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武才人。」李治望著武媚娘如春花的笑臉,略點頭應道。
「見過晉王殿下、晉陽公主。」武媚娘側身福拜,隨即跟著兩人走出殿門。
晉陽見她跟了出來,心下不快。輕扯了李治的身袖,遞過一個嫌惡的眼神。
李治輕輕搖頭,只道︰「武才人不是來找父皇的嗎?」。
武媚娘微微一笑,「是呢,不過,方才皇上好象不太高興。我稍候再去不遲。」
「嗯。」李治看她一眼,「你還有什麼事嗎?」。
武媚娘眸光沉沉,看了一眼一直對她眼神不善的晉陽公主,勉強笑道,「任城公主她沒什麼事吧?」
武媚娘自從封了才人之後,也不知怎麼,與任城公主漸漸來往得密切了。
李治露出淺淺一痕笑意,「她沒事。」
晉陽卻是再也忍不住了,大力扯了李治的衣袖拉著他走了。
武媚娘怔在原地,多少有些落寞。她實在不太明白,為什麼晉陽公主會對她那麼反感。兩人並無太多交集,哪來的仇?
「九哥,都說不讓你理她了。你怎麼還與她唧唧歪歪沒完沒了地說話。」晉陽鼓著兩個圓滾滾地腮幫兒憤然瞪著她。
「哈哈哈……」李治看著晉陽可愛的模樣,將她的手握得緊緊地,「你倒說說看,你為什麼這樣不喜歡這個武才人。莫非你嫉妒她長得比你漂亮?」
晉陽不屑地甩開他的手,鄙夷道︰「長得漂亮又如何?心腸卻是那般惡毒。」
李治沒想到晉陽對她的印象那麼差,忙左右看看。除了貼身服侍的宮女遠遠地站在一旁外,並無一人,「兕子,話不可亂說。尤其不可當著父皇的面說這些話。她剛剛晉升才人,可見父皇對她還是寵愛的。」
晉陽冷冷一笑,「父皇不會寵愛她太久的。」
李治皺眉︰「此話怎樣?」
晉陽看了一眼李治,這個九哥什麼都好,就是在有些事上過于懦弱與寬厚,他遠遠沒有父皇那雙銳利而精明的眼楮。他只知道風花雪月兒女情長。
「上個月,我隨父皇去了馬場。」晉陽陷入回憶中……
李世民有一匹進貢的寶馬,名叫獅子驄,體碩健壯,無人能夠駕馭。于馬上,李世民就對眾人道︰「誰人能馴服這匹寶馬,朕重重有賞」
眾人都是知道這匹馬的厲害,好幾位馴馬之人都被這匹馬踢踏得傷殘了,一時無人上前應答。
這時,剛晉封武才人的武氏媚娘就候在李世民的身側,她上前一步道︰「妾能制服它,但需要三件東西。」
李世民見是一個小姑娘,就笑問道︰「你需要什麼東西,但說無妨。」
武媚娘不慌不忙道︰「妾需要︰第一,鐵鞭;第二,鐵錘;第三,匕首。我先用鐵鞭子抽;它不服,再用鐵錘擊;還不服,留著也沒有什麼用了,就用匕首刺它的喉嚨。」
李世民听罷,向她投去贊許的目光。然而,正是從那時起,李世民再也沒有臨幸于她。
李治听完晉陽的話,拍手贊道︰「世間竟有這般奇女子,父皇應是喜愛才對。」
「九哥,你……你怎麼還沒明白。」晉陽氣道,自己白白對他講了這麼半天。
「怎麼了麼?好了,別氣了。走,我們去任城那里玩玩。昨天出宮,我看到一個耍皮影兒的,也得了一套。」李治興致勃勃地拉起晉陽的手,叫上內侍帶上皮影木箱往明德殿奔去。
這兩年住在明德殿的日子並沒有想象中的難熬。貞觀十三年秋天,李昔四處打探,將玉溪、墨竹兩人配了出去。她們的年紀比李昔都大上一些。早就過了出嫁的年紀。若是真有一天她嫁了,這些貼身的宮女要麼老死宮中,要麼放出去配人。與其等到那時馬馬虎虎地胡亂配人,不如現在早為她們做打算。托了韋天碩找了小門小戶家里卻還殷實的,並無姬妾的男子配給她們。
玉溪、墨竹知道後,哭鬧著不肯離開。但凡總有曲終人散時,何必讓她們跟著自己等到那一天。賜了豐厚的賞,到底將她們送出宮門。許是因為是公主身邊的婢女,這兩家夫君對她們極好了。雖過不上大富大貴的日子,卻也其樂融融。這讓李昔很滿意。總算是對她們打小服侍一場有個交待。
蝶風誓死不肯嫁的,李昔卻也不勉強她。畢竟是魏王府邸出來的人,她舍不開,便隨了她去。
最近半年李世民不知怎麼了,到處給她物色駙馬。語言間有探察她之意。這讓李昔很迷惑,當初他讓自己進宮難道就是為了給她擇一佳偶嗎?或者……她的腦海中浮出一個英俊的面孔,那個謫仙般的師父,是他嗎?
「咯咯咯……」殿內傳出晉陽歡快的笑聲。
李治站在屏風後面,正在給她表現皮影戲。在其笑顏的感染下,李昔不禁也慢慢地拋去了臉上的陰郁,換上一副寵惜愛憐的神色來。
「昔姐姐,快過來看啊。」晉陽嬌聲喊她。
「來了。」
這樣的雨天,珝兒是不會來了。李昔收回放在門口處的目光,來到昔陽的身邊。李治確實是這方面的天才。皮影在他的手中象是變活了一般,舞動得栩栩如生。
李治與內侍兩人配唱著戲文︰
李治︰「……看這∼江春水,看這滿樹桃花,看這如黛青山,都沒有絲毫改變。看對面來的是誰家女子,生得*光滿面,美麗非凡。這位姑娘,請你停下美麗的腳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了怎樣的錯誤?」
內侍︰「這位官人,明明是……」
李治略一打眼,便皺眉喊停︰「等會兒……拿來我看看」
李治就著內侍的手,仔細看著皮影。「不用這張,換木蘭女,羊皮做的那張……」
內侍在滿木箱子的皮影中挑出一張女角兒,遞給李治︰「是這張嗎,殿下?」
李治這下高興了,忙道︰「嗯,對……快,該你的詞兒了」
內侍︰「這位官人,明明是你的馬蹄踢翻了我的竹籃,你看這寬闊的道路直通藍天,你卻非讓這可惡的畜生濺起我滿裙污點,怎麼反倒……」
這時,內侍看見李昔身後徑直走進來的一個人,趕緊停下戲詞。
內侍跪下道︰「奴才見過才人」
一直在嘻笑的晉陽在李昔的懷中一僵,「騰」地站了起來,罵道︰「怎麼停了?沒用的奴才,真掃興。」
李治從屏風後轉了出來,臉上還帶著方才戲中的未盡褪的神采,對武才人笑了笑,轉身對晉陽道︰「走吧,去你宮里唱個夠。我們也不打擾任城了。」
晉陽心有不甘,但又記掛著皮影,只得別別扭扭地與李昔告辭。與李治一同走了,走時連武才人看也沒看上一眼。
「晉陽也不知怎麼了,好象不太喜歡我。」武媚娘擰眉道。
李昔何嘗不知晉陽在別扭什麼。那匹馬的事情,她也知道。晉陽生來就有著異于常人的聰明,又與李世民的感情非同一般。可謂是知心,貼心,暖心。晉陽的態度怕是有李世民的看法在里面。否則,她不會這麼執拗著,始終不肯釋懷。
武媚娘的馴馬之術,在李世民的眼中看來根本就是一個身為帝王的馭人之術。這樣的勇氣與魄力給李世民的心中留下極為不好的一面。甚至可稱為陰影。李世民對她的堤防之心,怕是就從那匹馬開始的。他不能寵幸一個精明強干,咄咄逼人的女人。做為天子,他自己本就是一個強勢的人,對于武媚娘的剛強與冷酷,讓他十分不喜。他心目中的女人,應該是類于長孫皇後,楊妃,徐賢妃。
武媚娘並不知道這些,她每天還在充滿期待地等著皇上的再次臨幸。可日子一天天過去,看著同進宮門,同為才人的徐氏已升至夫人位,地位遠遠地高于自己。她心有不甘。她不想就這樣年紀輕輕地就被皇上拋在腦後,一個熱情奔放,鮮活的生命就要被扼殺在深宮之中嗎?不,她絕不允許。
于是,她買通了內侍總是尋機接近李世民。比如說,今天上午……
在深宮之中,她只有李昔唯一一個真心的朋友。沒錯,武媚娘便是當年李昔林中遇到的那個武珝兒。當初,李昔那樣篤定兩人還會相見,是因為她便是歷史上的武才人,中國第一位女皇武則天。
此時的她正處在冷遇的境地。而明德殿是唯一能讓她感到溫暖的地方。
李昔很少與她有什麼客套,私下里也沒有講什麼禮儀規矩,只管拉她坐下,勸道︰「不過是一個小孩子,一時拗了脾氣。過幾日便好了。你不用介意。」
武媚娘也不是小家子氣的人,笑笑,便不再深究。
蝶風奉上茶,退到殿外,只留了兩人說話。
「小昔,你可有什麼打算?」武媚娘突然問了一句。
「什麼?」
武媚娘手握著茶杯,凝神片刻,才道︰「我是想勸你心中早有個打算。與其讓皇上這般為你物色,不如自己留意,遇到可心的人……」
李昔笑笑,這兩年她甚少出宮,心仿佛老了很多。只管等了那一刻的到來……對于感情,她變得有些消極了。
武媚娘放下茶杯,握住李昔的手,嘆道︰「傻妹妹。你這樣不是苦了自己嗎?房大人的心也是不好過,但那又能怎麼樣?想開一些吧。」
武媚娘進宮不過三年,對任城公主的事情卻是十分清楚。可見她私底下用了多少的心。
她說得不錯,房遺直成婚兩年過得並不好。這是魏王李泰「無意」中說出來的。平日里兩人分房而睡,哪來的子嗣。長孫芷一向又是要臉兒的,這種事情從不對外人道。只是苦撐著這個家,她清楚這場婚事是怎麼得來的。即使她得不到房遺直,也不會輕易放過他,便宜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