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清悄無聲息地站在黑暗之中。床榻上凌蘿睡的不是很安穩,她腕上的傷已經好了,雖然失去了大半的靈力,她身體中的自愈能力似乎依然得到了保留。齊旻寺已經有些不耐煩,今日因為南宮清提起凌蘿身體不好,為了能長久的提供暖玉血,所以他建議齊旻寺不要過于急躁,這才險險地救下凌蘿一命。
這兩日凌蘿的膳食都是他親手準備的,他不願她吃下鏡花無間,但他又不能讓齊旻寺發覺,只好將她關在屋內,誰都不讓靠近。可今日,他不能再等,齊旻寺已經再次冰凍,他沒有時間了。
「想要我的血是嗎?」。凌蘿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帶著幾分慵懶和隨性,似乎早已經知道南宮清的目的。
「……對不起。」
「不用對我說這句話,齊旻寺沒有立刻殺了我,想必是你給他的提議,我感謝你都來不及,為什麼要怪你?」凌蘿走下床去。拿過桌上的水晶瓶,手指便朝腕上劃去,南宮清及時抓住她的手臂搖頭阻止道︰「不用這樣,太傷身體了。」
他將手放在凌蘿的手臂上,默念咒語,一股極細的紅色血絲便在隱隱的光亮之間從手臂上飛向水晶瓶,凌蘿不覺得疼,這樣的放血沒有傷口亦沒有疼痛,確實比她割腕要強得多。
南宮清見那瓶子已過半,便收了手,拿出一粒黑色的藥丸遞過來,「這是生血補氣的丸子,效果非常好,即便不能……不能讓你恢復如初,不過也不會差。」他終究還是做了傷害她的事情,手中滾燙的血液,像是鄙視他的自私,他的確再無資格說愛。
凌蘿不疑有他,藥丸下口的感覺莫名的熟悉,上次瀟霖似乎也是強行塞給她一顆丸子,還說是毒藥,怎的味道這麼相近?莫非他當日只是想救自己?
「清羽,我始終是相信你的。」
南宮清身體一僵,右手抬了又收,收了又抬,終是打開門,默然離去。
夜玉寒三人躲在院外的樹林中。遠遠地見到南宮清的身影遠去,墨研風自從人族生變之後,第一次見到南宮清,沒想到他的變化如此之大,整個人雖然面容未變,可看起來已經是另外的陌生人。
「你們跟著我作甚?」
夜玉寒警覺地查看院外的情形,看來這個南宮清似乎十分忌諱他人接近那女子,所以院子里面除了結界,幾乎沒有任何守衛。他回頭看著墨研風和一直冷著臉的紅顏,搖頭道︰「休要再跟著我。」
墨研風卻不介意他的語氣,嬉笑道︰「人都說相逢即是緣分,我們是來找人,你也是來找人,何不一起找也好有個照應。」
夜玉寒根本不想與他們同行,說到底他為什麼會進來自己都弄不清楚,自然更不願意與這兩個陌生人有更多的糾纏。他閃身離去,墨研風只來得及抓到他的殘影,只好拉著紅顏小心地隱入黑暗,他們要找的是瀟霖,明德和修啟叮囑再叮囑,讓他們一定要把凌蘿救回來。即便現在他對夜玉寒的事情非常好奇。也不得不先辦好正事再說。
凌蘿慢慢在黑暗中行走,拂袖便點亮了油燈,被南宮清的突然造訪打斷了休息,本來的倦意略微散了些。那藥丸的效力很好,發麻的手臂已經慢慢溫熱起來,連帶著讓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她推開雕花的齊木窗,手指在精雕細刻的花紋間游移,恍然之中,她似乎看到一個讓她眷戀的身影,靜靜地朝她走來。
「玉……玉寒……」青色的身影毫無顧忌地停在窗前,凝視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女子,眼中滿是疑惑。
凌蘿突然輕笑,敲著腦袋自言自語道︰「是我糊涂了,你怎麼會在這里,你只會在我的夢中出現,想必我又睡著了。」
夜玉寒依然沒有動作,凌蘿的笑顏雖然溫暖卻失落,不過她很快便揚起笑臉拉著他的胳膊說︰「就算是在夢里,我也不願意你皺眉,來,笑一個。」
輕柔的指尖劃過他的眉梢,像是春天的楊柳,慢慢平復胸中的焦躁。「玉寒,你現在在哪里呢?又在干什麼呢?」凌蘿輕輕拉著夜玉寒的手,懷念萬分地放在臉頰旁,即便是在夢里,她也想繼續感受熟悉的溫度,「看到你康復的樣子,雖然心痛。卻更滿足。千萬年來,都是你在默默的守護我,這一次,我終于有機會可以守護你,這是我三世以來最開心的日子,哪怕從此以後你我天各一方,只要你還活著,健康無憂,我便是青燈永伴,都是值得的。我想,我自己的魂魄從地球自願重新回到這里,大約就是為了這一天。」
夜玉寒的心像是失去韁繩的野馬,狂奔不已,無法平復,腦海中似乎閃過什麼畫面,與他一般的寂寞,這個含笑的女子身上,竟然與他一般,有著千萬年積累下來的寂寞的味道。而她說的守護,果然他們之前是認識的。
「我求冥王將咒印引到我身上,方才知道這些年來你受了多大的苦,這痛這傷,與此相比。世間所有的傷痛幾乎不值一提,可我卻絕不後悔。」
夜玉寒抬眸看著她,眼中全是不解,符咒?她的身上靈力全無,是因為有人給她下了符咒嗎?可看她的模樣,卻沒有一點痛苦的神情。「為什麼?」
凌蘿又是一陣笑,「真好,在夢里,你居然跟真的你一模一樣,連說話都是這樣簡潔。」她索性爬到窗台上,坐了下來。指向天空的皎然明月道︰「你看,月亮是不是很美,你答應過我,等戰爭結束了,就會與我一同走遍千山,踏遍百里,看遍世間的美景,今天你就靜靜地陪著我看月亮,什麼都不要問,好嗎?」。
夜玉寒低頭看著她,長發微散,發尾略略的翹起,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地婆娑,似乎像是做過很多次,他的手指在發絲間穿梭,鼻息之間都是淡淡的蓮香。他看向凌蘿的臉,她的表情安詳而平靜,可他仔細看去那本來應該如星子般的眼楮突然暗淡下去,晦澀無神。
「姑娘,姑娘!」
凌蘿平靜地笑著,依戀地靠在夜玉寒的右肩,對夜玉寒的呼喚置若罔聞,就像一個洋女圭女圭,任人驅使。
他還是遲了,入城的時候就發覺這城中的人都中了鏡花無間的毒,本沒想到她會這麼快遭到毒手,是他太大意了。夜玉寒懊惱地抱起凌蘿,小心地將她放在床上,這毒乃是世間罕有,他雖靈力深厚可並不善治療,將體內的靈力一點一滴送入凌蘿的體內,即便不能解毒為她護住心脈也是好的。
夜玉寒有些明白自己的反常,雖然腦海中的記憶尚不清晰,可是從她說的話來看,他們不僅認識而且關系匪淺。雙手猶豫地撫上凌蘿安詳的睡顏,心頭沒由來一絲刺痛,她不僅中毒而且體內氣血皆虛。似乎不久之前才被放過血,是誰這麼殘忍,竟然要這樣傷害她?胸中的怒火不可抑制,他絕不會輕易放過此人!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剛好停在門口,門扉輕輕地響起兩下敲門聲,便吱呀一聲被打開。南宮清去而復返,手中還端著一碗粥,看樣子齊旻寺的身體似乎是沒事了。他警覺地站在門口沒有進來,雖然夜玉寒走的很及時,可南宮清畢竟是破軍,空氣中任何一點氣息的變化都沒法逃過他的眼楮。
「阿蘿,你醒醒。」
屋里油燈亮著,可是凌蘿卻睡了,實在是讓他有些不安。看著凌蘿睡眼惺忪地坐起來,對他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卻安靜地不說一句話。南宮清背脊發涼,渾身如墮冰窟,怎麼會這樣,他已經十分小心,她吃喝的所有東西都是自己親手準備的,怎麼還是會中毒?
南宮清趕緊從懷里拿出一粒藥丸,小心地塞進凌蘿嘴里,這東西雖然不是解藥,但是至少能抑制住一定的毒性,若是發現地晚些,她的意識就永遠找不回來了。扶著凌蘿躺下,南宮清一刻也未耽擱,穿過三重回廊,如一道疾風猛然推開廚房的大門。
墨冰瑤藍色的長發在火光中搖曳,安靜地收拾著廚房中的碗筷,跟在後面的夜玉寒這才發現,她手中的碗似乎與其他的不一樣,藍色的像是水晶。
「冰瑤,是不是你在膳食中下毒?」南宮清的拳頭隱在袖中,他不想听到肯定的回答,如果不是墨冰瑤,他無法瞞著齊旻寺救下凌蘿,新露約城中凡是有異心之人必須服下鏡花無間,尤其是凌蘿,這是在她被帶來的第一天齊旻寺就下達的嚴令。
墨冰瑤沒有做聲,她依然忙碌著手上的事物,發間珠串隱約發出叮當的響聲,在沉默中顯得有些突兀。
「師兄,你求師傅不殺她已然是天大的恩澤,如果她不吃這毒,到時候連命都保不住,你難道真的沒有想過嗎?」。
南宮清怒極,抬手扯過墨冰瑤的手腕,像一頭怒吼的獅子,「墨冰瑤,你明明知道若是吃下這毒,這一輩子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你怎麼能下得了手!」
墨冰瑤說話本是極柔,聲音輕小,像是待字閨中的小姐,可她面對南宮清的盛怒,竟然只一個簡單的反手便從他的桎梏中全身而退。
「你下不了手,我下得了。師兄,你與師傅好不容易父子團聚,本應該共享天倫,一家人在一起幸福的生活。我絕對不會允許這個女人破壞你們之間的感情,更不會讓這個女人有機會繼續傷害你。」她說的極慢,語氣嬌弱,可是言語之間卻讓人不寒而栗,墨冰瑤拿起收拾好的碗筷朝門邊走去,背對著南宮清道︰「師兄,你好好想想,她即便沒有了思想,可是她至少活著,听話乖巧地待在你的身邊,她會愛你,你讓她做什麼她都會去做,這樣難道不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