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不要讓本王再看見你!」司馬康和指著門厲聲道,語罷轉身不再看她,而是心疼地去檢視牧野落梅的臉。(最穩定,)
眉嵐不認為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笑得出來,但她確實笑了,甚至還因此而扯疼了嘴角和額頭。在站起身時,眼前黑了黑,她伸手抓住最近的某樣東西,強忍住,然後等稍稍緩過勁,然後慢慢往外走去。耳中傳來那對別的女人的溫柔撫慰聲,奇怪的是,心里並沒有覺得很難過。只是渾身的力氣像是一下子被抽光了似的,軟綿綿的,每一步都像踏在棉花上樣。
「清宴,還不快去神醫那拿點藥過來!」司馬康和大喝的聲音從身後遙遙傳來,帶著說不出的心疼和僵硬,直震得她耳中隆隆作響,沒注意一腳踏空,就這樣一頭栽下。
寒風夾著雪花兜頭兜腦地刮來,迷得人雙眼模糊一片,什麼都看不清。眉嵐手下意識地在空中抓了兩把,直到使勁睜大的眼楮映入一片雪白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掙扎太過無謂,于是閉上眼,由得意識陷入一團黑暗。
頭一陣一陣地抽疼,讓人在睡夢里也無法安穩。有光映在眼皮上,昏黃昏黃的,時明時暗。耳旁有人在說話,卻听不分明。直到有什麼冰涼的液體落在臉上,在滑過額角時引起一陣劇烈的刺痛,全身不由一顫,眉嵐赫然睜開眼。
出乎意料的是,映入眼簾的竟然是清宴那張木無表情的臉。看到她醒過來,他怔了下,而後有些尷尬地瞟了眼自己手中拿著的瓷瓶。(最穩定,,)方才因為失手,多倒了些藥液在她臉上。那藥對破皮的地方效果有多強烈,他是知道的。
但尷尬也不過一瞬間的事,很快他又恢復了清冷的模樣,低聲道︰「你就住在神醫這兒,好了也別到處走動。」按理,他叮嚀過便該離開,卻遲疑了下,又說道︰「咱們做人奴才的,無非一個忍字,你今日卻是沖動了。若非王爺……」說到這,他倏然停下,竟是就這樣轉身走了。
眉嵐目光跟隨著他略顯清瘦的背影,直到他走出房門,于是緩緩收回目光,落向高高的舊漆斑駁的房梁。瘌痢頭郎中大約還在外面烤火咬煙桿,如同他慣常的那樣。
回想清宴的話,她不由扯了扯唇角。她知道他這是在提醒她,她和他一樣只是奴才,就算司馬康和再看重他們,也還是個奴才。所以,可以受,卻不可以求。
她也知道,今日若不是司馬康和那一巴掌,指著她的也許便是牧野落梅的劍了,甚或者是更嚴重的懲治。
只是,他眼中射出的冷寒,卻是比劍還利,凍得她再也回不過暖。終究還是怨她傷了他放在心尖子上的人。她是不是還要感謝他在那樣的盛怒下還想著護自己一下呢?
抬起手覆住眼楮,她深深喘息了兩口,然後驀然坐起身。大約是起得太急,體內氣血尚虧,令她眼前一黑,差點沒再次跌回去。
抓緊蓋在身上的被子,她穩了穩身形,然後掀被下榻。
咱們走。縴細的指尖沾著溫熱的水,在桌面上寫下這三個字。
瘌痢頭含著煙桿子僵住,作勢探身往緊閉的門方向看了眼,才含糊地道︰「你被打傻了?」竟然會想在這樣的天氣,這樣的時候離開王府。
眉嵐搖頭,眸色清明而堅定。她若不走,牧野落梅必然不會放過她。而他,在他全身經脈裂斷的時候,她可以想想一輩子,但是如今,卻是再也不會去想。當看到他連眼楮也不眨一下地便將她用心縫出來的香囊扔進火中,她便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她其實不善女紅,做香囊是第一次,還是因為無聊,做出來的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其實也沒打算拿給他,不過是自己留著把玩罷了。現在倒好,斷了念想。
這樣的東西我帶不出去……
他是這樣說的。其實又何嘗只是指那個香囊,自然還有她。
她只是一個暗廠的死士,一個在他王府中沒名沒份的侍寢,一個被通緝的細作。這樣的她,是永遠也無法光明正大站在他身邊的。以前她雖然也隱隱有所明白,只是喜歡了也沒辦法,但當听他親口說出,痛徹心扉的同時卻才知道自己心底深處多少還是有著些許不切實際的奢望的。
若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傻呆呆留在這里供他利用,看他與別的女人卿卿我我,她就真是個不折不扣的聖人。
瘌痢頭見她這樣,不由月兌下皮帽抓了抓頭皮,頗為無奈︰「要走也行,得等明兒白天。俺這把老骨頭可不抗寒。」
眉嵐想想也是,這下著大雪,深更半夜地出去,非得害死人不可。牧野落梅來此,司馬康和必然會有一段時間顧及不到自己,再想想之前他說的那句別讓他再看見她的話,也許小心著點,離開荊北並不是多困難的一件事。
如此一想,失落的同時,心寬了幾分。她點頭應允,正想回去繼續休息,卻被瘌痢頭叫住。
「粥還熱著,吃點再睡。」他用煙桿點了點放在炭盆旁邊的食盒,道。「你這身板兒,能頂得住風雪嗎?」
那食盒是瓷制的,有一個夾層,夾層中放著燒紅的炭塊,里面有兩層,一層粥,一層小菜,揭開後還冒著熱氣。
眉嵐也不矯情,問過郎中不吃後,便拿起筷子開動起來。心情無論多壞,她都能吃下東西,這是以往生存環境造就的。對于他們來說,哪怕是少了一個干硬的饅頭,都有可能為之付出生命。
「唉,俺原本還想在這里多享受享受哩。王府啊,俺們鄉下人想都不敢想的地方,這回倒讓俺給住了。」瘌痢頭往後靠向椅背眯縫著眼楮看著燒得紅通通的炭火,身體帶著椅子前後搖晃著,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襯著他飽含不舍和遺憾的話語,格外地擾人。
眉嵐看了他一眼,咽下小菜,用筷子頭沾著水在桌上寫到︰
這里不能曬太陽。
瘌痢頭不言語了,眼縫中射出精亮的光芒。怎麼說,還是自己的家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