穿著筆挺的西裝，看著自家學校上方懸掛著的「全市統考平均分第一」的橫幅，破天荒的笑得眉毛不見眼楮。考成第一並不值得高興，單用零點一分壓倒隔壁學校永遠是讓人開心的事情啊。
只見穆悠雙手抱胸，得瑟的看著隔壁學校中年謝頂的教務主任滿臉淚水的跪倒在自己腳下，高呼「穆主任教人有方，吾等萬分佩服！恭請穆主任擔任教主！穆教主仙福永享壽與天齊！千秋萬代一統江湖！」
穆悠微愣，突然眼前的人換成了各種花色的蛇，依然在叫囂著什麼「仙福永享」「一統江湖」，為首的是條小青蛇，竟突然刺溜刺溜的游過來大叫︰「歡迎動物園園長大人！」猛地變大，直接壓倒了穆悠主任。
剛才的夢前半截兒還算是美好，可這後半截兒就嚇人了，看著那麼多蛇類動物朝自己行朝拜狀……穆悠打了個寒戰，睡得有些不安穩。
一個微微冰涼的手臂輕輕環住他的身子，蛇一樣的柔軟。
穆悠眉間的褶皺舒解開來。
一夜好眠。
沒多久，王二小姐身染急病去世。
听說，死的樣子很是難看，臉上沒一塊好樣子。王家覺得丟人便沒有聲張，只自己草草辦了喪事便罷了，也吩咐了人不許告訴許家，這剛去人家那里說媒這小姐就沒了可是很失禮，王家不願讓鄰里說閑話，說自家禍害人家拿個病重的女兒去提親，這事兒竟然一直沒有被許家人知道。
當然，這些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