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一瞪眼,把弘暉打發出去了,就留下了異裝癖的白小仙,也不知道談了些什麼?許久不見屋里人出來,弘暉雖然很想去听牆角,不過,鑒于法海大師發威了,還是作罷吧,「順子,走,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該是可以告一段落了,也好,法海與青榕父子都不是池中物,若能專心輔佐自己,才好。
就在弘暉才離開佟府不滿一盞茶的時間,青榕幾乎是策馬飛奔回來的,至于去國子監大門外等著主子出來告以實情的小廝木柳,早就被青榕拋得遠遠的了。然而,橫沖直撞進府,卻發現小仙被阿瑪關在了書房,鑒于往日里法海的積威,青榕只敢在院子里不停踱步兜圈子,問了府里的奴才,才知道弘暉這個罪魁禍首已經離開了,青榕瞧著書房門,可連個影子都瞧不出來,忍不住嘀嘀咕咕把弘暉這個不厚道的兄弟給念了個遍。
其實青榕倒有幾分希望的,因為與弘暉相交多年,雖然兩人身份有別、脾性更是差了許多,但意外的,青榕覺得和這位世子爺格外的默契,哪怕今日弘暉兵出險招,然而青榕心里是相信的,弘暉至少有了八分把握。弘暉這人,很多時候看似慵懶、對什麼都不在乎,然而憑著青榕的了解,弘暉絕對是個喜好滿打滿算的陰謀家,再者,近來阿瑪越發盯得緊,青榕也覺得無法再藏著小仙了,原本在自己心中連五成信心都不足,此番換了弘暉出面,青榕帶了幾分盲目信任。
弘暉,不會讓信任他的兄弟失望的。
「青榕,給老子滾進來!」翰林院的侍講學士,早已過了年少俊朗的年紀,卻其實平日里仍然風度翩翩、氣度十足的法海大人,此刻,爆粗口了,這也算是破天荒,法海黑著一張臉吼了。
青榕渾身一個冷顫,不敢遲疑,邊應聲、邊朝著書房里走去,又趕緊整了整自己因為策馬而凌亂染塵的袍子,「吱呀」一聲推開門,青榕覺得這門今日夠重的,「阿瑪。」然而青榕卻是第一眼趕緊打量了白小仙,瞧小仙跪著,而且顯然是歸了不少時間了,青榕眼里立馬心疼了。
白小仙心里暗道一聲「不好」,果然,下一刻,法海操起書桌上的本子就往兒子這里砸,這下,斥聲更加憤怒了,「你個混賬東西,你真想氣死老子啊?啊?咳咳……」法海氣急之下,咳嗽不斷,一時之間還真難以平緩下來,臭小子居然明目張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與這姓白的眉來眼去。
青榕終于急了,噗通一聲對著阿瑪就跪下了,聲響大得讓一旁白小仙听得忍不住眼眶一紅,她知道,都是因為自己,然而,這個關鍵時刻,不是她可以講話的時候,所以她只能忍著閉嘴,沉默。
按著弘暉的話將,青榕兄弟絕對不是瓊瑤式的痴情苦情男主角,而經觀察試探,這白小仙雖然看似為人處世不拘世俗,但其實是個骨子里足夠驕傲卻又十分有自知之明的,把這兩人成全了,弘暉還是放心的,將來法海定是能善終的,青榕骨子里更是個孝子,而白小仙這樣的飄零人,若能得人真心相待,她會比誰都更渴望家庭,她的聰明才智也將會是青榕的助力。法海也就能圓滿了。
似乎是第一次看到阿瑪如此動怒,平日也少不了被教訓,被阿瑪打罵責罰更是家常便飯的,可是青榕此時不敢再有絲毫懈怠,阿瑪是盛怒了,「阿瑪,您別氣著自己,您……您……您打兒子吧,您狠狠打兒子出氣,千萬別氣著您自己……」
青榕知道,阿瑪雖是佟氏人,卻受過佟氏太多的罪,阿瑪如今看著受了康熙爺恩寵,可是好些年,阿瑪的付出,阿瑪今日的成就,是吃了苦中苦的。
「是兒子不孝,兒子不孝,求阿瑪千萬別氣著您自個兒……」抱著法海的大腿,青榕無地自容,直接埋首在阿瑪的腰間哭了起來,男兒並非無淚。
法海無奈,自然明白了兒子的心意,青榕這孩子,是真的喜歡白小仙。
就這個時候,青榕看不見的地方,法海和白小仙的視線相交處,漸漸柔和了,法海知道了,兒子終究是個最孝順的,而白小仙也釋然地笑了,她從未想過要與青榕的阿瑪相爭,她眷戀不舍的只是青榕的一份真情暖意,她不是個貪心妄念的人。
法海在自家佟府是否鬧了出水漫金山、還是棒打鴛鴦、又或是揮淚成全……好吧,弘暉承認,他今日因為沒能親眼看著自己導演的劇目結尾,有些怨念了,就如青榕所相信的,弘暉從不打無把握之仗。
其實,從佟府出來,弘暉心情還是不錯的,畢竟一個是恩師、一個是兄弟,自己夾在那父子倆中間也不好受的,如今和和美美的,多好!
家和萬事興啊!
「世子爺!」才剛回府,福晉芸秀院子了的一個嬤嬤就急沖沖跑來了,「不好了,世子爺,您快去看看福晉吧,主子……主子今日應了八福晉的邀請去了八爺府上小聚,因為八福晉想要見見小阿哥,福晉推不過,就帶著四阿哥去了。可是,誰想,在八爺府上花園里賞花的時候,主子和小阿哥落水了……」
「什麼?」弘暉刀子般的眼神射向張嬤嬤。
「世、世子爺……」一個哆嗦,張嬤嬤面前穩住心神,剛世子爺的眼神與四爺的一般冰冷駭人,「當時還有理親王福晉、誠親王福晉、恆親王福晉、七爺福晉等各府的主子,可……可是都說沒人瞧見主子是怎麼落水的?」
弘暉眉頭皺得厲害,雖然知道額娘也是個有能力的,可是在自家府中,弘暉知道,有四爺和自己這個世子爺在,總不會讓額娘芸秀受了危險,可是,居然在老八府上被算計了,「沒人瞧見?那你們這些奴才干什麼去了?怎麼伺候福晉和小阿哥的?」笑話,堂堂四福晉落水,居然一個人都不曾在意嗎?是誰的陰謀?
張嬤嬤已經腿軟地跪在弘暉面前了,她不是無知,而是今日福晉出事,她已經料到四爺和世子爺一定會問罪,所以剛才她已經把其他府上的福晉主子都刻意提了提,誰想,世子爺卻還是直接朝著自己府上的奴才問罪了,「世子爺,奴婢、奴婢知罪,奴婢沒有保護好福晉主子,奴婢……」她當時被八福晉身邊的蔣嬤嬤拉去喝茶去了,而四福晉身邊只留了念秋丫頭。
「順子,把她交給蘇培盛處理。」弘暉吩咐了一句,也不顧那張嬤嬤哭喊求饒,直接繞了過去朝著額娘的院子疾步,希望這一回沒有傷及額娘和小四的根本,否則!
弘暉進院子的時候,正巧遇見蘇培盛引著御醫去開方子抓藥,再往里看去,原來四爺已經回來了?弘暉稍稍松了口氣,胤禛是這府上的主心骨,看阿瑪挺直的身影,弘暉只覺得肩上一輕,腦子里竟然冒出來一句,天塌了,也有個子高的頂著,弘暉緩步走進四爺,然後稍稍仰頭對上阿瑪的視線,「阿瑪。」這個男人頂天立地啊!
「嗯,去看看你額娘吧。」胤禛點頭,眼神朝著內室,神情中看不出端倪,「別太擔心,剛才御醫說了沒大礙,只是稍稍有些受涼了。」四爺居然主動開口安慰人了,弘暉的待遇可不一般。
弘暉點點頭,倒是習慣了阿瑪的些許體貼,跨步進去看額娘,留下四爺一人,弘暉有分寸,從四爺那幾乎沒表情的臉上,還是能猜測幾分。所以,瞧見了床上躺著的額娘,應該是累了,已經入睡,額娘的臉色微微蒼白,但總體看著確實如四爺所說,應該是無大礙的,弘暉知道四爺還在外面等著,就輕聲吩咐了一旁的嬤嬤細心伺候福晉,等福晉醒了立刻來報,然後就出了內室。
親眼瞧了額娘還算安好,弘暉終于心下平靜了許多,這才發現,四爺周身的氣息有些異樣,似乎還隱隱散發著一種暴虐,「阿瑪?」弘暉輕輕上前扯了扯四爺的袖子,然後腦中一個猜測閃過,急急開口,「小四呢?小四如何了?御醫怎麼說?阿瑪。」
弟弟小四,是和額娘一起落水的,雖然額娘無礙,那麼還不到一周歲的小四呢?弘暉對那小家伙,是真心當做嫡親弟弟來疼愛的,與前世疼愛弟弟的架勢一般無二,在這個世界重生,雖然有時還是會念起曾經,但是弘暉也有覺悟,對阿瑪好、對額娘好、對弟弟好,珍惜一切。
何況,就像是芸秀說的,最初小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整整一個月,幾乎都是弘暉這個哥哥在照料著,可想弘暉投入的感情多深!
四爺抬手輕拍兒子的肩膀,這才發現,貌似暉兒又長高了些,「章炎說,若不是救得及時,小四……小四怕是……」當然,這話,章炎也沒敢在四爺面前說完整,而此時四爺更是難以啟口,那種怕要失去愛子的痛和惶恐,四爺不曾言訴,或許還不願承認與面對,但是四爺還是無法忘記,康熙四十三年在弘暉身上發生的一切,刻骨銘心。
章炎是四爺府上養著的醫者,自然也還是四爺的心月復,像是「若不是福晉救得及時」這樣的話,宮里的御醫是不敢對著四爺說的。
「阿瑪,我們去看小四。」弘暉經歷過失去至親的痛苦,而眼前原本剛毅堅韌的四爺,明顯是在強忍著情緒,弘暉覺得,清晰地看到了阿瑪的一絲脆弱。
這個時候,弘暉被勾起了些許回憶,近來總覺得四爺出招快、狠、準,絕對是雍正帝的強勢和手段,快要忘記了,這個男人,曾經在自己的病床前,同樣流露過些許脆弱,胤禛是一個好父親。
弘暉知道,在這個時代,他沒有閑心余力去關心,對于其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而言,四爺是否是個好阿瑪?弘暉只要牢牢記住,四爺,于自己,于額娘,于小四,是好的,好得讓弘暉一度生出些疑惑,這真是雍正爺嗎?
伸手去拉住四爺的手,意料之中的稍顯冰涼,弘暉緊了緊,「走吧,阿瑪,我們去看小四,我們的小四是最堅強的,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拉著四爺朝著隔壁小四的屋子走去,弘暉能夠感受到四爺冰涼的手有些掙月兌之意,然而弘暉固執地握著,也不去看四爺,只是父子倆並肩走著,不松手。
哎,四爺一聲嘆息,也就任由弘暉牽著,這孩子有時候倔得厲害,然而,四爺心底不禁暖了暖。
當年弘暉病重時,芸秀是脆弱的,他是男人,他是爺,爺必須撐起所有。
胤禛早就明白,他是府上的主子、所有人的爺,他可以主宰府中人的命運生死,然而,同樣的,他必須堅強地能讓所有人依靠,他是大樹,決不能倒,也就不能軟弱。沒有人可以讓他依靠!
不知不覺,四爺竟學著弘暉的樣子,緊了緊被握著的手,這一刻,是父子執手相握,或許,等到弘暉真正成長,做個名副其實與四爺並肩的人,那時候,哪怕天塌下來,也有兩個人頂著。
一加一,並非所有情況下都等于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