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霸將一小壇女兒紅,喝了大半,微有醉意,倒頭睡去。一覺起來,天竟黑了。打坐片刻,甚覺無聊,居然心神難定。
方覺饑腸轆轆,便入廚房找東西吃,見鍋中沒甚下酒菜,忽然想起阿龍婆炖的豬腦湯,也不知味道如何?心念一轉︰「何不往鎮上去,溜入阿龍婆家嘗嘗她炖的豬腦湯?」
如此一想,不禁食指大動。將剩下的小半壇女兒紅酒倒入酒壺,當即起身,也不從正門出去,徑至後院,從院牆一躍而過,直往雙橋鎮奔去,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便到了鎮上。
其時,夜近子時,鎮上人家皆閉戶睡了。他跟蹤顏萱到過鎮上,按原路模到阿龍婆家後院,繞至北側牆角,輕輕一躍,便上了院牆頭,正要往院子里跳下。忽然听到有狗低唔發威的聲音。原來竟忘了阿龍婆家養了一條大黃狗,正關在後院,想來難從後院進得廚房。暗暗叫苦,不敢驚動了大黃狗,只好從院牆上折向南房去。
他跳入院子,緊貼牆壁,屏住聲息,躡手躡腳,慢慢靠近南房窗下,只听里面有說話的聲音。
「這阿黃怎麼又忽地叫開呢,」原來是阿龍婆喃喃而語,「不對呀,今晚可啃了不少骨頭呢,莫非來了偷雞賊不成?萱兒,你可栓好門沒有?」
只听顏萱應道︰「門早栓上了,阿婆,阿黃卻也不會亂叫的,說不定真有什麼賊模進來了呢,要不我出去瞧瞧。」
阿龍婆道︰「不用罷,都睡下了。栓好了就沒事兒。阿黃也不叫了,平日它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看見老鼠亂竄也吠起來的。近來家中老鼠也多起來了,一到夜晚就鑽出找東西咬,吵的人睡不著。」
顏萱道︰「阿婆別管它罷,今晚我來陪你,那老鼠兒多半就不會出來的了。」
阿龍婆笑道︰「誰說呀,老鼠也會成精的呢。它看見有個天仙一樣的人兒來了,也會跑出來瞧瞧的呢,哈哈。」
顏萱笑道︰「阿婆,你老別打趣我了。你接著說罷,後來怎樣呢?」
阿龍婆沉吟道︰「哎喲,阿婆都忘了呢,先前說到哪兒了?」
顏萱道︰「說到有個書生在寺里用功讀書,眼看秋試將近,居然沒錢上京趕考。可巧就有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來寺里燒香,後來……」
阿龍婆一拍手,笑道︰「哎喲,是了。只說那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哪,見到那書生長的眉清目秀,舉止斯文,就多瞧了幾眼。後來听說那書生苦讀詩書的事兒,就悄悄留上心了。」
又道︰「後來呀,她從寺里和尚口中得知,那書生姓錢,名叫不苟,平時人都稱他錢相公,只可惜家境太窮,眼看會考將近,竟沒盤纏上京求取功名。這大小姐呢,姓賴,名叫可兒,從小也識字,喜讀詩書。長到十四五歲,說媒人到家中也有幾回了,可到後來卻談不攏,人家一來嫌賴大小姐腳生得大,二來竟嫌她姓得不好,居然一直待嫁閨中呢。這兩個人兒都好可憐的,姓錢的偏偏無錢,姓賴的偏偏不賴,你說兩個怎麼就踫到了一塊呢,豈不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麼?」
李元霸听見阿龍婆嘮嘮叨叨的說到這里,一時也不知如何進得屋去,只好坐在窗戶下尋思。
只听顏萱嘆道︰「阿婆,想來那賴大小姐也是個知書達禮的女子呢,怎麼偏偏就沒人家看得上的?」
阿龍婆又不吱聲了,只听顏萱又催道︰「嘻嘻,阿婆,你怎不說下去了,老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讓人家听了多著急呢。」
阿龍婆唔的一聲,好似從瞌睡中醒來,打個哈欠,道︰「好,好,阿婆接著說給你听,別著急,」話雖這麼說,卻不緊不慢的,道︰「話說呀,這賴大小姐可是個聰明人,她平日在家也是飽讀詩書的。有一天,她又到寺里燒香,借口說喜歡這里清靜,想要靜養幾日,就沒有回家。只帶了個小丫頭陪著,便在寺里的住了下來。因她常來寺里布施,寺院和尚待她就如上賓。見她要留下住幾日,趕忙打掃一間清靜的大禪房給她。可她偏偏不要,指定要後院一間專給過路人借宿的小禪房。寺院主持說那是給過路施主住的,房間不怎麼清靜,也不干淨。誰知賴大小姐卻打了一個禪語︰心靜處便隨處可安,意淨時則萬物皆淨。寺院主持也驚于她的機鋒,竟不知如何作答,就由得她了。
顏萱道︰「這賴大小姐還會談禪呢。」
阿龍婆呵呵一笑,道︰「卻哪里是什麼禪呢,原來呀,這間客房的隔壁就住著那個錢相公。」
顏萱笑道︰「哎呀,卻原來這樣呀。」
阿龍婆道︰「可不是麼,因禪房久不住人,堆放許多雜物,主持忙叫小和尚們搬出,將客房收拾得干干淨淨,然後才讓賴大小姐和丫頭住了進去。賴大小姐當晚便住入小禪房里,夜來就听到隔壁錢相公背誦聖賢章句,又不時听見嘆息之聲,哪里還睡得著呢。賴大小姐存心要助這個可憐書生的,就尋思著,怎麼和他搭上話呢。想了許久,才想出個法兒來。」
顏萱問道︰「她想的什麼法兒?」
阿龍婆道︰「她想呀,若是生生的拿出金銀贈給錢相公,錢相公多半是不接受的。因讀書人的廉恥心最重的了。你若平白無故的送錢給他,他會說無功不受祿。便是布施給他,還要顧及他的臉面。因此賴大小姐真是躊躇了許多時,才拿定主意,她想得先讓自己欠著點人家什麼的,然後再借口知恩圖報,以錢相贈,如此才順理成章呢。她又尋思著,怎麼才讓自己欠上錢相公的一個人情呢?」
說到這里,阿龍婆又咳了幾聲,才慢吞吞道︰「萱兒,你也替這賴大小姐想想法兒呀。」
李元霸在外面听見,也覺有趣,差點忘了自己原是打阿龍婆的豬腦湯主意來的。
只听顏萱笑道︰「阿婆,你快告訴我罷,我、我可不知怎麼想法兒呢。嗯,是了,莫非賴大小姐裝作生病?」
她想起李元霸白天胡說什麼酒蟲發作,哄她去找酒給他吃,不禁暗暗好笑。
忽然听見里面阿婆拍手笑道︰「是了。你這小妮子,好聰明呢,你和她賴大小姐竟想到一起來了,你們是不謀而合,賴大小姐也就這麼想的呢,呵呵,你說有趣不有趣呢?」
李元霸听了,差點笑出聲來,心道︰「原來這賴大小姐也會這一著兒。」听見肚里餓得咕嚕直鳴,只是竟想不出法子進得阿龍婆家去,急得團團轉。
只听阿龍婆又道︰「那賴大小姐打定了主意,等到半夜時分,就倒在床上,哎唷哎唷的叫喚起來。陪著她的小丫頭也不知怎麼回事,忽見大小姐好像發了急熱病,也著了慌,不知咋辦。賴大小看眼里,偷偷發笑呢,見小丫頭著急,便有氣無力的說,小翠呀,你別著急,我現下頭痛得緊,渾身發冷發熱,若能吃一兩服藥多半就好了。只是這麼晚了,你一個弱女子不便外出,只不要驚動寺里的和尚,你且到隔壁央告錢相公,求他出去替我們請郎中來才好。」
「小翠哪里懂得大小姐的心思呢,果然跑過去拍錢相公的門。錢相公已睡下了,听見拍門聲趕忙點燈爬起來,開門見是隔壁的丫頭小翠,便問何事?原來這錢相公也知隔壁住了個女施主,卻不知是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小翠哭道我家大小姐得急病了,這黑燈瞎火的,我們女流外出多有不便,只求錢相公替我們去請郎中來罷。」
「錢相公也是個熱血男兒呢,听如此說,連忙穿衣出來,道︰「小生願意前去代為求醫。我知離此不遠,有個郎中姓溫,醫術高明,我和他還有些交情,我這就去請他來。」
「那小翠听見,喜道多謝公子仗義,我家大小姐的性命就托付給你了。卻說賴大小姐在隔壁听見,心中暗喜。她使這個法兒,卻是一箭雙雕。一來可以試出錢相公的冷熱心腸,二來自己明兒資助錢相公上京趕考就有托辭了。」
顏萱笑出聲來,贊道︰「這賴大小姐果然聰明得緊。」
見阿龍婆說到這里,又不出聲了,便問︰「阿婆,後來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