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大好人呢!我說你小子……」
話還真是不能背著人說于根順和張卯轉頭往外走時,正見顧大同和郭大中進門來。郭大中哈哈地笑,顧大同冷冷地笑,于根順只好嘿嘿地笑。
「那我以後就說你是大壞蛋好了……」于根順小聲地嘟囔著。也不知道這兩人是什麼時候來的,堂堂縣領導居然有听牆根的毛病。
于根順內心無限鄙視,不小心就把嘴撇出來了。搶親那場戲,說起來哥還真是有點虧心。沒承想最後還是顧大同給擦的。你說好好一場婚禮哈,居然變成了公款宴請。看來平陽經濟發展雖然在滄海排名第末,卻也不是那麼窮的。
「哈哈,老顧,你看我們是不是跑一趟?我拿老領導啊,還真是沒辦法。」郭大中打了個哈哈,半真半假地看著顧大同。說起老領導的感覺,就像一個孝順兒子,面對脾氣挺倔的老子,c o心費力加無奈。
「老書記肯來的話,這小子就能請來。這小子要是請不來,我倆去了也是白搭。你小子不會請不來吧?」顧大同惡狠狠地盯著于根順。想用眼光殺死這廝一千遍啊一千遍。
「會!一定會!」于根順「梆梆!」地拍著胸脯,搶先跑出了旋轉門。小老顧這是氣不順啊!隨便逮個由頭就能訓哥一通,我這倒霉催的我!
張卯先恭送兩位領導進了小包,然後才一溜小跑回來。縣zh ngf 的接待專車零號奧迪就等在大堂門前,張卯拉開車門請于根順上車,一路趕往平農。
孫繼宗果然還在辦公室看書,于根順上樓請人時,張卯給張寅打了電話。但凡郭縣長的指示,張卯一定會落實到位,即使這指示並不明確。
下午時,郭縣長有意無意地提到過兩次,「王思平,人才啊!」順道又關心了張寅的個人問題。且不說縣長在縣府辦主任面前從無廢話,張卯還不會說話听音嗎?
王思平此人,張卯自然是了解的。粗略回顧,王思平一直站在于根順身後,貌似沒有什麼作為。一路升官,更像是踩了狗屎行大運,讓人各種羨慕嫉妒恨。
可是,凡事都經不住琢磨。張卯自畢業起就在機關晃悠,也算是板凳坐得十年冷,一把年紀沒活到狗身上。
前面並沒有太多關注王思平,現經郭大中點醒,張卯立時發覺事情或者不是那麼簡單的吧?
對于于根順,張卯就下足了功夫。此人大開大闔,膽大妄為,不擇手段,敢于沖破一切桎梏,推動目的達成。確系一位雷厲風行的闖將,想干事,能干事,能干成事。與之相伴而生的,當然就是做事並沒有那麼細致周全,隨時可能落下一地雞毛。換言之,于根順闖禍的本領,並不見得比干事的本領小些。
想來,應該是王思平于無聲處多調停吧?于根順所向披靡,王思平安營扎寨。換言之,于根順沖到哪里,王思平就跟到哪里,穩固陣地,收拾人心,拾遺彌縫。
也就是說,于根順和王思平共同努力創造了藏馬山的繁榮勝景。從上半年的統計數據來看,藏馬山恐怕已經走在了全縣各鄉鎮的前頭。而此前,一直排在第末。藏馬山古來就是一個窮山惡水出刁民的地方。
所向披靡是一種能力,安營扎寨當然也是一種能力。
否則,藏馬鎮那麼多干部,于根順怎麼就頂起了個王思平?
換位思考或者更接近真相。藏馬山人,沒有一個不知道于主任的吧?但有幾個人知道這于主任還帶著個「副」字呢?又有幾個人知道藏馬山還有個王主任?
換言之,藏馬山人但知于根順,不知王思平。王思平貌似被于根順架在了空氣里。即使張卯之j ng明,也無意中忽略了王思平的存在。
如此說來,除開王思平,誰能容得下于根順這個一蹦仨高、目無尊長的小混蛋?
錢樹志行不行?不行!郭大中行不行?不行!憑心說,顧大同倒是勉強,但也就是個勉強吧。
坐在主官的位置上,沒人甘心窩在幕後,把榮光讓給副職。
寧可沒有這個榮光。
張卯捫心自問,哥也不行。大家一拍兩散好了,如果哥掐不死你!
也就是說,王思平可能有一種上位者的特殊能力?
或者是安于享樂不思蜀,或者是能成大事可糊涂。張卯對此無從判斷,因為沒有參照。近十年的從政生涯中,張卯從未遇見過王思平這樣的官員。當然,于根順那樣的官員也是沒遇到過。張卯卻對此並不遺憾,這種禍害啊,幾千年都遇不到一個!
可有一點張卯能夠肯定,王思平有容人之雅量,同時不務虛名。
那麼,王思平宰相肚子里能撐船,是主動為之,還是無奈之舉呢?
事情經不住想,越想越復雜,張卯對王思平也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當然,無論如何,三十一歲的王思平,只是一個科級干部。不滿三十歲的張卯,卻已經是副處級領導。
科級和副處級的差別,看似只有一步之遙,對絕大多數鄉鎮干部來說,卻是窮極一生無法跨越的。張卯當然有自豪的本錢。
換言之,與其說張卯對王思平感興趣,不如說張卯對「郭大中對王思平感興趣」感興趣。
就算王思平有點能力吧,但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在官場上,有沒有能力,什麼問題都說明不了。
那麼,郭縣長此舉,所為何來?此間定是大有深意,張卯一時間卻是參詳不透。
既然參詳不透,那就暫且放一放吧,落實縣長指示先。
落實縣長指示,是縣府辦主任最重要的崗位職責,如果不是唯一。
這回,縣長的指示大意有兩個,一個是對王思平表現出足夠的尊重,另一個是解決姐姐的個人問題。本來是風牛馬不相及的兩個問題,縣長偏偏要一起說,那就是風牛馬必須相及了。
縣長一聲令下,就算風牛配風馬,也得配得一庫一庫雅蠛蝶!
呸呸!你姐才是風牛馬……
對于縣長的亂點鴛鴦譜,張卯卻是絕無反感。甚至覺得,這趟任務,有那麼一點公私兼顧的意思。因為姐姐的個人問題,張卯已經著急了好幾年了。
第一個指示好說。張卯以縣府辦主任之尊,提前半小時等候,從王思平的反應看,這尊重已經足夠,過猶不及。
落實第二個指示,張卯卻是真的為難。
每回給姐姐介紹對象,結果都是被姐姐訓斥一通,好像讓她嫁人就是害她。即使挨著旁人的面子,勉強同意出去見一面,也從來沒有第二面的。臉拉了個馬長,就算她想見第二面,人家也不干啊!
張卯確信,姐姐從未談過戀愛,當然也就沒有感情傷害的心里y n影。姐姐的身體當然也沒有任何毛病。姐姐的x ng取向,呃,也應該是正常的。
唯一可能的解釋,概是姐姐打定主意要獨身的吧?這是毛病,得改!張卯暗中咬牙。
貌似王思平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只要姐姐和王思平兩人看對眼,張卯只有歡欣雀躍的份兒。有點能力的科級干部,也算是勉強夠上姐夫的門檻了。再說了,不是還有個年輕的縣府辦主任幫襯著嗎?且不說縣長青眼有加。
能成最好。就算成不了,縣長的指示也是落實了吧?相對象,談戀愛,又不能用綁的。即使無功,也是無過。
至于怎樣才能把姐姐喊出來吃飯,張卯當然有自己的辦法……
這時,樓道里傳來「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張卯急忙地掛掉了打給姐姐的電話。轉眼就見于根順推著孫繼宗出來。
是真的推!
孫繼宗在前面一臉的苦笑,于根順在後面用雙手頂著孫繼宗的後腰,伏低身子下力氣。張卯暗笑,于根順這人啊,還真是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此前郭縣長就曾經有過明示,此人即使不能引以為援,也決不可與之為敵。
好在此人倒也不是很難用的。張卯前面和于根順接觸過幾次,嘻嘻哈哈地就把事辦了。當然,張卯自會放低身段就是,有什麼嘛!反正打馬抽牛是用,哄貓騙狗也是用。
「老領導!」張卯拉開右後車門,手搭涼棚防護,恭迎孫繼宗上車。于根順隨之上車以後,張卯才關後門開前門,很自覺地坐到了副駕駛位置上。奧迪無聲起步,迅速返回zh ngf 招待所。
孫繼宗入席未久,張寅也跟著趕到。張卯暗笑,人稱「拼命女郎」的張副教授啊,對待工作還真是勁頭十足……
張寅能覺察郭縣長的話題不對,王思平當然是更先覺察,也就明白了郭大中的殷殷情意。隨即和于根順相視一笑,你說我這三十一年的光棍哈,居然需要勞動縣太爺親當紅娘,可是了不得!
不過,這位張副教授,清湯掛面的短發,黑邊大框的眼鏡,臉上絕無修飾,貌似是直接從實驗室里跑來吧,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一件。非也,不是沒來得及換,而是壓根就不知道換吧?
這年頭,居然還真有純粹的知識分子存焉,有點意思啊!王思平笑眯眯地看向張寅,張寅卻是完全沒有反應。
听張卯的話尾,看張寅的表現,這位姐姐根本就是被弟弟騙出來的!你說我這大專生,娶個女博士在讀?很是有點挑戰x ng啊!
張寅一本正經地介紹「銀杏仿生殺菌劑」項目時,王思平不動聲s 地看向于根順,于根順了無痕跡地微笑點頭,王思平也就做主拿下這個項目了,完全符合藏馬山長期規劃要求。
「完整的報告?」張寅秀眉一蹙,概是沒有想到會這麼順利,這麼直截了當吧。來時只是抱著「來看看」的念頭,也就是有棗沒棗打一桿子吧。反正實驗室上下都很著急,張寅身為其中一員,應該做出最大的努力。
听這位王主任的意思,事情有較高概率辦成了?剛才倒是誤會張卯這小子了。
可是,張寅接下來就有點不會了。難得的小臉一紅,難為情地說,「完整的報告,我需要至少一周時間論證。但實驗室並沒授權給我啊……」
「呵呵,小張你只管去做吧。實驗室里,我會給你協調。畢竟這是件雙贏的大好事!」孫繼宗笑了笑,雖然被順子強捉過來,一頓飯吃得莫名其妙的。但只要這事成了,這頓飯也算是沒白吃。至于別的事情,管它呢!人活了一把年紀,還有什麼值得在意的?
藏馬山今年來的財政收入很有起s ,但花錢的地方只有更多。這個項目初期投入,至少也是個七位數。藏馬山目前有這麼多閑錢嗎?孫繼宗並不是不知道這個項目,也不是不知道這個項目適合藏馬山,卻從來沒有向于根順提及過。
「是,孫主任!」張寅連忙一疊聲地答應。原本打算吃兩口就走的,但事到如今,就這麼走了的話,不合適吧?
「我還有一個條件,算是雙方合作的前提。這條件如果滿足不了,一切免談!」說話的是于副主任,剛才張卯正式介紹過的。但于副主任貌似敏于行而訥于言,一直喝酒不說話。此時突然開口,卻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張寅的小心肝提到了嗓子眼上,下意識地應了聲,「嗯?!」
「嗯?」眾人也都轉臉看向于根順,搞不清楚這家伙是個什麼意思,臉上的表情卻是各不相同,一樣的j ng彩。
「這條件就是……」于根順賣足了關子,這才悠然開口,「貴方的合作事宜呢,必須由小張教授全權負責!我們這邊呢,當然是王主任親自主抓這事。」
「哈哈哈哈!」眾人登時笑作一團,各自抓起酒杯,多數人一飲而盡。
小包里面ch n天般的溫暖,氣氛相當的融洽,再沒人提及銀杏仿生殺菌劑事宜,話題轉到了顧大同之調離。
「啊?!」張寅卻是笑不出來,小手使勁地抓著酒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