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廢的小型十字路口,在地面上用奇怪的粉末劃上兩個同心圓。
里面的同心圓里,一具血跡尚未干透的獸人尸體放在當中,但這個圓圈的面積卻比獸人的尸體大上許多,似乎還要放入什麼大家伙。
外面的同心圓,幾乎只夠讓萊爾德一個人來回轉圈的。
新鮮的綠色樹葉,某種不知名動物尸體的器官,發黑的血液……萊爾德從隨身的一個包裹中,模出各種奇怪詭異的道具,按照特定的順序和形狀排列著。
整個準備過程大約用去半個小時的時間。
「拷問尸體要開始了?」
「那只是通俗的說法,在黑巫術中,這叫做死尸通幽術。」
韓明舌忝了一下嘴唇,感覺渾身都是雞皮疙瘩。但凡帶上尸體的東西,總還會有一些滲人。
「不管你一會看到什麼,都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不管我處于任何危險中,都不要試圖走進這個圓圈。」
「你確定要……與其費這麼大工夫,我們還不如直接去黑巫師村落看看。」韓明雖然有些期待,但听萊爾德的意思,這個過程似乎充滿危險。
「獸人尸體出現在黑巫族村落外,這種情況非常不尋常,不能冒險。況且,我看你現在好像很小看我,必須要讓你知道身為死尸派黑巫師的我的能力。」
「我靠!後半句才是重點吧。」
面前這個身高幾乎只有韓明一半的老人,眼中閃著自信和炫耀的光芒,那感覺仿佛是正在準備決定世界命運的儀式一樣。
「呀拔那低諾,嘶挖米以……」萊爾德一邊繞著外圍的同心圓慢慢走動,一邊開始用沙啞陰沉的聲音念誦奇怪的咒語,兩只手還配合著咒語和步伐做出奇怪的動作。
這個過程只持續了三分鐘左右,內側同心圓中開始變得黑暗起來。那是一種和外界光源毫無關系的黑暗,仿佛是一個可以吸收一切的黑洞。
「瓦以拉諾德!瓦以拉諾德……」
在大概念了七八遍這樣的奇怪語句後,萊爾德猛地一下跳進光圈中。只不過他也只是站在兩個同心圓所形成的弧形中,繼續繞圈。
四周的溫度開始急劇下降,那是一種刺入骨頭深處的涼意,韓明有一種奇怪的心慌的感覺。
同心圓內部的最後一點光亮徹底消失,完全變成一個漆黑色的直通天際的「柱子」,那具獸人的尸體已經完全看不到。
但就在這時,漆黑色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兩點幽幽的紅光出現,先是貼著地面,繼而不斷升高,一直到足有近三米的高度。
「吼!」
一聲陰沉有力的怒吼,讓韓明不自覺的後退一步。這個聲音,不僅僅是力量和憤怒,還帶著濃重絕決的死亡氣息。
怒吼之後,內同心圓中逐漸恢復成正常的亮度。韓明也終于看清,那是一只四手四足的高大怪物,剛才兩點幽紅之光正是它無神的眼楮。巨大的腦袋向四處張望,口中不斷發出低沉地「呼呼」聲,灰白色的皮膚,強壯的身體,十足的力量感和凶意。
怪物似乎不滿囿于同心圓中,開始向外沖撞。但在兩個同心圓之中,仿佛存在著一道無形的電牆。每當怪物的身體觸踫到兩個同心圓交疊的弧形區域,就立即被巨大的無形力量反震回去,並發出痛苦憤怒的吼聲。
而當怪物看到繞著它不斷打轉,念著奇怪咒語的萊爾德時,憤怒終于積蓄到極點,伴著狂怒的叫聲,不斷向著萊爾德沖撞,但就是那看似近在咫尺的距離,怪物就是不能突破。
萊爾德此時明顯也非常吃力,雖然四周和嚴冬一樣寒冷,但他額上的汗水還是順著臉頰不斷滴落。每當怪物劇烈沖撞時,他的身體也會不由自主的一陣顫抖。
韓明雖然有些擔心,但之前听到過萊爾德的叮囑,自然不敢亂動。
一個是身高只有一米三四的瘦小老人,一個是高大凶悍、散發死亡氣息的怪物,但萊爾德雖然因為持續地施術十分吃力,卻絲毫沒有畏懼的意思,不斷地繞著外部同心圓打轉,手上不停結出奇怪的動作,沖著怪物指指點點,口中的奇怪咒語也一直未停。
這個過程大約持續了十分鐘,怪物的力量似乎被消磨殆盡,沖撞的頻率也越來越慢,直到完全變成一只籠中的俘獸。
那種黑洞般的極致黑暗再次出現,怪物的身體逐漸被吞噬,幽紅色的兩點光亮也逐漸向地面移去,直至徹底消失不見。
當黑暗散去,怪物已經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那具已經「活」過來的獸人尸體。佝僂著身體站在內同心圓中,眼楮死死閉著,嘴巴微張,身體也依然是那種死亡後的微微灰白色。
「你是誰?」萊爾德仍然繞著同心圓轉圈,同時提出問題。
「血狼佣兵團佣兵。」獸人仍然保持著呆立的姿勢,發出幽幽地聲音。
「總共來了多少人?」
「四十三人。」
「全部都是獸人嗎?」
「三十個獸人。」
「其他那些事什麼人?」
「不知道。」
「你們來做什麼?」
「……」剛才一直是有問必答的死尸,此時卻安靜下來,像是陷入某種思考的狀態。
萊爾德也楞了一下,似乎沒有預料到這種局面,但腳下卻一步未停,右手從身上模出一根金針,刺在左手的手心中。
一點紅光突兀地出現,然後是一條血線,直到變成一條血柱。萊爾德左手突然握拳,像是要捏住那條血柱一般。下一秒,血柱竟然真的實體化,成為一條血色的長鞭。
「啪!」
萊爾德手腕一抖,血鞭發出一聲脆響,緊接著斜斜地抽在獸人尸體身上。
「哦……」
死尸被鞭笞後,立即發出低沉卻極度刺耳的低吟聲。
站在外圍的韓明一听到這種死人的申吟,只覺得全身發冷,仿佛有無數的陰風從耳洞,鼻孔,眼瞳向體內猛貫,不自覺地捂住耳朵,蹲在地上,蜷縮起身體。
第二下鞭笞過後,獸人尸體終于再次開口︰「借著尋找雷克薩的借口,想辦法突入黑巫族的祭壇。」
「什麼?祭壇!」這一次震驚的是萊爾德,他雖然沒有停下繞著同心圓的腳步,但表情說明他的擔憂。
「結果怎麼樣?」
「不知道。」
……
死尸通幽術的結束程序同樣繁瑣復雜,萊爾德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直到形成那兩個同心圓的粉末完全飛入獸人的尸體中,這個拷問的尸體的過程才終于結束。
接近一個小時的「死亡對話」,別說萊爾德,就連在外圍什麼都沒做的韓明都是滿身冷汗,心髒跳得飛快。
「剛才……剛才那個紅眼怪物是什麼?」
「衣衫襤褸的喪尸之神——巴隆撒麥迪!」萊爾德說起這個名字時,十分虔誠,充滿敬意。
「你把他……搞定了?就是你把他降伏了?」
「別亂說話!巴隆撒麥迪是高高在上的神,剛才那個護尸獸只是他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化身而已。」
「那你把那只什麼尸獸降伏了?」
「不可能!巴隆撒麥迪大人的一個小小分身也不是我能抗衡的。那只護尸獸是他派出來守護這具獸人的尸體的,只不過我是死尸派的黑巫師,是巴隆撒麥迪大人的僕人,護尸獸在驗證過我的身份後,就消失了。」
「尸體也要守護?」
「當然!巴隆撒麥迪大人是最公正的神,不管你生前是誰,在死後都會得到同樣的待遇。任何想要褻瀆尸體的人,都會面對他的分身——護尸獸。」
「盜墓果然是高危行業!」
「盜墓?」
「沒什麼。對了,剛才的鞭笞是怎麼回事?」
「這具尸體剛死不久,還有一絲絲靈魂力量殘留。他生前一定抱著某種強大的信念,所以居然可以對抗通幽術。我只有用血鞭御尸巫術,強行問出緣由。」
「原來如此。」韓明又不自覺地咽了一下口水。
「嗯,我們還是趕緊去黑巫族的村落看看吧。」萊爾德從腰包中模出一些神秘的閃光粉末,灑在獸人尸體上。
「這……我們要不要把他埋了。」
「不用,尸體也有命運。既然他本來就是被棄之荒野,我們不要強行改變什麼。如果這具尸體的命夠好,會慢慢分解,變成組成世界的最基本元素,並最終回到冥河尸海。」萊爾德一邊說著,一邊當先向黑沼深處的黑巫師村落走去。
韓明本來已經把萊爾德當成是一個普通的老頭,但經歷過剛才的事,又突然對這個瘦小的老人肅然起敬。當然,也有一絲畏懼。
「冥河尸海是什麼?」
「你有興趣?」
「說說看。」
「好吧。反正這只是一些基本的原理而已,並不是死尸派的巫術,告訴你也不算是泄密。」萊爾德剛才一直念著咒語,此時又滔滔不絕地開始講敘有關尸體的事,好像一點都沒有覺得累。
「世間所有的生命都由兩個部分組成!」
「和精神?」
「嗯?」萊爾德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向韓明,點點頭︰「不錯。雖然你的措辭和我不一樣,但意思應該是相同的。所謂生命,不過是身體和靈魂的結合。」
「他們活著時,身體和靈魂是緊緊相連的。但在死後,兩者就被強行分開了。尸體如果沒有意外,最終會出現在冥河尸海。那里到處都是死之原液,永久地浸泡尸體,直到將他們分解成新的死之原液。而那些尸體也得以重入輪回。」
「而生命終結後,靈魂則會飛到一個叫做拘魂禁域的地方,被永世囚禁起來。」
「拘魂禁域?囚禁?」
「沒錯。萬事萬物都是不願滅亡的,這些靈魂如果不被囚禁起來,就會想法設法的去尋找他們的尸體。如果找不到,或者尸體已經被冥河尸海分解,這些靈魂就會去謀害其他的生命,奪取他們的身體。事實上,確實會出現靈魂逃出拘魂禁域的情形。」
「那就是鬼吧?」
「可以這樣理解。」
「那如果靈魂找到尸體呢?」
「……」萊爾德突然倒吸一口涼氣,「那就是……傳說中的死而復生!」
「死而復生?怎麼……可能?」
「呵呵!你不相信?其實在黑巫術的終極禁忌中,就有死而復生之術!不過,那確實只是中的記載而已,我也只是偶然听過,估計要實現的話……算了,不說這個了,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