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龍婆嘆口氣,笑道︰「後來麼,錢相公果然就請來了個老郎中,給賴大小姐診脈,居然診出中了風寒,得了急熱病。這不是無巧不成書麼?」
顏萱听得稀奇,問道︰「怎麼真就生出病了呢。」
阿龍婆道︰「原來呀,賴大小姐等錢相公出去請郎中時,借口說要喝茶,支開小翠,她從小便略識醫藥的,自己將早備好的藥丸兒吞了下去。這藥兒吃下去,竟使自個渾身忽冷忽熱的。待小翠轉回來,看見小姐果然臉色忽紅忽白,以為大小姐真病得不輕呢,誰知都被大小姐瞞過了。」
「待那老郎中隔著床簾給賴大小姐診了脈,只說不妨,吃些藥就好了。錢相公一直候在房外,不敢進去。等老郎中診脈出來,又隨他去取了藥來。如此來回走了兩趟,便到了三更時分了。他取藥趕回寺院,敲開大小姐的門,小翠接過藥,連聲道謝,說我家大小姐性命全是你救的了。錢相公連說不敢。回到自己房里,錢相公也替賴大小姐的病耽了一夜心呢,翻來復去竟睡不著,又不敢敲門詢問。挨到明日,過去探問,誰知賴大小姐的病已好了。請他進了房,隔著床簾和他見面,說的全是感激不盡的話。」
「這當兒,錢相公才知原來賴大小姐竟是個大美人兒,且儀態端莊,言語得體,也心生好感。只是他卻不敢正眼多看賴大小姐一眼的。兩個見面說過話,見錢相公起身告辭,賴大小姐命小翠捧出一包銀子送到錢相公跟前,可是錢相公說什麼卻不接受,起身欲走。
「賴大小姐只得微微一笑,說道相公快別推辭了,這些銀子不過是小女子一點心意罷了。一則為答謝代為求醫之義,二則錢相公上京尚請代為轉送一封緊要家書,三則眼見秋試將近,相公當以學以報國為重,來日必取功名,何必為此小贈之事介懷。又說小女子惟願相公取得功名,那時若還記得小女子,就是相公的恩德了。」
「說罷,將一封信交給錢相公,囑他到了京城,即到某某街坊尋見她家親戚後,並請親戚當面拆封。如此,錢相公也便不好再推辭了,接過書信和銀錢,答應一定將信送到。眼看考期將近,不日就啟程上京去了。」
說到這里,又傳來阿龍婆不斷咳嗽的聲音,聲音都沙啞了。畢竟上了年紀,瞌睡又上來了。又不好說自己乏了,只得咳了兩聲,說道︰「阿婆口渴得緊,萱兒,你替我去倒碗茶水來罷。」
顏萱笑道︰「阿婆,你說的辛苦了,我就去給你倒茶。」接著听見模索起床的聲音,窗紙亮了起來。
李元霸用手戳破窗紙,透過一個小窟窿往里瞧,只見顏萱身穿水色小褂衫,長發輕挽,正輕手輕腳的,走進廚房。她手執一根蠟燭,燭光下,映出一張清麗絕俗的臉,十分動人,李元霸暗暗贊嘆。
眼看顏萱進了廚房,正當此時,里面竟傳出阿龍婆打呼嚕的聲音,李元霸心念一動,伸手微一用力,推開窗戶,側身跳了進去。一彎腰,走到阿聾婆的床前,只見阿聾婆在床上已酣然睡去。
他月復中饑餓,一心只想尋覓食物。張皇之際,忽見離床三步外有一木桌,上有一碗,當下便聞到一股肉香味。兩步跨過去,捧起碗來瞧,原來正是炖好的豬腦湯,尚余熱氣。
正要捧起來吃,只見顏萱從廚房走出。李元霸放下湯碗,不及躲避,見阿龍婆歪睡床上,身彎如弓,情急之下,將她拉下來,便往床底下推去。一面扯過床被,鑽了進去,將頭臉遮住。
「阿婆,茶來了,你起來喝幾口罷。」卻是顏萱已進了屋里。
李元霸將身體卷縮在床被里,支吾幾聲,不得不逼緊嗓子,學著阿龍婆沙啞的聲音,道︰「咳,咳咳,好萱兒,你把茶水放桌上罷,阿婆這會兒又不渴了,你先上chuang睡了罷,待會阿婆自己起來喝。」
他想先哄顏萱上chuang睡下,自己才好起來去喝豬腦湯的。誰知這個顏萱孝心極好,居然對阿龍婆說道︰「阿婆,你還是起來趁熱先喝了茶罷,冷茶喝了會傷身子的。我來扶你起來罷。」說著,將蠟燭放在桌上,捧茶至床前。
李元霸大驚,忙轉過身去,背對著顏萱。雖身在被里,卻不敢面對她。又學阿龍婆的聲音,道︰「唔、唔,我說萱兒,你不用管我老人家的,快過來,阿婆先給你講完這故事兒再喝不遲。」
顏萱見阿龍婆竟答應給自己說完故事兒,雖感意外,卻正中下懷。應了一聲,奇道︰「阿婆,你老不瞌睡了麼?好罷,待會兒你老想喝茶了,我再給你倒碗熱的罷。」說著,也上了床。
她原睡里頭,阿龍婆睡外頭。上chuang時要爬過李元霸身上。李元霸背側對她,借著微茫月光,從被逢里偷看,見她身材苗條,膚如凝脂,爬過自己身邊時,長發緩緩拖動,更顯嬌媚,不敢多看,忙閉上眼。
不想顏萱上chuang躺下,竟伸手過來摟住他的脖子,頭發散在他臉上,笑道︰「阿婆,你老若還不乏,便接著說故事兒我听罷,嘻嘻。」
李元霸見顏萱身子緊挨著自己,溫軟可觸,頓時渾身發熱,大氣不敢出。他身材瘦小,和阿龍婆相似,雖然近在咫尺,居然沒有被她發覺。顏萱哪里想到這一轉身之間,與自己同床共枕的竟已換了一個人。
當此情形,饒是他生性不拘,卻也不免有些慌亂。他原想暫且假扮阿龍婆一回,待哄得顏萱上chuang睡後,自己將豬腦湯吃了便走人。不料還沒將湯喝到口,卻已月兌不開身了。
雖硬著頭皮答應接著給顏萱說故事,一時竟不知從何謅起,不由急了一身汗。阿龍婆的聲音尖細中略帶沙啞,李元霸學得卻不大像,但顏萱听故事心切,哪里想到阿龍婆的聲音和原先的不大一樣了呢。
只听唔唔啞啞的,李元霸學著阿龍婆的聲音,開口道︰「哎喲,可說到哪兒了?阿婆歲數大了,說了前忘了後的,唉,老,不中用了……」又故意咳了幾聲。
顏萱吃吃笑道︰「阿婆,你老忘了麼,你才說到錢相公受了賴大小姐的贈銀,上京趕考去了。後來不知怎樣呢?你快接著說罷。」
李元霸忙道︰「哦,是了,是了。卻說賴大小姐送走錢相公後,心中著實掛念。你想呀,兩個青年男女,一見之下,彼此都生了好感。這賴大小姐平生從未和哪個男子如此親近,一直待字閨中。一見錢相公如此品貌,還有不傾心相許的。因此她挖空心思的想著法兒資助錢相公進京趕考,心里頭早就將他當作未來夫婿看了呢。」
又道︰「自從錢相公一走,她也就像掉了魂似的,整日茶飯不思,連小翠也瞧得出了。知道大小姐犯了相思病了。這當兒,倒是小翠來幫她拿主意了。」
「這個小翠,雖是丫頭,心卻活絡。她自己早想去京城看看了,听說當今皇上是個英俊瀟灑男子,就想看看皇上到底長的什麼樣兒。便給賴大小姐出主意,說不如咱們也趁此機會上一趟京城,一則尋訪錢相公的消息,二則也可到親戚家住上幾日,逛逛京城。又說願意陪小姐去一趟,若得瞧瞧京城國都的繁華景兒,也不枉了這一世為人。」
「賴大小姐听得心動。可一想呢,如今這世道亂著呢,出門在外,保不準會遇見什麼盜賊,何況又是兩個弱小女子,怎能出那麼遠的門?賴大小姐家在中州河南,離京城也有幾百里路遠呢。如此一想,就頗為躊躇了。誰知小翠一聲不吱,轉身跑了出去。不一會,就見一個小書童直楞楞跑進小姐閨房來,賴大小姐見了,以為哪個家僮昏頭了呢,居然敢混入小姐閨房,正要呵斥,猛地一瞧,卻道是誰,原來是小翠。不禁拍手笑了。就這樣,主僕兩個,都扮作了男裝……」
李元霸信口胡編,不想顏萱听來,更覺稀奇,鑽過頭來,幾近挨到李元霸臉上,笑道︰「阿婆,這賴大小姐和小翠兩個人兒也真有趣呢,居然想到了女扮男裝,嘻嘻。」
李元霸卻渾不知覺,又謅道︰「可不是麼,後來,賴大小姐和小翠兩個喬裝打扮一番,只留下一封書信給父母,帶上些銀兩軟細,便出門去了。賴大小姐扮作一個俊雅書生,小翠也裝成一個白淨書童。」
說到這里,見自己胡謅的故事居然令顏萱大感驚奇,偷偷好笑。只是已餓得手腳無力,就想起了那碗豬腦湯。忽地哎喲一聲,道︰「唔唔,好萱兒,阿婆這會子口渴了,我先起來吃些茶水再說不遲。」
顏萱忙道︰「阿婆,你老不用起來的,我給你端過來。桌上那碗豬腦湯兒你也吃了吧。」原來豬腦湯是阿龍婆特意為顏萱留下的,只是顏萱嫌油膩而不食,這時才想起叫阿龍婆自己吃。
李元霸急道︰「罷了,罷了,我說萱兒,你不用管我,那茶水、湯麼……阿婆自己起來吃……」
不待顏萱回答,趁她不注意,一揮手,振起一股風,那桌上的燭火便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