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現在是農技站的技術員了!」于根順心說,爺是有身份的人了,全額撥款事業單位干部,吃國家糧的。
五魁臉上露出一絲難色,但他還是堅決地表了態,「大哥,既然是您出面,我們瓦屋村就認了,這種子錢不要了!」
丁山卻是個一根筋的脾氣,他心說你瓦屋村只有五六千塊錢,我枯桃村可是一萬多塊啊!他當即臉紅脖子粗地叫了起來,「憑什麼啊?他王思平帶人騙我們的錢……」
劉栓柱敢怒不敢言,只是拿眼斜著五魁。
「我沒收你們錢,你們買種子是和山都農資公司一手錢一手貨!」這時王思平回來了,褲子剛提上,還在扎著腰帶。
「提上褲子了是吧?」丁山這半截話很有殺傷力,站長算個球!
于根順也冷冷地看了王思平一眼,他心說這貨偷人不認賬——好吧,你沒偷人,你是被偷——你騙錢也死不認賬?
王思平居然打了一個寒戰,氣勢一下子丟了,聲音小了許多,「雖然是我介紹的……可我哪知道那是假種子的啊?人家帶著縣農業局的紅頭文件。」後面的說法,像是給于根順解釋,說完了他又覺得失了領導的派頭,按捺不住提高了點聲音,「紅頭文件,你懂不懂?」
「紅頭文件我不懂,我就知道人和種子都是你帶來的!」丁山又吆喝上了,嚇得王思平後退了好幾步。
「大哥,要不要把他的褲子扒了,綁起來送到黃鎮長那里去?」五魁還盯著這茬,出手是又準又狠啊!
「你——」王思平敢怒不敢言,就像是真的偷了鎮長夫人一樣……
于根順沒吱聲,他心里盤算著,看來,得去找找那個山都農資公司的麻煩了,不能讓兄弟們吃了虧啊!靠王思平顯然根本解決不了問題。
「你們要干什麼?讓開!」就在這時,偏三的轟鳴聲由遠而近,接著響起了楚楠的嬌嗔。
警察總是會及時趕到,山里的警察也是警察。
于根順有點納悶,就隔了百十米遠,這野丫頭非要騎著個偏三來?這里已經鬧騰了大半個時辰,爬都能爬過來了。
村民們讓了條路,楚楠直接開到了門口剎車。看見于根順座北朝南地坐在門檻上,楚楠心里就老大的不爽,「又是你,怎麼你在哪里出現,哪里就有麻煩?」
這槍中的!于根順哭不得笑不得,心說大清早的,驢肉火燒沒吃夠啊你!
「都散了,都散了!圍在這里能解決問題?」楚楠板著俏臉,豎著柳眉,一身警服英武挺括,倒也有幾分威嚴。
不過于根順老是覺得,她這代所長當得跟過家家一樣。要是好人家女孩兒,留在閨中做個女紅針黹多好,拋頭露面的干什麼?讀讀聖賢書也行啊,女子無才便是德,那是封建糟粕……
一眾村民可能也是這麼認為的,該干嘛還干嘛,有的甚至原地坐下了,四仰八扎的,嘴里餃著根草棍。
楚楠見狀更加火大,「張五魁,丁山,劉栓柱,讓你們的人趕緊走開!誰給你們權利沖擊政府機關的?!」這三個人她也都認識,他們村里發生什麼治安案件,找他們要人一準沒跑,雖然他們不一定配合。
呃,農技站還是政府機關啊!
于根順覺得自己的尊嚴好像是受到了損傷。他心說王思平這廝腰桿不硬,連自己的攤子都看不住。現在爺來了,你們都給爺注意著點!當年敢到大刀堂挑戰的好漢,哪個不是被爺以德服人了?
你說這野丫頭,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倒是有點百折不撓的勁頭啊!呃,雖千萬人吾往矣……于根順覺得,這丫頭能憨到這個份上,也挺可愛的。
「掛了花的,自己找大夫包一下,其余的人,都滾蛋吧!你們三個留下!」于根順大模大樣地喊了一聲,他的聲音沒楚楠那麼高亢,但雄渾有力,在場的百余村民都听得真真的,就好像這命令直接灌進了他們的腦袋里。
「哦。」眾村民很給面子的散了,三五成群的。
山里人以強者為尊,于根順剛才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由不得他們不服。而三個話事人對于根順的態度也是明擺著的,村民們連過來請示都免了。
張五魁三人听話地蹲在那里,也沒覺得自己的手下就這麼走了有什麼不對。
丁山還是嘟囔了一句,「農技站,算什麼政府機關……」一看于根順臉色不虞,連忙解釋,「大哥,我不是說你啊,我氣不過她那勁兒!」
兩廂對比太過明顯,楚楠恨得牙根直癢癢,更瞧著于根順不順眼了。她心說不帶這麼打臉的,我這政府發了命令,說了跟沒說一樣。你一事業單位的待錄用干部,憑什麼啊?!
「王站長,這事不解決的話,早晚是要出大問題的!」楚楠虎著臉跟王思平說。不過她說話的時候,眼楮卻在斜著于根順。潛在的意思是,我訓你領導,你不夠格跟我對話!
「能解決的話我早解決了!」王思平當然不服氣,他心說風涼話誰不會說?我脾氣好,不和你一般見識。王思平也看著于根順。
「你當著我的面落王站長的臉子,難道不知道打狗看主人嗎?」于根順斥責楚楠,呃,這個比喻好像不太恰當。不過王思平也只能是翻翻白眼,繼續看那個燕子窩。
「那麼,這事你能解決?」楚楠果然把話頂上了。
「他們的錢,就著落在我身上!」于根順也懶得跟楚楠兜圈子,他心說既然大家都瞧著爺,爺就做個樣子給你們學習學習。于根順本來就是個責任感爆棚的人,有時候會好了傷疤忘了疼。
于根順這話一出口,眾人全都愣住了,有這麼往自己身上攬事的嗎?
「大哥,這事可能有點復雜。」五魁果然說話了,語氣上有點猶疑。
「討債麼,多大點事!」于根順滿不在乎,心說爺說話,向來是一言九鼎的,要不然何以服眾?
丁山和劉栓柱倒是面有喜色。于根順宣布他是農技站技術員以後,這兩人的心就涼了半截,心說種子錢恐怕是要不回來了,打架不是技術員的對手,吵架不是站長的對手……難道,這又柳暗花明了?
「你們三個,今天跟我走一趟!」其實于根順留下五魁三人時就已經打定了主意。雖然不是需要他們助拳,但我堂堂的技術員出面,後面不得跟著幾個隨從?
「哦!」五魁三人忙不迭地答應。都心說這可真是好事啊!跟著大哥出任務,既能給自己要錢,還能增加戰斗友誼,里子面子都有啊!
「你是去解決問題,還是去打架?」楚楠覺得有點不對勁,心說于根順這個態度是好的,勇于承擔責任,認真解決問題,但也要講究個方式方法不是?
楚楠剛才頂于根順那一句,並沒想著于根順真的會攬下這事,只是瞧他不順眼,想憋一憋他而已。
「要錢!」于根順眼皮都沒抬,心說這事和你沒關系,別把自己太當回事,爺會因為你一句話就跑一趟?
其實楚楠的感覺很對頭。以德服人就是于根順解決問題的辦法,不揍他,他能給錢?雖然于根順至今都不知道應該揍誰,不過揍誰不是揍?讓王思平也跟著就是了。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都講了幾千年了,不差這六十年吧?
「你也去!」于根順對王思平說,听口氣,好像他才是站長,而王思平是技術員。
「哦!」王思平一時間也忘了誰是站長,他現在就是一門心思——把錢要回來,安穩睡大覺。于根順果然是匹千里馬,而我,伯樂!千里馬恆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