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式自然听她這麼說,便道︰「看來這邱珍,卻也心機深沉。」
「那到未必。」爾朱紫玄笑著在胡床旁坐下來,柔軟的小手放在棋盤上,隨手擾亂。
「啊……陛下……我的棋……」龍泉小聲地叫了一下,爾朱紫玄扯著他的袖,推他一下,讓他坐得再進去一些,龍泉心中蕩漾,被她推搡著,趕緊讓了位置出來,心底竟是甜得吃了蜜一樣。
「讓開讓開,朕要同龍式下一局——」爾朱紫玄毫不客氣地說著,挽起袖子,露出兩根藕段一般的胳膊蔥白一樣的手指,一點不讓地執起黑子。
「泉兒,不要計較,陛下早看出你的敗相,所以才壞了這局棋。」龍式收好棋盤上散落的棋子,對龍泉微微笑。
「怎……怎麼會……陛下方才才為我下得一子,活了一片啊!」龍泉睜大眼楮,卻不怎麼敢看爾朱紫玄。
這深宮大內,若是不規矩的看多了貴人們的身體,惹得貴人們不高興,是要被挖眼楮珠子的……雖然爾朱紫玄顯然不是那麼凶暴殘忍的類型,但是他心里有鬼,哪里敢多看一眼她雪白肌膚?
龍泉少年心性,只覺得看看爾朱紫玄的身體,都仿佛是玷污了她一般,只敢糾結在棋上,倒是爾朱紫玄朗朗笑起來,銀鈴一般。
「不要糾纏!龍泉你還小,你哥哥就知道,下圍棋至少要觀得七步開外才行!朕雖然幫你下了一子,活了這一小片,可是你東南一條大龍,早已被你哥哥圍得不能動彈,下下去也是苟延殘喘而已,數子必輸——雖差得不是很多,但敗成定局。」說著便是一子點在盤中。
「陛下下棋卻是大開大合!」龍式撇一眼龍泉,發現他滿面紅暈,又是羞又是愧,愧是知道是他棋藝不精,羞卻不甚了了。但他終究是龍泉的長兄,自小看大,哪里推算不出可能的緣故?
龍式看出龍泉有別樣心思,越發覺得他不自然起來,幾乎整個人都趴在牆上,為求保持和爾朱紫玄之間有一點點的距離,奈何爾朱紫玄興在棋上,哪里管這可憐的小隨從心里想的是個啥?興致勃勃地和龍式對陣才是真。
一邊下棋,這位皇帝還一邊和他聊心里事兒。
「大開大合是棋局,不過如今朕的面前,到沒有這樣好的局面,若是萬里江山待掃撒,到沒眼前的麻煩事兒。」
爾朱紫玄想想,把拇指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動作可愛得不得了,加上蘿莉面目,粉面朱唇,勾得小龍泉心里突突跳得厲害,干脆撇了臉去面壁,絲毫不敢轉過去。
龍式看得悶笑,順話道︰「方才回來之前,我已讓值守的將軍們退開了一些……」
「哦?」爾朱紫玄又走一子,牢牢把握住中盤。
「就說陛下有私事……不怎麼想被人听見……」邱珍不在,新來的將軍不知是什麼人,所以終歸要避著一些。
「聰明是聰明,不過你家陛下我,又婬賤了三分——」又撈了一把袖子,爾朱紫玄摁下一顆棋子,撓了一下自個兒的下巴道,」也是好事,反正要的就是這面目,不然不好做局。」
龍式了然一笑,看看可憐的弟弟,搖搖頭,自去和爾朱紫玄走棋。
兩人廝殺一場,爾朱紫玄覺得精神好了不少,總算得是從午睡里完全清醒過來,她伸個懶腰道一聲總算醒了,龍式驚得又是一身冷汗。
他哪里見過這樣的人?不說是女子,方才下的棋是步步驚心,她的棋路詭譎,不按牌理出牌,卻又算得極精,听她說話也是一貫的話中帶話,而她竟然說,方才沒有醒。
這便是天生貴冑了!怎樣才能這麼辦的聰慧伶俐,迷迷糊糊中仍能夠殺得他丟盔棄甲?龍式暗暗心驚,又看得一眼龍泉,心想自己千萬不能開罪這位皇帝,必然要她說一板他便做一眼,否則恐怕下場會很淒慘……
他雖然說是個宮奴的出身,卻相信自己的眼光不會錯,用他這樣的男子,是有著超過尋常人的勇氣,而其他的事情,則是要依靠智慧才能取勝。
這朝局里面,皇帝陛下掌握的不到半成,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而,這位皇帝陛下,顯然不滿與此。
不是沒有想過,跟著她或許必有一時面對生死,但是他一方面是極為感恩于她,又對皇帝這個出身打從心底里敬仰,另一方面卻是心里總懷著一份畏懼。
這個皇帝到底要做什麼,他是看不懂的,他只能按照她的吩咐去做,若是要讓他用自己的雙眼去看,卻是看不清。這樣的人,要是有一天做出驚天地泣鬼神的事,也不出奇……她沒有那些陳腐忌諱,竟然和先皇的眷屬在房間里獨處那樣久……
她更不介意外面如何說得難听,因為他是皇帝身邊紅人,早已听得不少閑言碎語,自然是有人為了討好他告發出來的,他深知自己不過是個奴才,所以這些話自然也沒有跟她說起太多,但就算是他,也覺得實在難听得緊,可這位做事頗有一些風火氣的陛下,竟然一點火兒沒有,反倒是很喜歡這難听的名聲一般。
總而言之,他不懂她,所以心有畏懼,無論如何都無法消去,或許這也是他無法像弟弟一樣,被這位小巧玲瓏,面目美麗的皇帝迷得愛慕不已的緣故吧!
然而不容龍式多想,爾朱紫玄已經讓人傳出話去,明兒個要召過去的國丞相,現在的丞相之一的李韶音覲見。
她才不知道龍式心里打了這麼一大場的鼓,她早習慣了半夢半醒的操勞自個兒,也是前生孽障呀,陳紫玄當年要和男人們平起平坐,就必須比他們還要吃苦耐勞,熬夜工作是常事,就算沒睡醒,但腦子已經習慣了跟著思路去走,邏輯是不會少了分毫的,奈何龍式不知道,就當做皇族的神跡看待了。
「陛下召見丞相,可要在偏殿?」龍式問得一句,爾朱紫玄卻搖搖頭道︰「不必了,李韶音是朕當年封國的丞相,算來是朕的身邊人,若是在偏殿擺架子,反到刻意,我也不過問她一點小事,無需如此。」
她是個不听朝的皇帝,叫李韶音來,原不過測一下她是哪邊兒的人,順便再看看她對朝局有何觀感,畢竟要說起來,在朝官里面,李韶音倒是熟門熟路的人兒。過去的爾朱紫玄可是非常信任這位國丞相,一切事情都丟給她操持,自然感情不同,據說是好得猶如姊妹——跟穿一條長大的差不多。若是見她還要擺譜,反到容易吸引大姨媽那一黨人的注意。
她將這事安插好了,又下了一條旨,這次是叫那個殿中省的書令使曹盈來參見皇帝姑娘。
龍式听見這個,便有些奇,不過反而是龍泉先開口,帶著紅暈的俊俏小年輕兒有些咕噥地道︰「那個曹盈我不喜歡……似乎總是很凶……」
「小泉兒,這般會看人——那就是個凶神,不過也是借著姨母在後面撐腰——」爾朱紫玄也不喜歡曹盈,不過龍泉說得她喜氣,就轉頭去捏了龍泉一把,叫他又羞得臉紅紅。
「陛下如何叫她來?她不是監國面前走動的人?」龍式好奇地問。
「就因為她是姨母的人,才要找她——否則朕就是有失禮數,朕可要收回那批了的折子,死一個兩個人罷了,死了以中宮的人,還都是我那死鬼皇帝老娘和老姐的男人,姨母不怕天塹,朕還怕半夜被老娘和老姐罵,你說是不是?」
這話說罷,爾朱紫玄俏皮地吐舌一笑,盈盈笑容里一股開心算計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