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破軍果然沒被打死。
陸戰旅練的是殺人技巧,對于打人無傷,戰士們並不像警察那麼精通。所以,蔣破軍雖然看上去狼狽不堪,實際上遠不如派出所一夜審訊那麼嚴重。至于警察見了會不會鄙夷,戰士們並不在意。反正沒听說駐軍和當地警察關系特好的。
而身體上的痛楚,遠不如精神上的折磨那麼可怕。
戰士們把蔣破軍三人關在禁閉室里就吃飯去了。送這三個亂闖軍事禁區、涉嫌窺測軍事秘密的混蛋去派出所,回頭再說吧!
但蔣破軍就不這麼想了。
如果汗沁還在,他會怎麼謀劃呢?也許,汗沁根本就不會同意來這里吧!
三十年來的生死與共,三十年來的相知相守。這情分,豈是外人所能理解的?
蔣破軍善斷,段汗沁善謀,兩人相得益彰,無往而不利。蔣破軍早已習慣了段汗沁的謀劃。
段汗沁比蔣破軍大三歲,早年有短暫婚姻。此後一直陪著蔣破軍,北斗集團之發展壯大,段汗沁居功甚偉。
尤其是近幾年,蔣破軍致力于洗白,黑道上的經營幾乎是段汗沁一手操作。外圍的小混混,以蔣破軍為崇拜。大小混混頭,卻是對段汗沁唯命是從的。包括李天行出任務,都是段汗沁的指使。
但凡兩人共同出現,段汗沁總是默默地站在蔣破軍背後,就像一個影子。
段汗沁中槍倒地時,蔣破軍呆立在通道下方,最終被沈錦臣強行拽走。
很長時間,蔣破軍都無法思考。汗沁沒了?汗沁沒了!汗沁沒了……汗沁沒了,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伯牙失子期,弦斷有誰听?
來找任豹,就算是機關算盡太聰明吧。
蔣破軍無法替于根順找到充分的理由。雖然一度信了這個年輕人。
于根順憑什麼犯險搭救,又憑什麼一定要擺平本不相干的梅掩城呢?風險和收益顯然不成比例。
自己的命運,還是抓住自己的手里比較牢靠。別人的道義,遠不如別人的利益重要。
事已至此,又當如何?
「蔣總,對不起……」沈錦臣很慚愧,雖然他也挨了揍。而沈錦臣說對不起,並不是因為害蔣破軍挨揍,甚至不是怕被送到派出所後死得不明不白。他慚愧的是不知如何保全蔣孝鏞。
「錦臣,這不是你的錯。」蔣破軍一聲嘆息。梟雄一世,生死並不是那麼重要。汗沁不是已經死了嗎?死了也就死了。蔣破軍擔心的,也是蔣孝鏞。
蔣孝鏞有點傻。梅掩城等人,徹底顛覆了蔣孝鏞對人民警察的概念。這哪是金色盾牌啊,分明是合法強盜,執照殺人。海軍中尉等人,又徹底顛覆了蔣孝鏞對人民軍隊的概念。這哪是血肉長城啊,分明是聚眾土匪,草菅人命。
這個世界怎麼了?是世界錯了,還是我錯了?
「爸爸,沈哥,我不怪你們。」蔣孝鏞面露苦笑。身上也是疼得厲害。
「傻孩子,我一直沒去找你,就是不想讓你受牽連。沒想到,還是把你牽連進來了。」蔣破軍撫模著蔣孝鏞的頭發。這孩子,太善良,太天真了,就像欣妮一樣。長得也像。欣妮,對不起……
「都怪我……」沈錦臣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
來這里找任豹,是沈錦臣的建議。蔣破軍自然有合適的藏匿處,不會讓梅掩城翻出來。但只要一找于根順,肯定會露出端倪。沈錦臣就異想天開地提了建議,于根順一定會到這里來找!
因為在蔣破軍走向書架時,于根順分明地盯住了沈錦臣。而沈錦臣回視時,于根順把目光轉向了任豹。然後再次看向沈錦臣。
也許,是我會錯意。
也許,我不該盲目信任別人。
年輕孟浪,自以為是,害人害己……
「李晉江,你知道我為什麼允許你跟著進來嗎?」
李晉江一愣。我只是履行跟蹤監督職責,並沒想到會直接見到首惡。全城警察,全民戰爭,圖個啥麼!如果早知道這麼嚴重,也許會謹慎些。不過,現在的一切都不是我能左右的。你說啥就是啥吧!
「順子哥,你要麻痹梅掩城?」李晉江覺得自己回答正確。你們小兩口不是還演了一出戲嗎?
「凡事,要把自己看得重些。你,是一個人,不是別人的附庸。自重,方得尊重。」
「我當過二十年兵。我沒作過惡!」李晉江現在明白了。原來自己回到地方後一直沒作為,整天發牢騷,反而成了被順子哥看重的原因。
「凡事,要把自己看得輕些。其實你是個什麼人,對別人,對這個世界,頂不重要。」
「呃……」李晉江的腦子有點跟不上。這些有的沒的,啥意思?
「梅掩城我一定要搞掉,也一定能搞掉。你左右不了什麼,即使你現在去面見梅掩城。我跟你說這些,是提醒你,不要陷入進去,殉葬。我相信必定會殉葬的人肯定不少,比如韋勝津。」于根順笑了,淡定從容。
李晉江卻覺得脊梁骨發涼。原來,我真的沒那麼重要。原來,我真的很重要。
「五哥,我現在回答你的問題。我為什麼不能放過梅掩城,卻可以放過蔣破軍。」
「蔣孝鏞是我的朋友,這是一個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
「狼吃羊,羊吃草。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世界就是叢林,大家都是食物。蔣破軍說得對,表面上很多原因,底子里不過是個拳頭大。」
「在努力成為人上人的過程中,一定會踩著別人的脊梁。你得到,一定會有別人因此而失去。你失去,不是因為別人拳頭比你大。而是,你的拳頭別別人小。」
「那麼,大家都要努力使自己的拳頭變大些。這個社會的競爭會更充分,活力會更足。蔣破軍無疑就是一個拳頭大的人。」
「但這個拳頭大,不可以借助于國家公器。食朝廷俸祿,持國之利器,不匡扶社稷,卻魚肉百姓,豈有草民之活路?所以說,蔣破軍的拳頭大,梅掩城的拳頭更大。這兩種拳頭是不一樣的,肉掌對火槍。」
「所以,我可以放過物競天擇的蔣破軍,卻一定要把公器私用的梅掩城,踩在腳下!」
蔣破軍熱淚盈眶。哥一直覺得自己無惡不作,丑陋無比,出來混一定會還。原來哥卻不過是站在了食物鏈的高端,是有利于人類社會進步滴!順子哥真知己也!比我自己更了解我自己!
「蔣破軍,我既然放過你,就要對此負責。如果你再作惡,我一定親自彌補我的過失!」于根順卻冷冷地瞧著蔣破軍。
「善與惡,真與偽,這個世界並非黑白分明,更多的是灰色罷了。拳頭大不一定作惡,拳頭小也不一定不作惡。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其實更容易有惡念,光腳不怕穿鞋。」
「只是,有的人眼里更多的是利益,有的人眼里更多的風險。哪里說得清楚呢?」于根順微笑著看向任靜靜,「靜靜,我說的這些,你懂嗎?」
任靜靜眼里一陣迷茫,確實是和平常听到的不一樣,和平時想的也不一樣。順子哥眼里的世界,是個什麼世界呢?「懂……」任靜靜咬著下唇說。
于根順只是笑吟吟地看著任靜靜。任靜靜倔強地說,「好吧,我不全懂!不是全不懂。就算我不懂,楠楠姐姐就懂嗎?」你公平些好不好?
「你楠楠姐和你一樣,也是不全懂。但她,一直是這麼做的。即使她沒懂。所以你要承認,她比你強。」于根順又笑吟吟地看向楚楠。楚楠霎時間柔情滿月復,甚至眼里起霧。原來,大傻瓜一直都是懂我的……
楚楠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于根順的胳膊。如果不是很多人在場,真想全身心地投入大傻瓜的懷抱!沒想到,于根順卻接著說,「所以,她看上去很傻!」楚楠現在忘記人多了,小腳一抬,「 !」地踩在了于根順的腳上!
于根順猛咧嘴,卻也沒忘了囑咐任靜靜,「所以,你回學校好好讀書吧!你很可愛!」任靜靜眼里迷茫,鼻子卻發酸。我的初戀,還沒開始,就結束了嗎?
「呃,要是等個三五年,你還覺得我挺好的話……」于根順剛說到這里,另一只腳又挨了一腳,連忙改口道,「唉喲,那也不關我的事!」
中間還有點沒有理順,明天上午會修改。但大意不會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