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收並蓄,一切為我所用才是制勝之道。好與惡,從來都不是評判一個人的標準。」
楚向前覺得自己相當有耐心,也算是推心置月復了。這小子怎麼油鹽不進的?白酒倒是喝了五瓶。這小子自己三瓶。
「梅掩城必須死!」于根順卻盯著楚向前的眼楮,絲毫不讓。
「臭小子,你少說一句會死啊?來,走一個!」顧大同在一旁笑罵道。雖然是幫著楚向前說話,眼楮里卻分明透著點看熱鬧的興奮勁兒。這小子已經讓哥頭疼了不是一回兩回了,貌似老楚也沒什麼招數?咦,失望!
走一個就走一個。于根順端起杯子,和顧大同踫了踫,一飲而盡。眼楮卻盯著楚向前。當然不是上位者的居高臨下,卻也不是下位者的倔強叛逆。我並非有求于你,我不听你這套。
楚楠兩不相幫,但坐在于根順身邊,就是她的立場了。顧大同甚至取笑了一句,「這麼多年了,頭一回嘗到楠楠的手藝啊!還真是,還真是……回味悠長!」
石桌上擺了六個小菜。這是楚秘書長的家宴。在院子里。
楚楠把于根順帶回來後,甚至親自下廚,給媽媽打個下手。雖然越幫越忙,至少也有個態度。女兒和媽媽在廚房里嘀嘀咕咕,在這個家庭里並不多見。
柳風華倒是看于根順挺對眼的,問話也客氣,態度和藹,像個正常丈母娘看女婿的樣子。反倒是把于根順搞得挺緊張。
話題逐漸轉到工作上以後,柳風華就說,「我吃飽了,小顧,小于,你們慢用。」回了書房。
「我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了,一定要搞死梅掩城!」于根順的理由很強大。莫非是說,梅掩城不死,我很沒面子的嗎?連顧大同的鼻子都有點歪,你小子誰啊?市局局長你都能判個死刑……
「不通過組織,你能做什麼?自己去把公安局長刺死嗎?」楚向前的耐心終于耗盡,面露不慍。這小子豈止是不成熟,簡直是一根筋,幼稚到愚蠢。豈止是做我女婿不合格,連做我手下都不夠格!
「楚秘書長,你代表不了組織。我不去找李沖,不去找王金虎,不去找林雲楓,只是不想家丑外揚罷了,我給滄海留個面子!」沒承想,于根順的耐心也耗盡了。如果所謂高官都只考慮政治利益,不管百姓死活,不講是非曲直,這個國家早晚會毀在這些自以為是的官場蠹蟲之手!
李沖是公安部治安行動隊隊長。王金虎是滄海省公安廳副廳長。林雲楓就更加了得,來自監察部預防室。神小廟子大,搞誰誰趴下。
這三人因滄海市「黃賭毒」社會丑陋現象專項打擊行動而來,住在香格里拉大飯店。
楚向前面色凝重,神情嚴肅,盯住于根順沒再說話。如果于根順真的去找這三個人,滄海局勢不啻一場地震。看熱鬧的不怕事大啊!尤其是林雲楓,怕是立功心切,不怕犯事的官大。李沖大概也是一肚子火氣。好歹王金虎算是自家人。
滄海現在卻是亂不得,因為巴世仁的倒台,滄海剛失了全國文明城市。
問題是,于根順從何得知?
于根順當然不會告訴楚向前,他不過是道听途說了一些皮毛,從表忠心的李晉江那里概略得知。李晉江也不過是被韋勝津派去執行安保任務,順道監視行蹤。
「臭小子,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顧大同用酒杯敲了敲桌子。
「楚秘書長是以長輩的身份跟我說話的嗎?」于根順也用酒杯敲了敲桌子。聲音更大。這已經是很客氣的了。否則,上好的紅木飯桌會多個洞。
「閉嘴!給我滿上!」顧大同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于根順一眼。有你這麼泡人家閨女的嗎?好好跟哥學學!
「公器私用,魚肉百姓,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于根順順從地倒了酒,嘴里卻仍是嘟嘟囔囔的。倒完後端起杯子舉了舉,一飲而盡。
顧大同也端起杯子,向楚向前舉了舉,沾了沾嘴唇。傻子才跟這小子拼酒。
楚向前搖了搖頭,端杯飲下。隨後一聲嘆息,有點恍若隔世的感覺。
「楠楠上中學時,我轉業地方工作。開始時也是豪情萬丈,正氣凜然。結果卻是一事無成百不堪,胸中塊壘酒難澆。如果沒有助力,甚至無法在機關立足,只能退身到黨校研究理論。那幾年,是我最艱難的日子。抱負無法施展,生活一塌糊涂。」
楚向前並沒有說如何艱難,臉上淡然惆悵,嘴角一絲苦笑。
小院子沉默下來,透過葡萄架,天上星斗寥落。楚楠還是第一次感覺到老爸也很不容易。這一些,她從未听老爸說起過。很官僚,很太極,四通八達的老爸,也會艱難嗎?心里也會苦嗎?
楚楠在桌下捉住了于根順的手,輕輕地掐了一下。于根順看過來時,楚楠臉上一絲柔情,眼里頗有委曲求全之意。于根順若有若無地點點頭,大手把小手握住。另一只手把楚向前的杯子倒滿。
「後來,我學會了和光同塵,知道了平衡折中,懂得了權術陽謀。也逐漸能實現自己的一些理念和夢想。」楚向前又把杯中酒干了。顧大同和于根順陪了一杯,兩人也都干了。
「並不是只有你才會憂國憂民,更不是只有你這樣做才是對國家和民族負責。後退一步,前路更寬,選擇更多,目標也可能更近。剛則易折,欲速則不達。如果你一味莽撞冒失,不但很難實現心中理想,反而會身陷死局,甚至會給支持你的人惹上麻煩,會有很多人對你失望。」
「人在為,事在處,官在做。為人外圓內方,處事隨波逐流,做官和光同塵。你明白嗎?」楚向前好像喝多了,甚至有點話癆。
而實際上,得秘書長諄諄教誨,豈是那麼容易的?付清一天天跟著楚向前,又得過幾句提點?
「其他人,不關我的事。我只管梅掩城。」于根順終于讓了一步。
北斗大廈是個龐然大物,蔣破軍發展到今天,觸角遍及滄海各個角落。和蔣破軍有過各種交易的人多的。梅掩城雖然重要,而且直接,但從身份上說,也不過是個小角色。
「我答應你。但要一步步來。」楚向前也讓了一步,雖然他答應了保梅掩城平安。
楚向前答應梅掩城時,也不是騙他。說起來梅掩城雖然膽大妄為,草菅人命,實際上劣行並不是很多。為官不貪財,已經是難能可貴。換個別人上來,一定比梅掩城強嗎?更別說控制一個公安局長,並不是那麼方便的事情。
招惹了于根順,梅掩城也算是倒霉中的戰斗霉了。
楚向前雖然還沒見到證據,但知道其中肯定涉及市委班子成員,而且還不止一個。切實證據在手,就不怕你不老實了。一切皆可為我所用。
當然,這個更要一步步來,核彈只有在發射架上才有威力。
當然,官場啊斗爭決不是你死我活。還是那句話,換個人來,一定會比現在好嗎?
當然,這一些,于根順就不需要知道了……
「老的不省心,小的不含糊。和你倆喝這頓酒,真沒勁。不惜的說你們!」顧大同自己粘了下嘴唇。能有這個結果,已經很滿意了。于根順這廝,還需要好好地錘煉。老楚也應該知道一下,並不是所有人都能玩于股掌之下。
「就你這點酒量!」楚向前端起杯子一飲而盡,隨後轉向于根順,「你那個報告,我看了。藏馬山有前途,支持藏馬山建設的人,也不止我一個。但事情要慢慢來,尤其要注意,保護性開發!如果為了經濟發展,毀了一方水土,和你算賬的人,也不止我一個。」
楚向前的話點到為止,又犯了官僚病。好在于根順沒跟他計較。
「顧局,喝了酒還能開車嗎?」敢指使政法委書記給自己當司機,于根順還就是這麼沒大沒小。
「你不是有本了嗎?」顧大同端杯次數多,但真喝進去的並沒有多少。于根順委托王偉光一氣辦了五十多本駕照,還都是b照,還只是象征性地收了點工本費。其中就有于根順自己的。
「那你把車借我,回頭撞壞了,可都是你的。」雖然從未上路,但于根順也算是開過車了。要是剎不住,我不會下來拽住的嗎?
「撞車我不怕,我怕你撞人!」顧大同果然站了起來,「酒後駕駛是不對的。但是,為國為民的話,我就拼一下。大事不拘小節啊!」
「我也去!」楚楠有點不太放心,「我開車吧!」
「楠楠,太晚了!」楚向前不同意楚楠出去。
楚楠只好悻悻地說,「那開我的車去吧!顧叔叔的車,太扎眼。」
今天下午,于根順分別跟李晉江、蔣破軍、沈錦臣、蔣孝鏞談話,只有楚楠一人始終在場。所以,楚楠知道于根順要去干什麼。
當然,這些事情對楚楠來說,並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這回好不容易才把于根順引進家門,千萬不要惹父母不高興了。雖然即使老爸老媽反對,我也絕不退讓。但他們支持的話,不是更好嗎?再說還有些事情要跟老媽商量。這兩天,楚楠好像長大了很多。
二十二時,街上雖然頗多行人,但道路已經敞亮。
一輛原裝發動機兩廂polo開出市委大院,漫無目的地轉了半個小時,確信無人跟蹤後,停在「金色成品」小區附近的道路上。顧大同熄了車燈,放倒車座,打開音響,悠閑地小憩。
于根順下車後,幾個縱越,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