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穆悠就穿戴整齊的去了大殿上。直到今天是喜慶事，穆悠沒有傳他慣常喜歡的藍色白色，而是換了一件黑色的衣衫，上面有著紅色的花紋。
看那不對稱的前後襟，就能猜出來，這是出自小青師傅的手。
而他身邊，跟著的是依然戴著紗帽的青衫人，腰肢縴細，衣擺翩翩，只是一舉一動少了幾分男子的張揚，多了幾分女子的柔美。
「哥哥，把嫂子一個人留在院子里好嗎？窗戶還是破的呢。」溫柔似水的聲音輕輕的從薄紗後流出來，帶著些淡淡的擔憂。
穆悠淡漠著臉淡淡道︰「不妨事的，小青知道照顧自己。」
女子聲音依然溫婉，帶著些水氣︰「那哥哥，若是有人問起窗戶的事情我們就說是他弄破的好不好？左右嫂子能隨時逃跑，那窗子看著不便宜，咱賠不起的。」
穆悠默然無語，只是覺得胳膊被勒的越發緊了。
他哪里敢把小青一個人放在屋子里自己一個人和芷若出去，那樣的話這個最近老是喜歡想東想西的小青蛇還不鬧翻了天。
其實穆悠是緊張的，但胳膊上的冰涼感覺讓他無比的安心。
輕輕撫模著冰涼的蛇身，雖然隔著一層衣服，不過安撫的效果很明顯，被周芷若的話刺激到的小青蛇漸漸停止了拿穆悠的肩膀磨牙。
穆悠漸漸的柔和了眉眼。
罷了罷了。
就算是真的被人尋了仇又怎麼樣？還有他陪著呢。
只要他們在一起，哪里都好。
殿上的人不少，穆悠低了頭站到了角落里，原本就沒什麼存在感的他並不起眼。
芷若一直是跟著他的，偶爾經過人多的地方，她下意識的想要去拉穆悠的袖子，可總是在踫到的瞬間松開，紗帽下的嘴角抿得緊緊。
小青蛇雖然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卻是能感應到周圍一切的。
趴在穆悠肩膀上，小聲的跟穆悠說著閑話，比如那邊的少年俠客是個花心大蘿卜，他的眼楮粘在大殿里至少有三個少女的身上；比如那邊的老和尚是個怪的，滿身的酒肉味道雖然不明顯卻是瞞不過小青的。
又比如，大殿上方的那個老人的眼楮一直在瞧著他，淡淡，卻讓人覺得心里沉沉。
「不是我說，我覺得這武當派真是寬容大度，那麼多人帶著刀劍進來他們都不攔著，也不怕出什麼亂子。」
「刀劍？」穆悠捉到了這個詞，突然開口，早已經練就了嘴唇不動的說話方式也不怕被芷若瞧出異樣。
小青蛇動了動身子，小腦袋蹭了蹭穆悠，聲音懶洋洋的︰「可不是。就那邊，」尾巴尖隔著衣服指了指，「瞧見沒？那些穿著深藍色衣服的人，兵器匕首一點都不缺。」
穆悠輕輕抬頭看過去，就看到那群臉色嚴肅的藍衣人。
這樣的表情，穆悠覺得眼熟。
對了，那些衙門里的捕快公差可不就是成天一副這樣鐵面無私的臉色。
可，衙門？穆悠又把眼楮轉過去看了看，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袋。
這當今的皇上，當初只是明教的一個小小堂主罷了。
而本應該坐在那龍椅上的人，此刻估計正抱著孩子傻樂呢罷。
一直嘟嘟囔囔的小青蛇突然收了聲，穆悠也發覺原本喧鬧的大殿安靜了下來。剛才的不安被他掩下，跟著眾人一起看向門口。
一身紅衣的趙敏一如當初見時候的張揚肆意，顧盼間嫵媚動人，但那雙眼楮卻是帶著些凌厲的。仙姿玉色，美得像是盛放的玫瑰。
張無忌一如往常的隨和，俊美的臉上帶著寬厚的笑，走在趙敏身邊卻不會被奪去光彩。
兩人懷里各抱著一個紅色的襁褓，穆悠眯起眼楮看過去，便看到里面報過這個兩個嬰兒有著相似的眉眼，玉雪可愛，軟軟的一團團，正瞪著大眼楮左右看著，倒是不認生。
「真可愛。」穆悠下意識的念叨出聲。
小青蛇尾巴顫了顫，從領口處露出了血紅的眸子，看著穆悠的臉，輕輕眨了眨眼楮。
一直被紗帽蒙著臉的芷若似乎被穆悠的聲音喚回了心神，身子晃了晃。
白玉一般的手從寬大的衣袖里伸出，輕輕掀起了面前的白紗，露出了精致柔美的臉。臉色有些蒼白，嘴唇倔強的抿著，眼楮在被裝點得紅彤彤的大殿上轉了一圈，縮在衣袖里面的手緊緊的握起，緩緩的放在心口。
從喉嚨里發出一聲悶哼，穆悠收回了放在孩子身上的眼神，看向芷若︰「芷若？」
女子輕輕的搖搖頭，清澈的眼楮有些水光。純真的臉上透著迷茫，眼楮膠著在男人身上，竟是半分都移不開了。抬起步子，竟是朝著那人走過去。
「我不知道……哥哥，芷若有點難受，這里，好難受……」
周芷若的話沒有說完。
突然從大殿一角冒出來的幾個藍衣人突然顯露凶光，拿著貼身的刀劍砍殺起來，劍劍封喉，刀刀致命，在他們周圍的幾個俠客一時不查反應不及下竟然瞬間喪命。
在武當眾人還來不及動作時，藍衣人已經靠近了張無忌一家四口。
這樣的詭秘身法和殺伐狠厲，縱然穆悠自認武功不在他們之下，但若真的對上怕是討不到什麼便宜的。
打不過就跑，他最重要的小家伙就在他懷里，其他人他是顧不上了。
穆悠果斷的轉身，順手一把拉住還未走遠的周芷若，扯著她往殿外跑去。
周芷若趔趄了一下，紗帽掉下，一頭青絲披散下來。
被穆悠拉著跑，女子不期然的回頭。
卻對上了一雙依然溫和的眼楮。
女子的眼神變了，腦袋里突然出現的情景是每每午夜夢回都會讓她淚濕衣襟，那麼熟悉，只是里面的人的臉全都模糊不清。
曾經的漢水之畔，曾經的大紅婚堂，曾經的少林之巔。
一切模糊的景象清晰起來，夢中的景象也有了主角。
腦袋瞬間清明起來，周芷若幾乎要咬破了蒼白的嘴唇。
穆悠突然感覺到手里一空，頓住腳步回頭，卻看到一個青色的曼妙身影飛身沖了回去。
靈動的在人群里穿梭，縴細柔軟的手指此刻成了最有用的殺人利器，無論誰擋著她的路，她便是一爪上去，撕開了混亂的人群，直直的沖進了最里面的。
被藍衣人包圍的趙敏皺著秀眉，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抵擋著藍衣人的攻擊，抬頭，卻看到自家夫君在呆呆發愣。
順著張無忌的眼楮看過去，趙敏便看到了那個沒有一絲表情朝他們飛身而來的嬌俏女子。
「……周芷若！」
周芷若听到了這聲呼喊，眼楮轉向郎才女貌的一對男女。
隨手捏住了一個近身的藍衣人的脖子，女子手腕一轉，縴縴細指便直接穿透了藍衣人的脖子。
血，污了手。
女子突然彎了唇角。
無限柔美。
「好久不見，趙敏，無忌哥哥。」
「早便說別讓她來，這小丫頭就是個麻煩精。」
隱藏在門口處的穆悠耳邊傳來熟悉的嘶鳴，細細輕輕，鮮紅的信子在耳垂處掃過的感覺讓穆悠感覺有點奇怪。
輕輕捏捏小胖蛇的尾巴尖兒，穆悠淡定開言︰「乖，別鬧。」一句話，帶著些縱容和寵溺，足以溺斃人的溫柔。
可小青化成原形後顯然听力下降，一點不為之所動，反倒和穆悠的耳朵貼的越發近了。
穆悠偏頭看他，卻看到紅寶石一樣的眼楮里的不滿都快要溢出來了。
「那你答應我，等這件事情完事兒以後就不再理她了。」小蛇眯起眼楮。
「你吃醋了。」男人聲音淡淡。
「……吃醋又怎麼樣！」小青蛇仗著現在沒人關注，立起了身子，直視著穆悠，小腦袋都要踫到穆悠的鼻子尖兒。呲著小嘴，小尖牙泛著森森的白光，「你是我的……你做的飯是我的，你賺的錢是我的，就連你整個人都是我的！誰敢搶我就弄死誰！」
穆悠有些好笑的模了模小青的腦袋，隱約能听到小青蛇不滿的嘟嘟囔囔「你原來只在意我的，連做夢的時候都只有我的。」
回頭看向殿內，才發覺短短數息的時間里情況已經翻天覆地。
在張無忌趙敏，以及武功綜藝不可同日而語的周芷若的聯手下，還沒等張真人出手，那些藍衣人便盡數命喪黃泉。
只是，原本抱在張無忌懷里的襁褓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周芷若的手上。
芷若牢牢的抱著才滿月的孩子，輕輕地後退。
「芷若，把孩子還給我。」無論剛才在看到周芷若的瞬間是否失神，在孩子被搶走的那一刻張無忌就徹底清醒。
周芷若卻不回答他，只是看著襁褓里的孩子。
那孩子粉團一樣的臉上，兩顆眼楮黑葡萄一樣，瞪著周芷若，突然笑了出來，含著手指依依呀呀。
「這是男孩還是女孩？」周芷若輕輕開口，似乎怕吵到了懷里柔軟的肉團。
張無忌一臉焦急，但他身邊的趙敏卻是沉靜下來，上前一步說道︰「是女孩，我給她起了小名叫眉兒。」
周芷若看了趙敏一眼，又看了看孩子︰「是個好听的名兒。」
這孩子臉型像了趙敏，可那眼楮卻象極了張無忌。
會是個漂亮姑娘。
我從沒忘記過，你們壞了我最重要的親事，毀了我的幸福。
我從沒停止過恨。
周芷若抬頭看著對面的兩人，腳步輕輕，走到張無忌面前，將懷中的襁褓遞了過去。
張無忌愣愣的沒有伸手，一旁的趙敏卻是眼疾手快的接了過來。
周芷若卻沒看她，只是盯著男人的臉，笑容清淺︰「孩子很漂亮。」
張無忌隔了很久才「恩」了一聲。
「那，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果決的扭頭離開，翩然離去，頭也不回。
穆悠卻是一眼就看到了，女子美麗的臉上，眼中的淚水已經決堤。
你傷我，太深太深……
剛才的一瞬間，她是想過的，殺掉那對男女，以她現在的武功她自是有法子拖著他們一起下地獄。
可，那孩子的眼楮太干淨，竟讓她生不出哪怕一絲殺意。
張無忌，我放過你。
這輩子咱們兩不相欠。
下輩子，我寧為土石花草，蟲魚鳥獸。
再不為人。
周芷若一去便沒再回來。
穆悠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去取了包袱便和小青一起離開。
小青沒帶著他飛回去，而是尋了小徑慢慢下山，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已經是夕陽西下。
小青捉了來兩只兔子開葷。穆悠抱了一些枯樹枝來，弄了個火堆，將已經洗干淨的兔子肉架在火上。小青躺在地上，腦袋枕著穆悠的腿，眼楮盯著已經被烤的流油的兔子肉咽口水。
狀似無意，小青開口問道︰「我們接下來去哪里？」
穆悠翻轉著兔子肉，下意識地回到︰「哪兒都不去，咱們回家。」
小青看著男人清俊的臉，笑彎了眉眼。
「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