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實驗室內閃爍的光芒歸于平靜，一直埋頭工作的人終于轉過身，透過明亮的眼鏡掃向賀蘭和潘立。兩人的腿早就麻了，還能站著不過是彼此互相支持，也有不能第一天就給別人不好印象的毅力勉力支撐著。
索斯掃一眼兩人，其實賀蘭和潘立走進實驗室那一刻，索斯便知道，他是故意晾著兩人，故意讓他們等。現在看來，別的性情沒看出，倒是兩個人的毅力還可以。在漫長而枯燥的研究中，毅力是非常重要。多少天才最後都折在毅力一條上，不是他們沒好的設想，不是他們沒好的設備，只是漫長而看似毫無進展的研究，一點點磨去他們的堅持。
另外一點，就是兩人懂得互相扶持，而不是各顧各的。
不過這也不奇怪，兩個來自新發現星球的移居者，在莫瑞卡沒任何憑借，也就只能互相扶持，不知道他們他日有了成就是不是還能做到這些。
索斯翹了翹嘴角，動作非常非常小，小的哪怕用最精密的儀器才能測量出那麼一點數值。
「跟我走。」
什麼？兩人一時沒反應過來，等索斯走過他們身邊，向門外走得時候，潘立迅速扯一把賀蘭，賀蘭腳下踉蹌了一下，勉強跟上索斯。
索斯走得不快，潘立和賀蘭兩人咬了牙，忍住腳上傳來的麻痹，站了那麼長時間，突然要走路，要邁動腿就好了，別說走得快，走得穩已經算好了。賀蘭覺得索斯的樣子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見過似的，亂糟糟的頭發，一身白袍，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越想越是覺得熟悉，但就是想不起來到底在哪里見過面。
進入升降電梯，按了地下十層。瞬間功夫，電梯門再次打開。迎面是一個寬闊的平台，索斯緩步走出電梯，走到平台邊緣，雙手按在欄桿上。
賀蘭和潘立緊緊跟在索斯身後，看見眼前的景色忍不住大吃一驚。
拔地而起高大的樹木，挺立的峭壁，峭壁下如波浪般起伏的紅浦葉。眼前的情景竟然是縮小版的中央森林。他們所站的平台正好是一處懸空的位置。雖然當初僅僅是驚鴻一瞥，但中央森林內部壯觀瑰麗早深刻在腦海。索斯站在前面，卻是沒發現賀蘭眼中的愕然。
然而中央森林是瑰麗而生機勃勃，這里同樣的景色，卻是精致美麗，缺少生命力。偌大的迷你版中央森林，安靜地只有索斯說話的聲音和三人的呼吸聲。
「這里是研究所的中心，最重要的培植基地。這里…….根據舊時的記憶興建的，一草一木，每一個位置都盡量和中央森林相似。」
「中央森林？曾經有人進入過中央森林內部？」
「你知道模仿的是中央森林內部？」索斯的語氣突然尖銳起來，目光直視賀蘭。
「我就住在靠近中央森林外圍的地方，如果外圍有這麼一座峭壁，肯定人盡皆知，但事實上，我從來沒听人說過外圍有這麼一座峭壁。至于說他是內部，我猜的。」
索斯緊緊盯住賀蘭，賀蘭臉色不變，好一會兒，索斯慢慢挪開目光，掃了潘立一眼，「你這樣說，也能說得通。」
「的確有人曾經進入過中央森林的內部，波特鳥的培育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有了飛速的發展。我們的目的是希望模仿幼鳥生長的環境，盡量收集他們成年前後的數據，通過比對，統計分析，推斷進化的方向，進而驗證。當然，另一方面，我們也是希望這些人工培育的波特鳥成年後，重新回歸中央森林，能夠更快融入，更好地適應。」
「有時，我們也會提取部分基因，進行基因序列重組，或者有意識的對波特鳥進行混合培育。」索斯頓了頓，覺得自己似乎說得太多了，「你們首先要做的就是照顧好這里每一只幼鳥。地下十五層，總共培育一千零二十只波特鳥。其中幼鳥六百七十二只，成鳥三百四十八只。你們需要了解它們每一只的習性，知道它們的喜好，習慣，知道它們的父母，親輩，甚至上幾代的血緣關系。這就是我交給你們的任務。」索斯轉過身，看向賀蘭和潘立。
「可以。」不是太復雜的工作，賀蘭和潘立異口同聲回答。
索斯在兩人臉上來回掃視，年輕的臉孔，卻少了一份年輕人應有的興奮和期待，反而多了穩重。新發現星球來的年輕人讓索斯有些看不懂。索斯向來拒絕助手，因為那些因種種原因來到研究所的助手，總是達不到他的要求，哪怕剛開始看著還好，後來漸漸變了模樣。與其要那些隨時間改變而變了心性的助手，倒不如從一開始選擇始終如一的機器助手，至少它們絕對忠實于自己的命令。
「別想著在數據庫尋求幫助，我可以坦白告訴你們。研究所的數據庫對這些波特鳥的資料有誤。如果你們直接查了數據庫的資料來應付我。立即收拾包袱給我滾出去。」
「明白。」回答平穩有力，沒有因為索斯突然變嚴肅的語氣而更改。
索斯滿意地點點頭，「這里出入都必須通過授權，你們今日先回去，明**們不用過實驗室找我，直接到這里。從這里下去，可以直接到地面。至于你們的環境，有什麼，幼鳥在哪里，你們自己找。」
離開研究所，天際已經一片通紅。不知不覺間已經在研究所度過大半天時間。
「你覺得怎樣？」
「還好。」賀蘭回答得有些心不在意。
「索斯組長的人呢？」潘立側了臉，突然伸手去扯賀蘭臉頰，用力往兩邊一拉，「看你苦瓜臉，還以為被人虐待了。」
「罰站也是體罰之一」賀蘭不滿意拍開潘立的手。
「那你去告索斯虐待啊。」
「你去」賀蘭瞪一眼潘立，扁了嘴，快走幾步，甩離潘立。
「好啦好啦。我就看見你苦了臉，以為你不開心。其實我覺得索斯組長挺不錯的，雖然人看著嚴厲些，但搞研究的不嚴厲也真做不了。而且他有話說話，把丑話都說到前頭。我覺得按著他說的話，總能熬過去的。」
「我想的不是這些。」原來潘立是擔心自己。賀蘭心里覺得溫暖，「我要是不開心，剛才就不會答應索斯做飼養員。既然答應了就要好好做。我剛才在想事情。你有沒覺得索斯好像有些眼熟？」
「眼熟？大概是大眾臉吧。」
「不對。」
「咕……」一聲長鳴，樹梢間躍過一道明黃的影子。
「是他」賀蘭一跺腳，「原來是他。」怪不得覺得眼熟，那天來研究所查資料，踫上那個跑出來吵著要羽毛的怪人，就是索斯。
「什麼他？」
「我之前來研究所查資料，曾經踫見索斯。難怪看著眼熟。」
潘立听了，不以為意，「索斯在這里工作，踫見也不奇怪。」
「但他沖出來，吵著要波特莫加的羽毛。結果被那只波特莫加弄個沒臉。」
潘立看見賀蘭兩眼明亮得驚人，心知肯定有原因，心念轉動間，「那只波特莫加，我見過的？」
「對。就是我們懷疑的那對。」
「原來是他。那只高傲的傻鳥。」
賀蘭忍不住哈哈大笑。高傲是波特莫加夫妻給賀蘭兩人的共同感覺。至于傻…….不知道因為離開太久，不敢相認，還是希望孩子能夠主動認出它們。
自從發*期後，波特莫加常常來偷看毛團，偷偷地來，一旦被發現立即飛走。可惜毛團們事情多，天天早出晚歸，那對夫妻多是乘興而來，失望而走。
賀蘭他們看在眼內，卻是故意不向毛團們提起。發*期那天的事情，賀蘭看在眼內，哼，誰讓它們故意吊著毛團們的心思，還敢看不起她養大的波特鳥，活該這對夫妻受點相思苦。
雅娜公主的辦公室內，研究所的主人看著手下這份申請，手指忍不住輕輕敲打桌面，「居然讓他們去當飼養員啊。」說歸說，但是雅娜公主只猶豫了一刻鐘，立即簽署同意。
由軍方推薦來的兩個人被索斯打發去喂養波特鳥，如同一粒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散開一圈圈的波紋，盡管最後歸于平靜。石頭沉入湖底，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經過湖水的吸收，漸漸變弱以致消失不聞。
助手甲悄悄對助手乙說，「看見沒有？軍方的人都被整治進去了。哼，熬上兩個回歸期，還不是被打回去。」
助手乙縮縮肩膀，「這樣似乎不大好吧。」
「有什麼不好。研究所從來就是皇室的地盤，什麼時候輪到軍隊的人來插手了。不讓他們立馬回去，已經是看在推薦人的面子。」
「說不準真有些才學的。」
「有才學就自己考進來啊，還要人推薦。知道嗎？還是兩個來自新發現的一級文明星球的人。我說，或許他們家花了不少錢，買了點什麼。哼哼，一級文明星球都不是那個樣子。」
「一級文明星球啊……」說話者余音了了，其意不言自明，一級文明星球能有什麼人啊。對鳥類有研究的人或許有，但肯定不會對波特鳥有多深入的了解。
組長A趁著休息的空閑，和組長B說笑，「公主殿下還真是省心，有了索斯這黑臉家伙，還有什麼事情處理不了。」
「我原本就沒認為多大的事情。就是你們整天吱吱歪歪什麼軍隊要插手。哼，軍隊的人懂什麼研究，更不用說懂波特鳥了。這麼些年來，我們做了多少，軍隊又做了多少。卡詩雅的奇跡還不是我們在撐著。」
「好了好了，就這樣你高瞻遠視。」
兩位組長模模茶杯，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