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昔低了頭,不看他,悶聲嘀咕︰「那你就當我沒說。」
他輕笑道︰「你以為那天晚上是我?」
「難道?」李昔不傻,聯想到次丹巴珠的種種,也不難猜出,只是她比較想不通個中細節。
祿東贊抿唇,笑了笑,不說話了。
「可卓瑪一口咬定是你。」李昔想了想,不放心,再強調一句。
祿東贊側眸看了看她,唇角含笑,卻不是溫暖的,而是陰寒的︰「她不過是在做困獸之爭罷了。那天晚上她說有事找我,我正好有點空閑便過去了。一桌的酒菜,她先飲了……後來,次丹巴珠進來說贊普找我議事,我便走了。之後的事情,不用我說了吧?」
李昔不笨,他的話縱使再含蓄她也能明白,只是他能未卜先知?「你……你如何知道那酒有問題的?」
祿東贊的臉上微微有些紅,啞聲道︰「起先不知是酒,只是見她與平時打扮不同,冬日里卻穿得有些……嗯,有些單薄了。後來,她又執杯先飲,若不是她心里有鬼擔心我不飲,她不會這麼做的。」
「這麼說,次丹巴珠來得還是挺巧的。」李昔調侃道。
「這要問次丹巴珠本人了。」祿東贊笑笑,靜睿的眼底有細碎的鋒芒快速掠過。
在大唐的匠人未到之前,李昔領命,與文成一起去紅山看看。要如何建造都由文成公主拿主意。上次賽瑪噶的婚宴,文成辦得很圓滿。很得松贊干布的賞識,所以,這次建宮都按文成的意思去辦。
這日一早,由六名侍女、兩名侍衛護送文成與李昔去紅山,兩人坐在馬車里閑話。
白總管剛才親自指揮小廝們裝車,听到徐令宜要禮單,想了想,親自去回事處拿了禮單,又讓人把回禮的單子找出來,這才一路疾步去了正屋。
「……糯米十斤,白糖十斤,紅糖十斤,蓮子米十斤,黑豆三斤……」文成笑道,「我那時還小,哥哥又是貪玩的,只等著母親將年貨辦齊了,提鍋上灶等著吃。哪里想過自己也要學學的。」
李昔也笑道︰「我家里也這樣做。不過要比姐姐家里全上一些。東西都是祖母訂下來的。若姐姐想吃,只管求了贊普去,長安的廚子還在,你還怕他不讓你不成?」
听到扯上松贊干布,她的臉一紅,「他自是會同意的。在這里,我只數著日子過,看到在大唐今過的什麼節?明天過的什麼節?自己個兒想著……若真是想得緊了,吩咐了廚子做了一回,卻不是那個味道。還是想著母親親手做的……」
李昔听了,想到李府的英娘、李道宗,還有前世的父母雙親,自是跟著文成唏噓不已。
直听得馬車外的蝶風傷心,她敲敲了車門,低聲咕噥道︰「兩個主子可別再這樣子,好端端的引奴婢的眼淚。」
李昔與文成听了,對視一笑,李昔挑了車簾道︰「引得你哪門子的眼淚?再過幾日,長安來人,父皇是不會忘了我們的。茯苓糕、桂花糕、海棠果脯,櫻桃酪子……這些都是你愛吃的,放心,我不吃,只管留給你一人。」
蝶風「撲哧」一笑,「那奴婢就先謝過主子的賞了。到時候,可別見了好吃的舍不得要反悔,奴婢可不答應。」
文成笑著接過話,「蝶風這丫頭越來越難伺候,也不知道誰是誰的主子了。不如這次大唐來人,就著人帶她回去選個好夫君嫁了。省得我們還要分心討好你。」
蝶風羞惱地跺腳,恨聲道︰「有你們這樣當主子的嗎?」。
這一句罵,卻引得車內的兩人大笑起來。
在路上行進了一個多時辰,到了紅山腳下。
此時的紅山還沒有動工興土,巍峨挺立,直插雲端,山麓連綿。李昔在後世雖未親眼見過布達拉宮,在電視上卻見過多次,建成後的布達拉宮規模宏大,氣勢壯觀,宮殿依山勢而建,佔地約三十六萬平方米,主建築十三層,高達一百一十多米。
在李昔與文成觀看紅山的時候,紅山腳下來了一批蕃民。約四五十人,大多是女人偶見幾個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她們席地而坐,山下風大,而且又背了陽光,就在空曠的山石上點了取暖。
李昔等人只穿了普通的衣袍,唯一的區別就在于她們穿了唐服。
蕃人自認得能在吐蕃境內穿上這與眾不同服飾的人是誰,立時,一個高大粗壯的吐蕃女人端了茶壺與碗過來。
達雅,尼瑪忙向李昔翻譯道︰「是來給尊貴的主人奉茶的。」
李昔與文成道謝,就著他們的碗喝了滿滿的一大碗酥油茶。以往也喝過,談不上喜不喜歡,只是有些喝不慣。今天李昔倒覺得這杯酥油茶很好喝,就連文成也是這樣認為的。
李昔有心問問這酥油茶是怎麼做的,想想又作罷。許是行了這麼遠的路,又有些冷的緣故,不管吃什麼都覺得好吃吧。
那婦人見李昔與文成都吃下了,很是高興。又招呼了一些人過來,分別為侍女與侍衛倒上幾杯,一碗酥油茶下肚,感覺從心里往外都暖暖的。
吃了茶,李昔等人便與他們道別。吩咐將馬車趕到有陽光的地方休息一下,待喂飽了馬,再起程回邏些城不遲。
五月,若在長安必是楊柳依依,花團錦簇的季節。可在這里,雖有了春意,早晚的溫差依然很大。大家都喜歡在晌午時,陽光正暖的時辰里出來走走。
李昔想與文成出來曬會兒太陽,卻見文成有了些倦意。便將馬車的簾子掀起,既然她不想下車,就讓陽光曬進來,舒服地躺著也是一樣的享受。
待李昔下了馬車,掀好車簾時,便發現情況有些不太對勁。除了李昔與蝶風有內力的人還算是正常外,其他的人,都有些昏沉欲睡的樣子。
蝶風終究老道,當下變了臉色,沉聲道︰「夫人,不好我們中計了。」
只在說話的功夫,其他的人已悉數倒地,昏睡起來。
李昔這時也開始感到有些頭暈,仍硬挺著精神問道︰「你趕馬車回去。務必讓文成安全送回城。」
「不,夫人。要走一起走,奴婢不能扔下你不管。快,你上馬車。我來趕車」蝶風一連聲的吩咐。
李昔強打起精神,用內力將體內那股熱流強壓下去,「你看我象有事的樣子嗎?放心,我有功夫在身,不會有事。你快去快回,不要耽誤時辰。否則,我們都走不了。」
說話時,李昔已經注意到,方才給他們吃酥油茶的女人,已帶著一群人站起身來,慢慢地向他們逼近。
「快走如果你不想讓我死在這里的話,你快去快回記住,一定要保住文成的性命」李昔急著大聲叫道。
蝶風緊抿了唇,跳上馬車將車簾掩好,狠狠地一馬鞭下去,馬車向邏些城飛奔而去。
李昔瞄了瞄地上躺著的侍衛,從他的腰間抽出一把長刀,緊握在手中。手在發抖,並不是因為害怕。酥油茶里被下了藥,這種藥不僅會讓人產生昏睡的,還會使人內力盡失。李昔只覺得內力在一點一點的流失,就在方才與蝶風說話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所以,她必須讓內力暫時沒有流走,尚有武功的蝶風護送文成回城。只怕蝶風到了城中,她的內力也會盡失。但只要蝶風能找到祿東贊,她還是有救的。
「哈哈哈……來,讓我看看我們吐蕃最尊貴的大相夫人」一道清脆的笑聲自對面的人群中傳來,人群中緩緩走出一人,手持木棍,臉上在笑,而笑不達眼底。
原來是她
李昔冷笑,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不去追究,此時,她反倒氣盛,做出這等事情來。
「李昔,你的手為什麼會抖?難道是你做賊心虛,怕我了不成?」卓瑪拎起如胳膊般粗細的木棍,在李昔的面前揮了揮。
「怎麼?連夫人都不叫了?」李昔對她虛虛一笑,試著動了動腳,還好,雖內力漸無,卻還能動。
「呸你也配都是因為你,若你不出現,大相他……」卓瑪的眼中濕潤,哽住。
李昔不想與沒有理智的人硬踫硬,只想著盡力的拖延時間,「卓瑪,你還有次丹巴珠。他對你情深意重,甘願受刑鞭五十。這樣的人最是難得,你要珍惜才是。況且,即使沒有我,沒有次丹巴珠,大相也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卓瑪听到最後一句時,惡狠狠地罵道︰「你閉嘴那天,死的應該是你,是你為什麼神明不听我的誠心祈禱,為什麼讓大相為你受了一刀,都是你,你是惡魔。別再花言巧語的哄騙我了,我不會相信你的」
卓瑪看了一眼身後的眾人,再轉過頭來看向李昔︰「今天,你再也逃不掉了沒有人會救你」
李昔從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戾氣,人群中,那幾個男人已不見了蹤影,想必已是追著蝶風的馬車去了。
原念著卓瑪孤身一人也是個可憐人,做得事雖有些過份,但還有著一份真性情與痴情,作為同為女人的李昔,可以理解那種難言的苦衷,便不去與她計較。真沒想到自己一再的忍讓,反倒鑄成了卓瑪的囂張氣餡。不僅不思悔過,還設計欲加陷害自己與文成。這樣的人,死不足惜。
機會已經給她了,給了不僅一次。
如今,便怪不得自己對她動手了。雖然沒了內力,武功的招式有如花架子,但只要她有一命在,李昔便決定與這一干人等放手一博。
李昔握緊了拳頭,眼楮閃著寒光,怒視著卓瑪及她背後的眾人。既然已是忍無可忍,那便無須再忍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