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帶笑容的等著傅小濃把話說完,楚振邦又面帶思索的沉默片刻,說道︰「好吧,也許你說的有道理.shouda8.c/o/。吧更新超快」
傅小濃臉上一喜,還以為自己的一番挖苦將這個有點討厭的男人說動了,可沒想到還沒等她臉上的喜色成型,楚振邦口氣一轉,緊接著說道︰「不過你所要找的這位設計師,可能對你說的那些都不敢興趣。」
「為什麼不感興趣?」傅小濃本能的反問道。
「原因很多啊,」楚振邦攤攤手,笑道,「或許他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又或許他只想過一種平淡的生活,不喜歡把自己暴露在聚光燈下,再或許他性格孤僻,很難融入這個社會呢。總之就是一句話,你喜歡的東西或者是喜歡做的事,對別人來說也許並不是好的選擇。」
「你這是強詞奪理,」傅小濃憤憤的在桌面上拍了一巴掌,「啪」的一聲響,瞬間就將附近幾張桌上客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小濃姐!」張一明被她嚇了一跳,慌忙按住她的手,又給她連連使眼色。他可不想驚動太多的人,如今趕來白嶺的這些媒體記者,有很多都是冤家對頭,《中國服裝》雜志可不是紡織工業部名下唯一的一家時尚類雜志,而國內這兩年竄出來的時尚類雜志也不都是紡織工業部名下的,這里面的競爭很激烈。至少剛才進酒店之前,張一明就看到了《上海服飾》哈市發行站的車。
「你又不是設計師,你怎麼可能知道這次的機會對于一個設計師來說是多麼的難得?」傅小濃沒有理會他,但說話的聲音卻壓低了幾分。她把兩支小臂疊放在桌子上,上半身前傾,盡可能湊的離楚振邦近一些,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不是設計師呢?」楚振邦學著她的樣子,也超前湊了湊,臉上帶著戲謔的笑容,反問道。
「你?哈!」傅小濃不屑的哈了一聲,說道,「你這人自私,沒風度,又沒品位,只有瘋子才會把你跟設計師這種儒雅的職業聯系在一起。」
這麼說著,她皺皺鼻子,眼角瞟了瞟楚振邦面前那把顯然沒有用過的筷子,繼續說道︰「這里的蛋餅真的不錯,就是油膩了點,當著餐廳里這麼多人,你用手抓起來吃就不覺得羞愧嗎?還有,你身這件夾克,是不是最近剛買的?第一次穿嗎?說實話,這種款式與你的體型很不般配,它讓你看上去至少老了十歲。另外,衣服的標簽你忘記扯掉了……嘖,175是標價嗎?很榮幸的告訴你,這件夾克的款式應該是三年前香港流行過的,而做工和面料我只能用廉價來形容,同樣一件衣服,北京秀水街上15塊就能買到了。」
這番話就帶有人身攻擊的性質了,張一明手撫額頭,就像是看到了什麼慘不忍睹的東西。
「哦?」听了這麼一番話,楚振邦作出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坐直了身子,雙手在身上一通翻找。
「你想干什麼?惱羞成怒了。」傅小濃冷冷的看著他,也不躲閃,「告訴你,我才不怕你的威脅,今天就算你把設計師的名字說出來,我也又能把他找到,最多就是多費點時間罷了。」
楚振邦朝她笑笑,從褲子口袋里模出一串鑰匙,兩根手指頭捏著上面的指甲刀晃了晃,反手找出衣領內的標簽,剪下來後扔在桌子上,這才說道︰「你說的不錯,我這個人的確沒有品位。其實我都不知道這件夾克竟然這麼貴……」
抬起一條腿在桌子外邊晃了晃,他指著褲子和腳上的回力鞋說道︰「看看我這條褲子,不錯吧?百分之六十的純棉,百分之二十的滌綸,面料雖然不算好,但清爽透氣,嘿嘿,這是我在地攤上用20塊錢買的。#百度搜(章節#噢,鞋子,鞋子就不好了,最近回力運動鞋又調了價,四十二號的漲了3塊錢,要35塊錢一雙了。」
傅小濃的臉色有點發青,她兩只小手僅僅攥著,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她還以為楚振邦接下來就要炫耀一下他那雙黑色的、起了毛的棉質襪子呢。
幸好楚振邦還沒有那麼「朋克」,他口風一轉,說道︰「沒錯,我這一身都是便宜貨,可那又怎麼樣?至少穿著它們我覺得很舒服,很自在,它們使我能在周圍的人群中找到歸屬感,能夠順利的融入主流。也許你覺得設計師應該引領時尚,超月兌主流,太祖也說過,‘反主流是馬列主義的一個原則。’但問題在于,前者是一種精神,後者是一種理念,而我們的衣食住行卻是生活,我不認為三者能夠混為一談。」
傅小濃張張嘴,想要說點什麼,卻又被楚振邦搶了先。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現在身上穿的這一套衣服,應該是出自你自己的設計吧?」楚振邦上下打量著她,笑道,「很不錯,通勤風格與中性風格的結合,其中又加入了些許復古元素,嗯,這應該是約翰?加利亞諾慣用的手法,你很崇拜他嗎?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勸你最好換一個模仿目標,你要知道,加利亞諾雖然是目前巴黎時尚界的新貴,但他的設計風格帶有太多聖?馬丁學院的刻板氣息,英國的設計師大概都有這種通病,他還需要時間與真正的國際超一流水準磨合。」
傅小濃眨巴著眼楮,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了。約翰?加利亞諾是最近兩年才在巴黎時尚界竄起的時裝設計師,但他的竄起只如曇花一現,很快便沉寂下去了,說實話,現在了解這個設計師的人並不多。傅小濃之所以喜歡他的風格,是因為她也是從聖?馬丁學院里出來的,兩人的設計理念有些共同的地方。而她現在身上穿的這身衣服,的確是模仿加利亞諾的風格設計而成的。
傅小濃當然不會知道,如今加利亞諾雖然沉寂下去了,但在數年之後,他在自己設計風格的基礎上加入了更多的創新,最終擺月兌了過去那種刻板的弊端,擺月兌了聖?馬丁學院派潮流對他設計理念的影響,並在95年的巴黎時裝周上一炮走紅。此後數年,他先後入駐紀梵希、迪奧等國際知名品牌,出任首席設計師。
「嗯?」還沒等傅小濃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楚振邦突然抓住她的右手,拽過去盯著她手腕上的手鏈反復看了看,嘴里嘖嘖有聲的嘆息兩聲,問道,「這一款手鏈也是你自己設計的?」
傅小濃也忘了縮手,任由他捏著手背,茫然的點了點頭。
她手上的鏈墜設計的很簡單,沒有什麼寶石啊、鑽石之類的點綴,就是一圈由十幾個銀亮色曲環串成的手鏈,每一個單獨的曲環都是由相對復雜的粗線條拼湊成的,就像是一個個小鳥籠子。
「很有意思,」楚振邦盯著看了半晌,笑道,「嗯,用抽象的線條表達設計理念,很簡約的風格,很有想象力。不過可惜的是,你這一款設計在線條的處理上太過夸大了,你要明白,夸張並不等同與夸大……你應該去接觸一下心理學,相信那對你會有所幫助的。」
「心理學?」張一明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插嘴的機會,他好奇的問道,「心理學和這種設計有什麼關聯嗎?」
「怎麼可能沒有關聯,」楚振邦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沒有接觸過圖形心理學嗎?任何一款設計表達的都是設計師的設計理念,但設計理念這種東西要想引來受眾的共鳴,終歸還是要通過潛意識。恰到好處的線條,如果能調動人潛意識中的情感,就能得到認同。就像這一款手鏈……」
指指傅小濃手腕上的手鏈,楚振邦說道︰「它的材質可能是昂貴的鉑金,也可能是鍍銀的,甚至可能就是廢鐵一塊。但當你第一眼看到它的,你可能就會對愛不釋手,這個時候,你愛不釋手的原因顯然不是它昂貴的造價,而單純就是因為它的外形,或者說是它的設計。」
張一明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說實話,傅小濃手上的手鏈對他並沒有什麼吸引力,當然,這也可能因為他是男人,男人對首飾之類的東西,想來都不是很敏感。
「那您剛才說我這一款手鏈的設計,在線條處理上太過夸大……是什麼意思?」傅小濃把手鏈摘下來,放在桌子上,問道。或許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在稱呼楚振邦的時候,她用了「您」這樣的代詞。
楚振邦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搖頭說道︰「這個,怎麼說呢,具體的感覺很難形容,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可以給你修改一下這款設計,到時候比對……」
他的話還沒說完呢,傅小濃已經摘下了肩上的長帶挎包,她把挎包上的拉鏈拉開,從里面掏出來一個帆布的筆夾,緊接著又伸手進去掏了掏,估計是想掏個本子出來,結果卻什麼都沒找著。
「張一明,你的采訪本呢?」一只手伸到張一明面前,她很不耐煩的問道。
「哦?」張一明慌忙從包里掏出一個本子,送到她面前。
傅小濃接過本子,連同筆夾一塊放到楚振邦面前,而後就眼巴巴的瞅著他,一對忽閃忽閃的眼楮里全都是渴望。
楚振邦當然能明白她的意思,眼前這個女人顯然是對設計痴迷入骨了,她等不了所謂的「有機會」了。
無奈的聳聳肩,楚振邦翻開筆夾看了看,這一款筆夾顯然也是對面女人自己設計的,至少市場上買不到。筆夾里有十幾個帶有保護帽的卡槽,各種素描用的鉛筆,從2H、HB,再到B至8B,可以說各種型號的鉛筆都有,卡槽最下端的透明塑膠托里,還放著一些碳棒。
當然,楚振邦真正關注的不是這些,而是筆夾上嵌入的那個透明證件袋。證件袋里沒有證件,只有一張彩色照片,照片應該是在一個宴會上拍的,正中央位置是傅小濃和一個白發蒼然但卻紅光滿面的老太太,一老一少兩個人頭踫頭的靠在一起,傅小濃還對著鏡頭做了一個「V」型手勢。
照片中的老太太楚振邦不認識,面生的緊,但照片角落里一個正拿著一瓶酒的年輕人,楚振邦看著面熟,他覺得自己要是沒看錯的話,那個年輕人應該就是那位「插過隊、做過詩、一度想著吟風弄月」最後卻登上百富榜的地產大鱷。
「你姓黃?」楚振邦從筆夾里抽出一支鉛筆,一手按著張一明那本采訪本,看似心不在焉的問了一句。
「我?」傅小濃指指自己的鼻子,愕然道。
「噢,不好意思,忘了介紹,」張一明有些尷尬的插口道,「小濃是我的朋友,她姓傅,師傅的傅,傅小濃。」
楚振邦點點頭,啥都沒說,他拿著鉛筆在采訪本上用素描的方法飛速的勾畫一番。
要說楚振邦前世也是多才多藝的,至少他的畫功很扎實。在本子上臨時素描出來的圖形是立體的,主要在于勾勒線條。因為傅小濃自己設計的手鏈本身就是簡約的風格,結構上比較簡單,楚振邦沒費幾分鐘的時間,就在她原有設計的基礎上繪出了一款設計。
繪完之後,他又歪頭想了想,伸手抓過傅小濃的手腕,仔細看過她的手型和腕部曲展輪廓,猶豫了一會兒,再次動筆,在本子上繪出了一款與傅小濃原有設計截然不同的手鏈簡圖。
第二款手鏈的設計圖在線條上來說更加簡單,咋一看就像是六段鹿角組合成一圈構成的,但每段鹿角的形狀都不一樣,人看一眼,首先會想到鹿角,然後又會聯想到珊瑚,總而言之,手鏈每一段的線條都偏于抽象。
繪好了設計圖,楚振邦沉默片刻,又在設計圖的幾個關鍵部位上標出一組組的數據,最後才將本子推到傅小濃面前。
「我沒有講課的經驗,也沒有那麼本事,我能做的只是按照我的想法做一點修改,」將鉛筆放回到筆夾內,楚振邦又看了一眼那張照片,這才笑道,「不過我還是覺得這第二款手鏈更適合你,材質就選鉑金,你可以想象一下效果。」
構架性的聯想也是設計師必備的素質之一,傅小濃自然不會在這方面有缺陷。她看看楚振邦,又看看本子上的素描,眉頭蹙起來想了半晌,眼楮里漸漸有一種放光的感覺。
一句謊言往往需要一萬句謊言來掩飾,既然有了第一次剽竊,楚振邦當然也不介意剽竊的更多。第二款手鏈的設計來自于蒂芙尼,是國際建築學大師法拉克?蓋瑞精心設計的一個款式,也是他手中誕生的最簡單但卻最為經典的一款設計。這一款設計本身就沒有任何珠寶的點綴,唯一選擇的材質就是鉑金,它給普通人帶來的印象,就是這玩意雖然簡單但是卻很精致,拿在手里有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而對于懂藝術的人來說,這就是精品,是大巧不工的極致。
在楚振邦的記憶中,這一款手鏈最終似乎沒有賣出,不是沒人買而是蒂芙尼沒有賣,說白了,人家是覺得這玩意不是賣品,而是藏品。
趁著傅小濃將注意力集中在設計圖上的時候,楚振邦看看手上的老「上海」手表——就這麼會工夫,已經過去將一個小時了,雖然說培訓班那邊的課上不上都無所謂,但楚振邦還是得趕過去簽個到。
眼看著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開課了,楚振邦欠欠身子,正想開口告辭,旁邊張一明卻搶先開了口,他說道︰「楚先生,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本人應該就是‘西城’的設計師吧?」
張一明問這一句其實只是為了引出下面的話題,他現在已經很肯定楚振邦就是西城的設計師了。幾天前的「西城」還名不見經傳,它的旗下也不可能有一個以上的設計師,至少不會有一個以上能在時尚界引來轟動的設計師。
楚振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沒有搭腔。
「那……楚先生,對剛才我提到的那些,你有什麼看法?」張一明試探著問道。
楚振邦搖了搖頭,說道︰「如果你是問我對這場風波的態度,那我只能告訴你,我並不喜歡事態繼續擴大,至少,我還沒想過要為一個偶然的設計撞車事件,將任何人告上法庭。當然,通過這件事,我考慮西城可能需要找一家法律顧問機構合作了,至于現在,我更趕緊離開這里……因為我上班的時間到了。」
說完,楚振邦又看了看表,朝張一明欠欠身表示道歉,隨即起身就走。
張一明「哎哎」兩聲,正想站起來追過去,卻被傅小濃一把抓住了胳膊,這女人舉著采訪本,一臉亢奮的大小兩聲,說道︰「我想到啦,我想到啦!」
張一明險些被她拽倒,站穩身子的時候卻發現楚振邦已經一路小跑的出了餐廳。
「我說小濃姐,你又搞什麼啊,」頹然坐倒在椅子上,張一明抱怨道,「你看看現在,又讓那家伙跑了。」
「什麼叫那家伙!」傅小濃瞪他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人家才是真正的大師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