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總有容身之處。」他冰涼的唇吻在她的鬢邊,「昔兒,你也清楚。你本就不屬于這里。為了你,我舍得下。」他深深一嘆,帶著無限感慨。
李昔喃喃道︰「天下之大,總有容身之處……」
她有些出神的望著窗外深藍天野,無邊無際的,仿佛永遠都不能看到盡頭。
若是真能只是蒼海一葉,隨波飄蕩,任意東西該有多好。可是天下那麼大,終究沒有李昔和房遺直容身之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個公主,一個暗臣,于生養他們的父母帶著心里的牽掛,這又能自由地走多遠?更何況,房遺直已有聖上賜婚在身,他若走了,必會累及家人。
他們放不下太多,苦海無涯,不能自渡,所以,永遠不能同登彼岸。
風漸漸大了,拂起的衣角翩然飛起,她回望著他的眼,幾乎是貪戀地握住他的衣襟,靠在他胸前,喚他︰「遺直……」
如星子般的眼楮閃過一絲欣喜,他的吻落在她的唇邊,帶著熟悉的氣息,鋪天蓋地卷來。
她放縱著自己的情感,直至喘息著分開,又慢慢伏于他胸前,感覺他身上的無盡溫暖,安定她的身心。
恍惚是過了良久,窗外有呼呼的風聲吹過,晃動著薄薄的窗紙。他握緊她的手︰「昔兒,等我……」
可是……她給不了那樣的承諾。太過虛無、縹緲。
她緩緩松開他的手,那一剎那,眼中忽然沁出了模糊的淚光,淚眼朦朧中,想起從前他也曾這般等待,那時的她明眸流盼,情之熠熠,她會等。
可如今,任誰也給不了對方什麼?
這樣的命數,已是永遠不可能擺月兌。
門外,傳來幾句低語聲。
房門被敲響,韋天碩看了兩人一眼,對李昔道︰「小昔,玉溪來找你回府。宮里來人了。」
怎麼來得這麼快?
李昔回頭,房遺直道︰「你且先回宮中,什麼都不要亂想。我想辦法就好。」
不,不是這樣的。
李昔皺了眉,礙于韋天碩在此,千言萬語只化作唇邊的一聲輕嘆。
皇上召她即刻回宮,自是一刻也不敢耽擱。回到明德殿時,已近黃昏。
「公主,您回來了。」蝶風上前扶了,「皇上讓您回來後,馬上就到紫宸殿。奴婢服侍您換衣服。」
李昔點點頭,心中暗暗思量李世民見她何事。
待到紫宸殿時,里面除了李世民外,袁天罡也在。除此之外,看朝服應該是一些武將。
「任城,你回來的正好。」李世民見她進來,指了臨近下首的位置給她。
武將們沒想到任城公主能到這兒,看樣子還是李世民將她請過來的。行了拜禮之後,神情又恢復到剛才的那肅然。
李世民見她有些迷惑,便道︰「前不久,吐蕃兵臨松州西部邊境。再派使者想要求娶大唐公主。」
李昔听了,心中一驚。眸光輕閃,悄眼看向站在她對面的袁天罡,卻是面無表情。一派風輕風淡的模樣。
「朕沒有答應。」
李昔松了一口氣。和親去吐蕃,她連想都沒有想過。史上確實是有和親之事,那是鼎鼎大名的文成公主,而不是任城。早在李世民封她為任城公主時,她就把和親之類的事情拋在了腦後。
李世民將她神色看在眼中,挑了眉,接著說道︰「吐蕃遭到拒絕後,便攻打松州。打敗了松州都督韓威。最讓朕氣憤的是,羌族首領閻州刺史別從臥施、諾州刺史把利步利一同舉州投降吐蕃。」
李世民越說越氣,將拳頭重重往龍案上一捶。
嚇得眾人連忙跪下,齊聲道︰「請皇上息怒」
李昔也起身勸道︰「請父皇息怒兒臣以為是父皇出兵的時候了。而且,只要父皇出兵,此戰必勝。」
李昔說出這等話來,一是安撫李世民,二是史上確實有此一戰。唐勝。
李世民望著李昔點點頭,滿含深意地說道︰「朕確有出兵之意。你們都先起來吧。」
眾人顧不得擦額上的冷汗,紛紛站起身來。
這時,吏部尚書侯君集道︰「皇上,臣願帶兵出松州,為皇上分憂。」
一人起頭,哪有不附和之理,眾武將道︰「臣等願出兵松州。」
李世民淡淡地笑了,欣慰之情不言而喻。「好朕就任命吏部尚書侯君集為當彌道行軍大總管,右領軍大將軍執失思力為白蘭道、左武衛將軍牛進達為闊水道、左領軍將劉簡為洮河道行軍總管,統率步、騎兵五萬人攻打吐蕃。」
「臣等遵旨」
李世民笑著點點頭,對李昔道︰「方才,袁天師向朕舉薦你。」
舉薦她?
李昔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袁天罡,後者對她輕快的一笑,竟晃得有些睜不開眼。師父什麼都好,就是長得太扎眼了。
「當年,你用算學之能與你父打了勝仗。這幾年,你的武功也小有建樹。呵呵……朕年事已高,朝堂之事繁重。若不如此,必會率兵親征。唉……」李世民嘆氣道。
他的意思,不會是想讓她一起去松州吧?
念頭一閃,就看到袁天罡對她輕點著頭。
看來,確是如此。想想也是,李世民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如果她不去實在說不過去。
「嗯,若父皇不嫌兒臣愚鈍,兒臣願出征松州。」
李世民眸光一閃,眼中的露出一絲得逞的笑意,然而嘴上卻道︰「你一個女兒家,父皇實在是不忍心吶。」
「公主若能御駕親征,必會壯我大唐士氣。臣等,謝過公主殿下」
君侯集一語即出,眾將又跪倒在地,以至謝意。
如此一來,李昔不想去也得去了。
「有眾將士相助,兒臣定不辱聖意。」李昔也豁出去了。
「好,整裝三日。三日後,出兵松州」李世民意氣風發地說道,眼中有種毋庸置疑地果斷。
明德殿後花園。
一串行雲流水般的琴聲,混著縷縷夜風中,緩緩響起。
琴聲幽幽蕩蕩,宛若那春愁,輕飄而來,輕卷而去。
漸漸的,那琴聲轉為綿長,它飛翔在天宇間,越過層層白雲,越過滄海桑田
一個身影走近撫琴之人,「怎麼?你怕了?」
撫琴卻是袁天罡。
仍舊是一襲黑衣,若不是一雙素手撫琴,還道這琴曲是哪個女人所奏。
李昔走到他的身邊,坐下。
痴痴地發呆,听他彈奏琴曲。
袁天罡瞧她一副好笑的樣子,邊彈邊說︰「琴既然備下,就要去彈它。如若不然,任這琴再是舉世無雙的好琴,只怕也要廢掉了。」
李昔听得有些迷惑,似懂非懂。眨著大眼楮看向他。
「昔兒,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此去松州雖凶險卻無性命虞。你且放心地去吧。若留在長安,才是真的害了你。」
李昔心中抖然一驚,是啊,如果留在長安,那麼房遺直豈能放棄與她一起私逃的想法。必會惹出大禍。
「師父。」她咬緊下唇。
袁天罡不再說話,將一曲彈奏完畢,方才抬眸注視著她,「昔兒,這兒是大唐。有些事情,非你所想得那麼簡單。你本就是這世上的異數,為師身為大唐的天師,不可能眼睜睜地讓你在此擾亂它。听為師的話,你會少走一些彎路,此去吐蕃後,便會去了你的殺身之禍。」
「我會擾亂歷史……」李昔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道。
袁天罡輕輕點頭。
出兵攻打松州的消息一經傳出。整個長安城都沸騰了。百姓們所議的話題,自是離不開此去松州的公主︰任城。
……
殿門被人重重地推了開來,入眼的卻是我一身朝服的四哥李泰。他的容貌依然俊美無度,只是臉色有些發白,甚至還透著淡淡的青色。
「出了什麼事?」她看著他的眼楮。
「你要去松州?」他有些激動地問道。
李昔點頭。
他重重點頭,面色剛毅,漂亮得驚人的細長鳳眼中眸光微閃,透著對她的不放心。李昔知道,李泰雖有些奸詐,但他在宮中還算是疼她的。
心中驀地一陣沖動,她突地伸指拉住他的手,玩笑道︰「四哥,要不,你也一同去松州。扔下你那個美嬌娘。」
他眉尖一擰,本能地想搖頭不答應。
頭剛撇向一邊,他又迅速扯回。
「好,我和你去戰場。」他微笑,清涼的語音下,字字堅定。
李昔一怔,沒想到他竟然答應,尷尬地笑道︰「我與你開玩笑呢。再過兩個月就是你的大喜之日,我還怕嫂嫂會因此惱我呢。」
「她不敢」李泰又蹙了眉心,眯起眼楮。
是啊,閻婉那個柔弱的女人,她能拿李泰如何呢?
就連李昔自己也不敢招惹他。
她笑道︰「四哥,你來得正好。我有事想要與你商量呢。」
「什麼事?」李泰展開眉頭,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這次攻打松州。父皇已是安排妥當了,本與我也沒有多大的關系。只要我親臨助威即可。可我還有一些其他的想法。四哥,你看這個。」李昔說著,從書案上拿起一張畫,鋪展到他的面前。
「這,這是什麼?」李泰看到面前的那張畫,抬頭驚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