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宇從沙發上撐手坐起,順手把掉下去的道具手機撿起來放到一邊,從容起身,抬眼往四周一掃,問離他最近的場記︰「紙巾呢?」
「這里有。」小黑哥輕輕晃了晃手。
陸宇挑挑眉頭,走過去,伸手將紙巾盒撈過來︰「我哭得稀里嘩啦的,你把紙巾藏起來,看我淚流滿面的模樣你會很爽是不是?」垂眸拽出紙巾,往眼楮和臉上蒙著抹了兩把,不像是擦淚,倒像是運動過後的抹汗。
小黑哥倚著沙發,眼神炯炯地看他︰「剛才他們收拾場地,你在看劇本沒注意到。」
另一邊鄭毅剛剛問完工作人員接下來的戲碼,听到他們說話如此自然隨意,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凝厲之色,轉頭看向陸宇,不甘示弱般曖昧地歪著嘴角笑︰「阿宇,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待會兒是你主動吻我,可不要太沉醉。」
陸宇像是听到冷幽默,淡淡笑了笑,把手中紙巾擲到垃圾箱里,忽然眼角余光一瞥,轉身看向門外。門剛剛被打開,許秧站在門口,微笑著往里看,還沒有走進來。
陸宇把紙巾盒扔給小黑哥,一個人走出,又隨手把門關上,才看著許秧的眼楮,低聲道︰「許秧姐,發生了什麼事,眼楮怎麼紅了?」
許秧剛剛照過鏡子,基本看不出哭過的痕跡,卻沒想到陸宇目光這麼敏銳,立即笑了一下,掩飾地說道︰「哪有,我來看看你演戲。早上以為趕不過來,所以才只讓章齊東陪你。」
陸宇溫和地笑,目光亮如星辰。
許秧躲開他關切的眼神,又問︰「鄭毅沒有為難你?你演別的戲我都能放心,唯獨和鄭毅演,他那個人太霸道,我怕你會吃虧。」
陸宇翹著嘴角搖搖頭︰「等我一下。」
他轉身開門進屋,向阿道夫道︰「很抱歉,先生,我臨時有點小事要處理,可以暫時離開十五分鐘麼?」
阿道夫為人爽落熱情,真正接觸下來又能發現他其實是個最精明不過的人物,這時問都不問一句,點頭呵呵笑︰「沒問題,替我向許小姐問好。」
陸宇微笑著道謝,回身走向門口。
小黑哥看著他,微微挑眉,以眼神詢問,陸宇向他輕輕搖了搖頭。
鄭毅將他們的默契看在眼底,臉色再次沉下來,不悅地皺眉問︰「做什麼去?」
陸宇掛念著許秧,不打算和他爭執,走過去時隨口道︰「和許秧姐說說話,你先等一會兒。」語氣溫和而平淡,卻隱約有些不容置疑的味道。
鄭毅听出來其中意味,濃眉一跳,忍著沒有吱聲,目送他出門,直到門輕輕關上,才收回目光,拿過劇本低頭看時,掃了沉靜不語的小黑哥一眼,眼底仍是一閃而過的戾氣和殺機。
陸宇再次走出門,手插褲兜,扭了扭頭,悠然漫步道︰「走,陪我說說話。」
許秧睨他一眼︰「非得說得這麼委婉麼?我又沒什麼要你開導的。」
陸宇輕輕一笑,帶她走向這層不遠處的小茶廳。
走進去選個安靜的角落坐了,陸宇端起茶,沒提及剛才的話題,只挑眉嘆道︰「許秧姐下次幫我選劇本,可以選個囂張開朗的角色,或者溫和淡泊,沉穩干練,甚至讓我演個痞子壞蛋都沒問題,就是不要再讓我傷春悲秋了,哭來哭去,傷來傷去,膈應得慌,我是那麼脆弱的人嗎?」
低頭喝了口茶,將茶杯放下,往後倚著長椅笑道,「尤其這部短劇,我一次次的裝脆弱,基本每次演完都要找紙巾擦臉,真懷疑許秧姐你是不是有看帥哥哭的惡趣味。」
許秧捂著嘴笑,笑了幾聲才放下手,捧起小巧的細瓷茶杯,順著話頭問︰「劇本被鄭毅要求改動,內容變化得怎麼樣?沒有太過分的情節。」
陸宇緩緩搖頭︰「公益MV,能有什麼過分的?許秧姐這回怎麼沒有看劇本?」
許秧垂眸不答,沉默了一下才抬眼直視陸宇︰「小宇,我今天要與你說點事情,第一件,你雖然明了世事,可是鄭家的勢力,你不接觸就不會明白它的龐大,鄭毅也不全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沖動和暴躁,他們這種人,是社會暗處的集權者,沒有人敢真正得罪他們。只看阿道夫身為名揚在外的優秀導演,鄭毅稍稍一提,他就得答應修改既定的劇本,還要表現得萬分樂意。」
陸宇笑著傾听,心里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道︰「放心許秧姐,劇本情節仍舊可堪入目,泰倫斯修改後細節圓潤,也不減文藝內涵,而且,這種短劇畢竟不是電影,除了劇本本身之外,最重要的是演員的情感詮釋和導演的表現手法,不會讓我自掉身價的。」
他屈指彈了彈桌上的茶杯,垂眸道︰「至于鄭毅那種人……我明白他們的能量有多強,會小心謹慎地應對,不至于針鋒相對做出愚蠢舉動,而且,我自有本事護身。就像昨天那一手甩針刺穴的功夫,發生得太快,又同時于小黑哥的刀片,看你們的神情,明顯都以為那是小黑哥的高超本事,其實卻是我抬手間的動作。」
「你?」許秧不大相信地微微睜眸。
陸宇輕笑著伸手往腰間一捻,指間突兀地出現一枚縴細鋒銳的金針,針尖有些反光,亮得讓人心寒。
許秧看得怔了一下。
陸宇的笑意輕松而認真︰「所以,許秧姐無論要到哪里去,都不必擔心我的安危問題。你看我來到X市之後,為什麼別的事情都不做,只每天像個大姑娘似的呆在家里,最多去拍一拍戲?我不是沒出息的混日子,只不過是把所有時間全都投入到練功上面了,要不要露兩手給你瞧瞧?」
許秧仍是專注地看他,明媚的眼眸有些恍惚,呢喃道︰「原來是這樣。」回過神來,又低聲問,「你怎麼看出來我要走的?快把針收起來,以後也不要隨便顯露功夫。」
「明白,扮豬吃虎才更有收獲。」
陸宇利落而熟稔地收起金針,又抬手端起茶杯喝茶。
許秧看他氣定神閑的泰然模樣,當真看不出是少年的氣度,嘆了口氣,把想要再叮囑他的其余幾件事都咽了回去,頓了頓才輕聲道︰「你猜得不錯,我明天就要離開X市,去新加坡,我外祖母身體不大好,人也有些糊涂了,從舅舅那里听說了我的病癥,堅持要我去陪她修養,剛才又打電話來,說起以前的事情。」
陸宇點頭,心里已然明白,暗暗嗤笑一聲︰這是許叢文暗地里的安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不過這樣也好,許秧姐現在的確經不起操勞……
許秧也不多說這些,她整了整面容,恢復了兩分微微的笑意,問道︰「小宇,認真說起來,你進娛樂圈還是我‘半強迫式’為你安排的工作,你剛才說,你來X市的這近一個月時間一直都在埋頭練功,那麼你有什麼規劃和打算麼?」
陸宇知道這才是她最關心的問題,想了想,說道︰「許秧姐問,我自然是實話實說。我來X市,最初的打算是解決心里的牽掛,然後想辦法轉學過來,一邊賺錢一邊念書。本來沒想過會演戲的。」
他聲音輕輕緩緩,有著悅耳的磁性,「一來,念書只需安安靜靜地坐在教室里就好,不會耽擱我的打坐修行,也不會耗費我太多精力;二來,這個世道,什麼人都需要個身份,我這個年紀,還是學生身份更能提供廣闊的發展空間;三來……」
說著,他嘴角掛起溫和的笑意,「三來,學校才是讓人變強的最光明正大的跳板,況且,人活一世,總要過得歡樂一些,我很久以前就懷念上學的時光,現在既然有這個學習、練功、度日三不誤的機會,又何樂而不為呢?」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眼底有著內斂的自信,「至于錢的問題,就我目前的身份和實力,如果謹慎為上的話,暫時還不適合踏足其它能夠突然賺錢的行業,所以只要足夠花用就好,真正需要的時候,我自有辦法賺來。」
許秧听得松了口氣,神色越發緩和︰「那麼現在,你的牽掛解決了麼?」
陸宇深深看了她一眼,垂眸道︰「算是解決了。」
又輕輕一笑,道,「所以,現在,我雖然發現演戲也是挺有趣的行業,但還是正打算和許秧姐你提一提入學的事情,說到底,我只不過是個輟學的初三學生,再這麼下去,在演藝圈里也有些抬不起頭來。我自忖著,咱年紀是小點,可也是個爺們,總不能靠姐姐扶持一輩子。」
許秧姐听他說得輕松,噗嗤笑了一聲,看著他說道︰「你有目標就好,那我幫你辦完這件事再出國。」
陸宇也咧嘴輕輕笑,很是陽光的溫雅模樣︰「那小弟就謝謝許秧姐了。我打算讀X市第十三高中,所以直接轉學去十三高中的附屬中學。」
許秧微微怔了一下,笑意收斂,想了想,輕輕說道︰「小宇,我沒和你說,在你演《太皇陵》的時候,A市的陸家就已經有兩個學生轉學過來了,就在十三中附屬中學……其中一個是沈季明。」
***
陸宇推開門走回來的時候,鄭毅正有些不耐煩地想要派人催他,見他進來才扔掉劇本,起身眯著眼楮說道︰「聊什麼呢,要說這麼久?」
「許秧姐要出國,說點道別話。」
陸宇輕聲說著,徑直走到鏡頭範圍,向周圍工作人員溫和而帶著歉意地笑了笑,溫文有禮地說道︰「很抱歉耽擱大家時間,我現在準備好接著開拍了。」
阿道夫等人對他印象極好,知道是星航娛樂的老總來找他,剛又听到他說許秧出國的事情,哪有人心生介懷?更何況他可是場中某位氣魄逼人的太子爺的目標,誰又敢對他介懷?所以這時都向他還以理解的微笑,各自準備繼續第二幕的場景。
終究還是準備了兩分鐘,戲幕才再次開拍。
鄭毅仍舊標準三件套︰襯衫、西褲、皮鞋,卻比昨日的更顯精致貴氣。
他暫時不進鏡頭,靠著沙發盯住陸宇的一舉一動,黑如深淵的眼眸里含著幾分躍躍欲試的興致和侵略性的光亮,仿佛下一刻就要直接把陸宇生吞霸佔似的,心里剎那間還有些亂想︰小子比妞兒還難搞,不過的確還是這樣比較妥當,既有演戲掩蓋,又有情調**,嘖嘖……
一旁端坐著看雜志的小黑哥不動聲色,在默默注視陸宇之余,也將鄭毅的神情看在眼中,濃如墨染的眉毛便不由得微微皺了皺,心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
此時,場記打下場記板,戲幕真正開始——
演戲首先便要求演員有過硬的心理素質和情緒調動能力。
陸宇心性極堅,情緒盡管表現得豐富細膩,對他來說卻只流于表相,足夠詮釋即可,不至于真正戳心。
甚至說得夸張點,他就像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戲弄凡塵的俯視者,對這些戲碼完全能夠出入自如,否則他何必過來演哭戲?他可沒有自虐癖好和某種「令人愉悅的憂傷」情調。
所以,隨著場記板的卡合,陸宇再一次把周圍閑雜人等忽略不計,輕而易舉地代入戲中。
這幕戲是先前的半夢,是戲中他被那個頗有權勢的男人追求和糾纏時的煩躁和反擊,要表現出潤和溫柔于外,堅強不屈于內的性情——寫劇本的仍是泰倫斯,沒有擺月兌他對東方男子的向往化理解。
于是鏡頭中,陸宇安靜地坐在長條沙發上,手肘拄著膝蓋,雙手攥著一本沒有打開的舊雜志,眉頭似有若無地蹙著,略顯愁思地看著前方。
他漆黑的眼楮晶亮如寶石,倒映著電視里播放的籃球賽,電視里傳來一陣陣的歡呼、解說、叫好和惋惜聲,听來令人振奮,可他卻心不在此,臉上隱隱約約地浮現著淡淡的不安,手指也無意識地搓著雜志紙頁。
鄭毅出場,他真正是本色演出,一進鏡頭就不將其他人放在眼中,自顧自伸手松解礙事的領帶,目光灼灼地盯著陸宇,痞痞地笑著背台詞︰「阿宇,想我了沒?」
陸宇只把他當做演戲對手,心硬如舊,但戲里的要求還是讓他表現出身體一僵的姿態,繼而放松下來,臉上的愁思消去,變得平和而冷漠,低頭翻看手中的雜志,並不答話。
鄭毅痞痞地翹起線條剛硬的嘴角,把領帶往他身上扔,又伸手將襯衫領口的扣子解開兩顆,靠近他,曖昧地低語︰「為什麼不動?咱們的‘百日吻’約定,你不打算遵守了?那麼一百天以後我也不會遵守承諾放你走。」
陸宇突然轉頭,內里的強硬被他逼出來似的,艱難地說一句︰「我吻你,一百日後,我再不欠你的,你也不要糾纏我了!」遂神色木然地湊上去踫了一下嘴唇,然後就要起身離開。
鄭毅卻忽然一把抱住他,翻身把他壓倒沙發上,不管不顧地低頭親吻他的雙唇。
戲里到這一幕就夠了,因為是短劇,沒有過多台詞,也不可能播放激吻鏡頭,但是鄭毅明顯根本沒打算完全依照短劇本來,甚至探手捏住陸宇的下顎,在他張嘴的剎那彈舌深吻過去。
陸宇先是因為顧慮短劇而沒有反抗,過了三四秒鐘,料想足夠戲幕的剪輯,便不再示弱,反手抱住鄭毅寬厚的脊背,伸指在他脖頸和腰間輕輕按掐,同時雙腿雙肘一個使勁兒,驀地一翻,把他抵在了沙發里側!
正想要起身,鄭毅卻死命地抱著他,臂膀的力道大如金剛,把他牢牢抱住,探過腦袋繼續吻他,動作粗魯而帶著霸佔的侵略性,還囫圇不清地沉聲低笑︰「果然與眾不同……夠味……夠爽……」
陸宇眼眸一寒,面不改色,突然不再掙月兌,反而一個大力回抱住他,十指按著他的脊柱,雙臂摟著猛地一拉,竟是輕而易舉地把體魄剛健的鄭毅壓到了身下,然後一手按著鄭毅的後腦勺,眯著眼楮舌忝舐咬弄和吮吸他的上唇,另一只手則隔著鄭毅的襯衫肆意撫模揉搓他的厚實胸肉。
「……」
周圍工作人員本以為是鄭毅狼性大發要欺負美少男,正顧慮著要不要上去拉開,卻沒想到一個轉眼,事情突然顛倒了過來,不由看得越發呆了。
小黑哥也先當是鄭毅趁機佔陸宇便宜,面色一沉,已經站起來沖到旁邊想伸手拉開他們,但是還沒踫到他們的衣角,就見陸宇猛然翻身壓住看上去剛猛無比的鄭毅,還堂而皇之地對鄭毅「襲胸欺凌」!
他一瞬間想起來陸宇昨天親吻他時的霸道模樣,下一刻又想起陸宇當時說的話,「對待有型有味的帥哥,我這個人可是寧肯吃錯不肯放過」……
他不禁然濃眉緊皺,眼眸深沉,心情微妙地握了握拳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鄭重感謝「淚過塵埃」的長評,今天先發一大章,以後有能力再加更一章。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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