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林接到楊毅電話趕到縣政府大樓時，正好又遇上了李文鶴，李文鶴已經全然沒有往日的趾高氣昂，灰頭土臉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李副縣長。」雖然李文鶴已經徹底靠邊站了，陳林更知道李文鶴隨時都可能被楊毅打下馬，但名義上他還是縣委領導，陳林見了他還是禮節性的打了聲招呼。
「陳局長。」李文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陳林站在他面前他都沒有發覺，直到陳林喊他，他才回過神來。
「李副縣長這是上哪兒啊？」盡管李文鶴曾經讓他不爽，但陳林並不想和李文鶴糾纏，他犯不上和這樣一個隨時可能完蛋的人計較。只是這里是政府大樓，李文鶴手里提著一袋菜，還拎著一個保溫桶，陳林有些奇怪。
「回家，給老婆炖個湯。」李文鶴掂了掂保溫桶，盡管臉上在笑，可卻看不到任何精神氣。
「哦。」陳林點了點頭，李文鶴現在可真是變了。以前處處跟楊毅叫板，在政府大樓恨不得橫著走，見了誰都要停下來掃視一眼。現在呢，見誰都是笑呵呵的，一副老好人的模樣，倒成了妻管嚴，家庭婦男了。
「陳局長有事嗎？」李文鶴見陳林擋在前面也不挪步，以為陳林是有什麼事，笑著問了一句。
「哦，沒什麼事。」陳林也是想遠了，有些感慨而已，他能找李文鶴有什麼事，李文鶴現在也辦不了什麼事啊。
「那陳局長您先忙著，我這就回家了，老婆還等著呢。」
陳林讓開路，看著李文鶴從身邊走過，搖了搖頭，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即便他現在這幅德行，一旦市里政局變動，楊毅想把他拿下，他恐怕還是難逃一劫。算了，想這些干什麼，也不知道楊毅找自己有什麼事。
「縣長。」陳林進門的時候楊毅就靜靜的坐在那，什麼事也沒干，顯然就是在等他。
「來了，坐吧。」楊毅只是抬了抬眼，也沒動。
陳林像往常一樣先給楊毅的杯子填滿了水，又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這才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了。
「老陳，我沒記錯的話，你在青河這些年好像一直都是待在縣里的吧？」楊毅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等陳林坐下了才開口問了一句。
「是的，剛開始工作的時候是在地區行署，後來就到了縣里，不知不覺也快二十年了。」不知道楊毅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不過陳林還是有些感慨，這些年在青河他一直都是不得志的。從縣委辦輾轉到了政協，又從政協調回縣委辦，要不是楊毅的提拔，他到老恐怕都混不到局長。
「就沒想過去下面？」楊毅點了一支煙，把煙盒扔到陳林面前。陳林這麼多年一直待在縣里，肯定有他的原因，楊毅相信他不是沒有機會，畢竟這麼多年了，不可能一次機會都沒有的，只要爭取，總歸是可以下去的。
「也想過，開始的時候想沒什麼機會，後來有機會了，老婆身體不好，身邊得有個人照顧，一直就這麼耽擱著，慢慢的就沒什麼機會了。」楊毅提起這話頭，陳林又想起了很多，從年輕時候的意氣風發到後來的因循度日。
這些年為了照顧生病的老婆，陳林基本上都沒離開過縣城，連出遠門的差事他都是能推就推，為此陳林還得罪過人。陳林這樣的狀態當然不可能被領導喜歡，更不可能升官了。現在老婆也走了，年齡卻漸漸大了。
「我想讓你去小山，你好好想想。」楊毅沉默了一會，說出了把陳林叫來的意思。小山地處偏遠，條件艱苦，好在陳林現在已經沒有人需要照顧，她的老婆已經因為癌癥去世了，這個楊毅是知道的，不然他也不會提這茬。
听楊毅這麼說，陳林很有些驚訝。在來之前，他的確是沒想過楊毅會是這個意思。楊毅說讓他去小山，那肯定是去接王運城的位子了，不是說小山的書記鄉長人選都已經定了麼，怎麼林貴仁他們不願意去？這倒是有可能，不過他們不願意去，楊毅也不能選中自己吧。
陳林想不明白，楊毅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起了這樣的心思，要把自己放到小山去。不過既然楊毅這麼問了，陳林自然得仔細考慮考慮。
小山鄉是青河縣最偏遠的鄉鎮，人口最少，面積卻又最大，管理起來殊為不易。而且從經濟方面講，小山的各項經濟指標向來都排在全縣倒數，大部分是常年倒數第一。按說經濟總量小，增長得就快，但小山這幾年的GDP增速同樣很慢。在經濟決定一切的時代，這些意味著什麼，不言自明。
陳林對楊毅的想法不理解，倒不是說他吃不了苦，這麼多年被人遺忘的日子都熬過來了，小山的書記雖然不顯赫，可也是一把手，不會比他之前的日子還差。讓陳林想不通的是，楊毅是出于什麼心思。
想起剛才楊毅問他的問題，陳林頗為費解，不可能是要他下去積累基層經驗吧？可他現在都已經四十多了，已經失去了鍛煉的意義。
而且楊毅之前讓他去教育局，不正是針對青河教育的現狀，想讓他發揮作用治一治麼。現在他在教育局才待了這麼短的時間，很多事情都還沒有完成，甚至有些工作都還只是籌劃階段。這個時候調離，不說前功盡棄，至少也是大受影響。畢竟他是楊毅的親信，教育系統雖然盤根錯節，關系網很多，但誰都得給他面子，如果換個人任這個局長，可就收不到這樣的效果了。
這還不是主要的，更讓陳林擔心的是，楊毅在青河本來就沒什麼嫡系人馬，他這一去，楊毅身邊豈不是更加捉襟見肘了？
按說小山這種情況，被派去的人不是沒有背景升官無望的人，就是冷門衙門出來的，或者再有那些下去熬級別的。但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都不應該是自己啊。
陳林想，他可是楊毅的左膀右臂，青河官場炙手可熱的人物。現在楊毅如果真把他放到小山，別說自己，傳出去恐怕沒人能理解。陳林不覺得自己是失寵了，楊毅對他的信任從來就沒有減少過，那楊毅是出于什麼考慮？
陳林抬頭看了楊毅一眼，煙霧繚繞中也看不清表情，陳林突然想到了上次楊毅曾經和他有過的長嘆，心里突然一緊，莫非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