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之內(gl) 十四

作者 ︰ 天草

作者有話要說︰一段落從今日起恢復日更勒~小N~呼喚你出來撒個花「殿下。殿下。」人徙迷糊中被人喊醒,見是王德,十分不悅地被子蒙過頭道︰「喊什麼,吵死了!」

王德躬身道︰「若無事,萬不敢驚醒爺。可如今已是午時了,而且陛下的諭來了,小的怕若不回爺,怕誤了您的事。」

人徙猛地坐起,又慌忙低頭,看身上穿著寬大中衣,才接過那諭看了一遍,松了一口氣,無禍事就好。自打入了這皇宮,天天有些提心吊膽。今兒已是初四了,這幾天她是日日睡到午時以後,緣故是每日都有人請她去領宴,為首的兩個便是那王黼御史中丞大人和李邦彥舍人,梁師成大人童貫大爺各路官員也都有請的,可惟獨王李兩個大人,拼了勁一般,今日他請三桌,擺得是京里最好酒樓萬福樓廚子的拿手菜,那明日他便擺五桌,桌上便有皇上素日欽點的御菜。眾人都明白這檔子事,人徙還私下跟木格打趣說是就當白吃白喝。

當時去不去赴席,人徙思忖了很久。當日王德看她一個人在房里坐了半日,端茶進去都被呵斥,末了笑眯眯出來,表示都去,特別是王大人和李大人的宴,都足足帶了回禮去,也都在眾人眼內,十足的不偏不倚。都去的結果,便是每天被灌得酩酊大醉,又怕了底,便一醉就闔眼,之後便真的睡著,被人背回去,次次醒來已是午後了。

叫王德出去吩咐人打水洗臉,自己穿上外衣,手拿那諭,心思卻不在那諭上。自打元旦那日回得宮來,總覺得有什麼顧慮存在心里頭,一時想不起,模糊覺得路上丟了東西一般。細細將那日回來的路途回想一遍,猛然一拍頭,是了,顧慮在黃大夫身上。再加之那日黃先生與娘看病時的言語……人徙猛地從床上站起,險些將進屋的翠兒撞倒。慌忙去扶,翠兒附在她臂上,小聲說道︰「奴家無礙。奴家是來告訴六殿下,水在外面。」人徙把她扶端正,見她仍不抬頭,似有未了之意,「有句話想問爺,爺別罵我。」

「你說。」人徙不解地歪頭看這小姑娘的臉慢慢紅透。

「殿下…….是不是覺得我和墨兒樣貌很差?」翠兒小心地問道。

「這話怎麼說?不曾覺得。」

「那…….」翠兒頭更低了,「殿下為什麼不讓我們侍寢?」

人徙立刻沉默了。她不想把自己的頭低得比翠兒更低,只得咳嗽了一聲,結巴說道︰「你們都很漂亮。只不過…我剛進宮,不知有這規矩,且不太適應,等我適應適應再說罷。」說畢側身出了內室,反復洗了數把臉,漱了口喘了氣,吩咐王德自己去見陛下,一邊走出門一邊想著改日要問問構兒他有沒有被侍寢。

正值皇上午倦之時,歪在書房錦榻上翻折子,險些睡著,見人徙站在跟前行禮,忙坐起問道︰「朕說是初七開始命你念書,去之前到我這兒來給我看看,現在來有何事?」

「孩兒收到諭了。孩兒想出宮。」人徙道。

徽宗哼了一聲道︰「又想出宮!初一那日你最晚回來!還和朕的妃子攪到一起!」他把折子拍到桌上,「雖說她與你年齡相仿,但你也不可越距!朕晾你是剛進宮,沒有罰你。朕還知道你這幾日夜夜笙歌,每每喝到大醉才回!入了宮很好玩不是?」

人徙一個寒噤,本被皇上突然的吼聲震得低下頭去,聞此話又猛地抬頭,定定地望著陛下的眼楮,滿是錯愕,片刻就變作了然之意,又低了頭去,卻讓陛下在那最後的了然里感覺出了些許的不屑,不由得大怒,喘著氣看那整齊的頭頂,似在思考,半日,才一摔手進了內室︰「不許去!朕也不問你干什麼,有事托人去辦!」

人徙無奈,只得又回去,悄悄叫了木格來,如此這般,交代一番,命他出宮去。回到室內,一手端著粥碗,一手拿了本《戰國策》,閉門不出。被陛下罵了一通,委屈也只得咽了。那些話剛入耳時甚想反駁,一瞬間想到自己小小的站都站不穩,還是忍了,孰不知這幾日她有多累?喝酒,睡覺,起來迷糊著就翻書,慌亂想要抓住什麼般,想把一切東西都現學現記。為了多認些字,只一本許慎的《說文解字》就翻得到處是粥漬,雖短時間內也不能速記,好在不認得字時可以翻來看。這深宮之中,誰可信?誰可問?唯有這不會說話滿是故事的物事,許能教會自己些東西。直至日頭偏西,無人送邀請的帖兒來,才吩咐擺飯,仍想起陛下今日說的那些話,站在院子里怔怔地看琉璃宮方向。

翠兒叫她吃飯,她便呆呆進屋坐下,拿著筷子有一筷子沒一筷子地夾菜,也听不見周圍下人的小聲議論。

「你說,他是不是有什麼毛病。」翠兒對墨兒耳語道,「那日我問他,看他那情形,像是沒經過的,你說在那種地方長大的,怎麼會?」

墨兒不則聲,默默地端詳著人徙扒拉碗里的飯,片刻才說道︰「你別那麼多心眼兒了,爺才多大呀。」

人徙喝了口湯,一抬頭冷不防看見王德在院子里探頭向她這邊望著,見她回望,忙低了頭,給院子那棵木棉除霜。人徙不由怒從心起,就想發作。一陣風起,她望著空曠的院子,和那不生不熟的侍從和宮女,狠狠嚼了一口飯收了火。想讓木格來坐著陪她,才想起剛打發他辦事去了,頓覺身單力薄。深覺自己一定要快將那小孩天真性子改了,凡事不能按進宮以前的單純勁頭應對了。思忖到晚飯結束,走至院中,跺著腳等來了氣喘吁吁跑來的木格。

「我說也該回來了。」人徙自語道,清了下嗓子大聲道,「好大膽子!沒臉的小子,叫你跑腿去給黃先生道個謝,怎麼這麼晚才來!哼,敢是偷著玩去,跟我回屋,跪著我瞧!啥時叫你起你才能起!」

木格連連「小的該死」,低著頭跟著人徙上了樓。院中的幾個侍從丫鬟都竊笑道「那小子也該倒霉,六爺仁慈只挖了一只眼,但也從此就得受爺的虐待。」等語,王德咳嗽了一聲,議論才止。

內室。木格跪在地板上,委屈地看著端坐在椅的人徙道︰「爺,真跪啊。」

人徙一個眼色瞪過去,木格低頭不作聲了。一盅茶時間過去,人徙眼楮掃了掃門縫,趕緊站起來輕輕打開門瞧了瞧,復又關上,回身將桌上小櫥打開,端出一盤點心來放在木格面前的地上,低聲笑道︰「吃吧,還熱著,特意給你留的。別怪我,他們看到我仍然是一個人啥也沒有了才舒服。為我這個小孩,何必呢。只可惜你不能起,咱們就這麼說話吧,我覺著不放心。」

木格一听這話,身子骨松下來,拿起點心就往嘴里送,含糊應道︰「怎麼會怪爺,爺疼著我呢。可把我餓壞了,又冷。」直噎得哼哼,人徙笑把自己的茶給了他,看他說話伶俐了才問他事辦成了沒有。

「辦成了,爺吩咐的怎麼不敢辦成。」木格小聲說道,「我表明身份後,一拿出來禮物,那黃先生就明白了,回說‘請六爺放心,小人和六爺無冤無仇,犯不著多嘴’。」

人徙點點頭兒,又問道︰「東西都收了沒有?」

「都收了。」木格點頭道,「黃先生是個聰明人。」

「連那如意也收了?」人徙追問道,心下略明白。

「收了。那如意黃先生也知道是好的,收的時候遲疑了些,但還是收了,沒推拒。」

「知道了。」人徙略有笑意,「看來書上說的東西都是對的。」

木格不解,人徙小聲解釋道︰「那如意是我收的東西里最上品的,可以說是我這里最值錢的了。這麼貴重的禮,他還是沒拒絕就收了,可見是個有貪欲的。但你沒說來意他就明白,所以是個聰明人。這個人的些許秉性可以了然了。」

「殿下真聰明!」木格嘆道,「原來不止是為了讓他閉嘴。」

「你別得意。我還有事要你去辦。現在就去。剛想好的。雖說晚了,天又冷,但我想著還是緊著點好。還是去黃先生那里,給我弄點藥來。天冷,你穿我的大斗篷去。」

木格站起來連連推辭道︰「有事爺吩咐去辦就是,穿爺的衣服實在是不敢!更何況,被人看見了也不好。只是木格不解,「要什麼藥?爺若是病了,宮里太醫多的是。」

人徙咧了咧嘴角道︰「你甭管,見了黃先生你就這麼說。」

第二日,天作晴,人徙起了個大早,信步院中,站在給院子掃雪的王德身後一咳嗽。

「小的該死,沒見殿下來了。」王德忙躬了身道。人徙滿臉笑意道︰「王管事多慮了,我見王管事大冷的天那麼辛苦,特來慰問你。叫翠兒倒了好茶,給王管事放到你常坐的小桌上了。」

王德忙回禮不迭。人徙又道︰「王管事身板硬朗,請問今年高壽?」

「管事不敢當,小的今年七十有六。」

「陛下也太不體貼人了,王爺爺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讓給我當管家。」人徙嘆道,「對了,我宮外有個好親戚,是做大夫的,昨日給我送了點滋補的中藥來,你也瞧見了,半夜木格又拿了來。听說對老人也特好的,我送你兩包,好好喝了,在雪里長了也不怕著涼了。」

王德不相信地看著人徙,推辭道︰「多謝六殿下好意,小的怎麼敢收您的滋補藥呢,小的硬朗的很,多謝六爺關照。」

人徙不滿道︰「我難得關心人,怎麼能不收!這是令!您老人家好好的,才能把六一宮管好!」

王德百般推辭不下,只得答應收。晚上果然茶房送了一碗湯藥來,廚子道︰「爺吩咐了,您不喝要唯我是問呢。還說您老辛苦了,叫我們尊敬些。」

王德只得道了謝,但那廚子不走,道︰「必須得看著您喝下才行。」

王德滿面苦色,遲疑半天,不敢喝,又不敢不喝,眼看著廚子眼光都奇怪了,只得狠下心,一飲而盡。片刻並無不適,略放了心,直到掌燈睡覺之時,也無任何癥狀,才把心放下,上床休息。沒想到第二天一早,睜了眼卻起不來床,渾身綿軟,沒一點力氣,鬧得整個六一宮都知道王德病了。小侍從要回人徙叫大夫來,被王德喊住。

「得了。你替我寫,說我身子日漸衰弱,請求梁大人準我告老還鄉。寫懇切些,他不準我也要回家。再來一碗更苦的,你替我喝?」

小侍從不解,只得寫了,派人送去。不多時梁大人的差來了,果然不準他回。但王德硬是不敢再呆了,當下冒著抗令的風就叫人收拾了東西抬了要出宮去。包袱沒收拾好,只見那茶房廚子又給了封書子與他,打開一看,只有一行字︰王管事保重,藥還有的是。直氣的吹胡子瞪眼,也只得忍了家去,連宮門侍衛都說假話蒙了過去,可見躲避之急。

這當兒木格跟著人徙御花園逛著看梅花,木格又說起那藥,問道︰「黃先生要給粉末,說下在茶里就成,爺為什麼非得要那中藥?這不就明顯了?再說爺也真下得去手,那老頭也沒怎麼害爺啊。」

「你真糊涂。」人徙擷了一枝梅準備回去插瓶,「你什麼時候回來他們瞧不見你?就是要明的。你當我怕老頭知道?我讓他自己走。再說那根本不是什麼毒藥,也就臨時的作用。要我下毒,我也狠不下心來。再說,我也是為了讓他讓個位子。」

兩人正說時,听見有人來,忙住了聲,卻見是陳憶陳妃領了兩個小丫鬟逛到此處來,人徙一見她,一陣心喜,忙迎了上去興高采烈地問候道︰「陳娘娘!幾日不見娘娘可好?想打發人看你去,可又覺得不合適。」

只見陳憶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吩咐身後小丫鬟道︰「看好了,揀發的好的折回去,不然插了瓶也不好看。」

人徙愣了一下,又忙把手里的梅花遞過去道︰「我這枝選了半天才選出來的,送給娘娘吧,省了娘娘的事。」

陳憶還是不理,滿臉冰霜,人徙一時反應不過來,只愣愣看著她發呆。陳憶看她那樣子,哼了一聲轉身就走,撂了一句話道︰「六殿下有閑心,出門逛園子去吧!」

人徙未說話又听得這句嘲諷,既不解又生氣,傻傻站著。木格推她道︰「爺,走罷?爺的靴子都濕了。」

直回到六一宮,人徙還是一言不發,怎麼也想不通陳憶為什麼如此。難道是陛下也訓斥了她了?想到她最後的話,拉住木格問道︰「她說逛園子,什麼園子?」

木格噗嗤笑了道︰「爺真不知道?改天我帶爺逛去,咱們去比你那樓還好的地兒。」

人徙一听,甩手怒叫木格出去,獨自在床上悶坐。什麼叫自己不知道?只是一時反應不過來指的是這種「園子」。好好的這是怎麼著?好不容易有個相熟些的人,怎麼那麼多板子擋著?

想到過年那日出宮,兩人在長街上說笑的情景,今日待人卻像待無比厭惡的浪蕩俗人一般,不由心下黯然。望著窗外清冷的薄暮,心里空了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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