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亂象漸平,笑的笑,哭的哭,恨的恨,苦的苦。
永和宮里,德妃娘娘就差咬碎了一口牙,後宮雖有新人冒頭,但即便是當初那個蓮貴人,在烏雅氏眼里也不是威脅,卻誰想,斗了這麼些年,居然在這個時候,讓宜妃那個女人一躍成了當下位分最高的貴妃。
終究是因為姓郭絡羅氏嗎?可惜自己娘家烏雅氏不得力啊。如今,見了宜妃,瞧她那副得意的樣,當真是不願低頭服輸,德妃娘娘實在不甘心低了宜妃一等,哪怕只是低了一點點。
弘暉從護國寺回京後,總是要進宮來請安的,見了德妃娘娘的時候,也難免受了牽連被冷落,顯然是德妃娘娘把心中怨氣撒在弘暉頭上了,弘暉忍不住月復誹,還真是個扶不起的蠢女人。言語之中,德妃下意識地將罪過歸之于四爺,頗多責怨,這讓弘暉十分不喜,怎麼偏是這個當娘的如此埋汰親兒子呢?一比較,還真是和宜妃郭絡羅氏沒得比。
原是打算與德妃一起去慈仁宮給皇太後請安的,可剛要出門,一個嬤嬤匆忙進來,在德妃耳邊輕語了幾句,烏雅氏就改主意了,說是自己頭疼的毛病犯了,就不陪著弘暉一起了。直到見了皇太後,弘暉才明白,原來烏雅氏是得了消息,新晉位的宜貴妃湊巧了也正在慈仁宮陪老太太逗樂呢。
皇太後見著弘暉來,當然是高興的,左看看老五家的弘昇,右看看老四家的弘暉,老太太也听說了,這一次宮中最終能夠安寧,多虧了老四和宜妃兩個,于是,心中對著兩個小的也是更多了幾分疼愛,賞賜了不少好東西。
「可真是羨慕你能在護國寺呆上一陣子,定是十分愜意。」弘昇與弘暉一起離開慈仁宮,結伴著出宮,弘昇依舊淡淡地笑著,帶著幾分真誠,這性子還一如既往地淡薄。
弘暉听聞,一挑眉,「听說五哥的學問做得越發好了,得了三伯父好多夸,我也是羨慕著的。」弘昇是跟著三爺胤祉在禮部的,三爺為人也較為圓滑,不與人結怨,然而,誠親王胤祉沉迷詩書,于學問一道,是難得夸人的,夸的還是個小輩。
弘昇微微愣怔,他倒是沒想到,弘暉也知道這些,畢竟,弘暉的性子,向來不理這些俗事,弘昇雖然從不說,但是心里總有幾分復雜,似乎很討厭與弘暉這般不痛不癢的說道,卻又有幾分得意弘暉還能願意與自己應付,總之,腦海中閃過七叔家的弘曙小子,弘昇微微生出了些羨慕嫉妒。
誰想,就在這個時候,原本應該在府中當差的順子竟是找進宮來了,順子瞧見主子身旁的弘昇阿哥,頓了頓,還是如實稟報了,四爺府的事兒,也總瞞不了人的,「奴才給兩位爺請安。」匆匆行禮,沒等弘暉問起,順子就說了,「主子,府里出事了,鈕鈷祿格格和耿格格一同動了胎氣,福晉也急得暈了。」
弘暉自然听懂了順子藏著的另一半意思,該是額娘也沒辦法,只好選擇一暈了事,「可有派人告知了阿瑪?請了御醫嗎?」眼神卻是似有似無地瞥向一旁的弘昇。
順子答道,「蘇總管在府里照應著,已經派人去了刑部給王爺報信,御醫也請了,這時候應該到了。」今日這一出,絕對是意料之外,看來,宮里剛平靜下來,四爺後院就燒起來了,真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看不得雍王府好好的。
弘昇很識相地安慰了幾句,然後告辭說是禮部還有差事,就分道了。
弘暉沒有錯過弘昇眼底滑過的一絲笑,哼,早懷疑這個弘昇不會看似這麼簡單無欲,如今,總就是露出尾巴了,隨著宜妃娘娘晉位,這五爺九爺當然也跟著水漲船高,胤祺胤府上的老婆孩子當然也是自以為高貴了些,大概也是人之常情。
「怎麼回事?」弘暉則是帶著順子疾步回府。
「主子,耿格格來給福晉請安,也就用了幾口茶水,然後,就喊著肚子痛。奴才也見著了,額頭汗珠子直掉,不像是作假。」順子語氣也難掩擔憂,「而鈕鈷祿格格則是在花園里,與年庶福晉起了口角,當時就亂了,也不知怎麼的就摔了,同樣是動了胎氣。」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弘暉皺眉,「耿氏怎麼說?」
「主子,還未可知。」順子感到無力,也深感慚愧,不能替主子分憂。
弘暉一路沉默,直到回了四爺府,弘暉周身冰寒得很,倒是把一眾奴才給嚇著了。先是入了福晉的院子,沒去理會耿氏鈕鈷祿氏如何如何,而是直接進了額娘的房間,卻見只有兩個小丫頭守著還「昏迷」中的額娘,弘暉怒了,「人呢?」
小丫頭戰戰兢兢答話,說是耿格格在福晉院子里中了毒,奴才們都去守著耿格格去了,其實,芸秀身邊忠心的老嬤嬤一齊「拋下」主子去伺候耿氏,是為了替福晉主子看緊了這耿氏,怕再鬧出什麼陷害福晉的事兒。
弘暉的沉默換來芸秀的蘇醒,剛才裝暈是下策,但也唯有這般的權宜之計,「弘暉。」話語中多了幾分無力,當然還有不甘心,她那拉氏芸秀何時被這麼算計過?這陣子安心幫著四爺安撫後宅,卻到頭來竟是惹得自己一身騷,芸秀恨不得查出哪個亂上後直接給活撕了。
弘暉見額娘氣色尚可,也放心了些,「額娘,這些丫鬟婆子的都不在這里伺候,實在有些不妥,不就是個耿氏嗎?何必……」
「弘暉,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有一點暉兒你要記住,如今的耿氏,不單單只是四爺的一個妾侍,她肚子里懷著的是四爺的子嗣……」謀害四爺子嗣這種事,還在自己的院子里,芸秀當然不會這麼傻,可這一回,真是被陷害到了,即便無辜得很,也沒法子徹底月兌了干系。芸秀剛才在心里一直盤算著,如何處理,如何才能守住四爺的信任。
子嗣,事大。
偏偏,就這當口子,年氏與鈕鈷祿氏還鬧了那麼一出,芸秀是真氣得差點吐血了,這不分明是在陷害自己這個四福晉當得不稱職嗎?不管兩個妾侍動了胎氣是否是自己這個福晉害的,在外人看來,哪怕是在四爺眼中,作為王府的女主人,芸秀知道自己是推月兌不了責任的。
而,四爺的態度,是關鍵。
四爺在刑部得了消息,然後听說已經派人進宮通知世子爺了,接著又有奴才回稟世子爺回府了,四爺就沒有急著回府,而是在刑部辦差事,直到傍晚才歸。
四爺的這種姿態,讓原本十分急迫的事態,變得幾分模糊,事關子嗣,可四爺這模樣,怪?難道,是消息被夸大了,其實沒那麼嚴重?
甚至有人暗暗猜測,這是不是四爺布的局?如果這個時候誰敢跳出來拿這事兒說道,不管是朝著四福晉、還是四爺去,就怕最終被四爺反咬一口。
于是乎,四爺府的事兒,還沒鬧大了,就被所有人刻意忽略了,就是宮里康熙爺,听了皺眉,卻沒再有後續謀劃。
老四胤禛,這心機太深,眼下,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觀望為主。很顯然,先前的事,讓大家對四爺有了個全新的認識,何況,事實的確是,理親王失勢,眼下老四老七強勢聯手,就算是老五老九跟著宜妃身價高了些,卻還是難以判斷將來的贏家是哪一位?
終于等到四爺回府了,卻見年如意哭哭啼啼跑到跟前,趕著嚷嚷想撇清關系了,無非就是鈕鈷祿氏摔了完全是與她年氏毫無關系,還請四爺明察等等,小臉蒼白著,卻勇敢地與四爺對視表示真心,不得不感嘆,年如意原來還是有腦子的。
果然,四爺點點頭,沒有再責怪,並不嚴厲地吩咐年氏先回院子歇著,四爺有命,年氏見著爺並不惱怒,也就放心了。
而四爺才剛進福晉的院子,就見幾個丫鬟婆子跪著哭喊叫冤,听了幾句,四爺明白了,都是鈕鈷祿氏和耿氏身邊伺候的,無非就是請四爺替自家格格和格格肚子里的小主子做主。
「都做什麼?沒伺候好兩位格格,還懂得先聲奪人了?喊冤、告狀?怎麼,是想告訴王爺,是福晉害得你們兩位格格?」弘暉站在門口,冷眼掃過遞上跪著的幾人,話語冰冷。
鈕鈷祿氏的人,本是想要告那個年庶福晉,誰想竟然讓世子爺歪曲了?連連磕頭說不敢,越描越黑了。
而耿氏的人,偷瞧了世子爺氣勢十足的狠戾模樣,哪里還敢哭鬧?可神情委屈恐懼地樣子,又像是在告訴四爺,懷疑的就是四福晉出手加害自家格格。
「阿瑪,額娘病了,兒子今日未能到刑部當差,還請阿瑪恕罪,兒子甘願領責罰。」弘暉這時候對上四爺,則是轉了話題,也不再提兩個格格動胎氣的破事兒了。
「你跟我來。」四爺只這麼一句,就帶著弘暉去了書房。
「我記得與你說過,不要太過插手後院的事。」四爺生氣了,這孩子怎麼就不听話?這一次連著兩個格格動了胎氣,一旦真出了什麼差池,弘暉還能避得了?
「那兒子就應該眼看著額娘被欺負?」弘暉據理力爭,抬頭對上四爺嚴厲的目光,毫不退縮。
「……」四爺搖頭,再接著,就坐下沉默了。
時間長了,弘暉以為四爺總能再訓幾句,卻發現,自家阿瑪就這麼坐著,絲毫沒再開口的意思,弘暉頭疼了,四爺您好歹說句話啊!
心慌的時候,並非因為受了四爺斥責,而是面對十分沉默的四爺,弘暉忍不住先投降了,「阿瑪,兒子不該這麼和您回嘴,是兒子沒規矩,錯了。」口是心非,大概就是這樣的。
「嗯。」四爺倒是配合,然而,也就這麼一悶哼。
「阿瑪,兒子從沒想過要害您的子嗣。」弘暉再接再厲,真不知道四爺生的什麼氣?弘暉心說,害人的心思,自己的確沒有。
四爺沒再哼聲,反而是瞪了兒子一眼,這小子到底是聰明還是糊涂?
「您瞪兒子做什麼?難道您還真認為兒子存了手足相殘的心思?」弘暉這話一出口,立馬換來四爺更加冷厲的目光,顯然是「手足相殘」的幾個字眼讓四爺在意了,可是弘暉知道,若想與四爺之間有更深的羈絆,就必須坦誠,不能繞著彎的走回康熙與廢太子的路上,「兒子在外確實沒少帶著面具與人虛與委蛇,可兒子敢說,沒在您面前瞞過什麼,您是阿瑪,兒子高興了、兒子委屈了,有什麼,在您面前說什麼,這樣,難道讓您覺得是兒子錯了嗎?」
四爺撫額表示無奈,然而,不得不承認,弘暉這些話,听著讓人惱的同時,也讓人心里很有幾分舒坦,再想想這些年,弘暉的確總是有話直說的性子,「你就這點城府?」四爺笑罵。
弘暉撇撇嘴,只覺得剛才那稍有僵硬的氣氛緩和了,四爺果然氣場太強大,「兒子有多少出息、幾斤幾兩重,您還不知道嗎?」戲謔地朝著四爺眨眨眼。
四爺想要嚴厲教訓幾句,可沒繃住臉,還是笑了,「欠收拾!」這會兒,再沒點威嚴了。的確,四爺細細琢磨著,雖然這小子主意多,可到底是個懂事、听話、貼心的好兒子,再與同輩人相比,四爺打心底里覺著自家的嫡長子最出息了。
「嘻嘻,阿瑪,您可不是舍不得收拾兒子嘛,兒子膽兒大,也是您寵的。」弘暉喜歡與四爺笑鬧,雖然一直覺著認真辦差專心朝政的四爺相當帥氣、相當酷,可四爺總是繃著神經也不行啊,弘暉可不希望臨了四爺鬧一個心力交瘁的境地,「阿瑪,兒子覺著是有人故意陷害額娘的……」弘暉還是把話題給饒了回來。
四爺卻依舊堅持,「這事,我自有主張。」
弘暉張張嘴,卻發現再難反駁,只得作罷。
卻不料,當晚,四爺召見了福晉芸秀,奴才們只听見屋里有杯碟破碎的聲音,接著,四福晉離開的時候,是紅著眼楮的,神情顯得十分疲累和委屈。這事,一個晚上,就在四爺府傳得沸沸揚揚。
然後,四福晉,病了。
弘暉第二日趕去福晉院子探望的時候,卻被告知,四爺吩咐了,福晉需要靜養,不見客,弘暉神色一僵,卻沒再堅持,只讓嬤嬤代為問候了額娘,希望額娘早日康復。
然而,四福晉這麼一病,就足足靜養了一年多,期間,鈕鈷祿氏誕下四爺的五阿哥、耿氏誕下六阿哥,母子皆平安,只是鈕鈷祿氏身子虧了,以後怕是難再生養了,好在五阿哥生的虎頭虎腦的精神十足,鈕鈷祿氏也是能有盼頭的。
福晉病了,李氏這個側福晉就代管了四爺府後院,一時風光無限,更何況,近來四爺越發看重三阿哥弘時了,李玉漱得意極了,唯有讓里側福晉不如意的是,那個有巡撫兄長撐腰的狐狸精年如意。
四爺從來不是耽于後院的,至于女人間的爭爭吵吵,只要沒吵到四爺跟前、只要沒影響了雍王府的面子,四爺是不屑于多參合的,也同時,一直拘著弘暉不許兒子被後院爭斗誤了前程差事。慶幸的是,四福晉不管事的這段日子,四爺府後院倒也還算安和,然而,這模樣,反而坐實了那拉氏芸秀的「無能」。
弘暉倒也听話,既然四爺堅持,弘暉縱然心中會疑惑,但還是遵從了四爺的意思,雖然不甘心四爺把弘昀和小四卿和都安排到四爺院子里去親自教導,可也沒法子,誰讓四爺是這雍王府的老大呢?
弘暉隱隱猜到幾分四爺的用意,應該還是故技重施,借故冷落福晉,然而真相只是為了更好的保護嫡子。只是,四爺從來不承認這一點,還不容置疑地把弘昀卿和「拐」走了,卻並非真正的親自教導,四爺可是大忙人,弘暉心里經常月復誹,真是苦了弘昀卿和,在四爺眼皮子底下,被拘得厲害。
直到弘暉暗中查出,當初陷害四福晉的元凶,所有的疑惑才真正得以解開,弘暉胸悶至極,拿著七彩探查出來的原委,幾張紙寫得夠明白的,往四爺面前一送,「阿瑪作何解釋?」
林師隱身在屋中,心中也被世子爺這氣勢壓得一驚,暗道,東窗事發……又有好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