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清風過曉 降生富察府

作者 ︰ 輕風過曉

康熙五十二年三月十二,廣東省惠州府知府富察.富良的府苑里,下人們都是一臉緊張嚴肅的表情,雖然都在做著手里的工作,可是仍時不時的往落霞閣的方向瞅去。

「你說夫人都進去兩個時辰了,怎麼還沒消息傳來?」家丁甲給一株緋爪芙蓉澆了些水,同修剪花枝的家丁乙說道。

「這女人生孩子沒個一天兩天的完不了事兒。我家那口子生我家大娃的時候頭天中午進去第二天晚上才出來咧。夫人巳時進的產房,估計還早著喃。」家丁乙看上去三十來歲,說起妻兒的時候滿臉幸福。

「但願夫人平安生下小少爺,我們這些子下人也好跟著沾沾福氣。」家丁甲想起夫人那籮筐一樣大小的肚子,心有余悸。

「呸呸,什麼小少爺,老爺說了,是位小格格。沒听說老爺連說夢話都是叫的乖女兒嗎?家里那幾位少爺也盼著夫人這胎是位千金喃。」家丁乙知道家丁甲才來府里不久,有許多情況都不大清楚,遂耐著性子跟家丁甲娓娓道來。「咱家的老爺可是瓖黃旗佐領,署內務府總管馬齊大人的第十一子,是繼夫人所出的正正經經的嫡子,富察家在整個滿洲國那都是貴族中的貴族,老太爺的女兒老爺的親姐是十二阿哥的嫡福晉,那可是正兒八經的皇親國戚,雖然老爺才來惠州一年不到,可你看在惠州,那個不給咱老爺面子?咱們富察府的下人走出去都比別個兒硬氣幾分,就是在京城,咱老爺也是有身份的主兒。」家的乙見家丁甲停下手里的工作,烏黑的一雙眼楮直盯著自己,那渴望期盼的眼神兒直讓人心里舒坦,頓時咧嘴一笑,「你可不知道,別家的夫人懷孕,那是到廟里把各路神仙菩薩都求遍了也只求能一舉得子,咱府里可不這樣。說來也怪,富察家好像一直都是哥兒多姐兒少,祖老爺育有六子,膝下一位格格都沒有,老太爺十二個兒子,只有兩個女兒,老太爺的弟弟李榮保老爺生了七個兒子,去年才剛得了一位姐兒,喜得跟什麼似的,天天在老太爺面前炫耀,老爺的九個兄弟,到現在加起來才得了五位格格,不過除了九老爺名下庶出的一位格格還未選秀之外,余下的都已經出嫁了。咱們老爺得了四位少爺,現在就想要一位格格咧。」

「枕風閣那位不是格格?我听人說老爺寶貝著呢。」家丁甲小聲的對著家丁乙說道。

家丁乙癟癟嘴,四處瞅了瞅後才小聲說道,「那位是金貴,可若是夫人這胎也是位千金,那位的地位可就不如現在。這庶出的和嫡出的能一樣嗎?老爺已是嫡出,若夫人生下個格格,這可就是富察家孫字輩兒里唯一的一位嫡出格格了,那地位,已經不是一般的金枝玉葉能形容的了。」

家丁甲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照這樣看,以後我們得離慕雲居的那位主子遠點兒才好啊。」

家丁乙搖搖頭,「還不一定呢。要是這胎還是位哥兒,慕雲居那位我們還得十二分小心的敬著。」

從府門口傳來一陣喧嘩聲,兩個家丁伸長了脖子直往外瞧去。

「看樣子是老爺回來了。」家丁甲說道。

「是老爺,朝服還穿著呢。估計是在衙門坐不住了。」家丁乙也點點頭。

富察.富良一接到小廝的報信便立馬驅車趕回府里,三月,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可富察.富良卻覺著燥熱萬分,他將青金石頂的涼帽夾在胳膊下,步步生風的快速向落霞閣走去。

「大夫請了嗎?」富良剛毅的臉上冒著密汗,眉頭微蹙。

「回老爺,早就請了,是榮德堂的周大夫。」貼身長隨巴彥恭敬的回道。

富良點點頭,「喜錢都準備好了嗎?」

「老爺放心,都備好了,就等著小格格出來了。」巴彥一臉憨傻的笑容,顯得無比忠厚老實。

富良听巴彥這麼一說也頓時露出一張笑臉,「嗯。肯定是個小乖。」心里卻在不斷地禱告,祖宗保佑,千萬要是個女兒啊!

到落霞閣的時候,富良只見十來號人不斷地忙進忙出,一盆盆的熱水、毛巾端進產房,雖然忙碌卻一點也不顯凌亂。

「夫人怎麼樣了?」富良見妻子索綽羅.布魯堪的貼身丫鬟靜雨出來後趕緊問道。

靜雨掩嘴笑道,「請老爺放心,夫人一切都安好。穩婆說離生產還有段時間,要奴才去廚房給夫人端些吃食先墊墊肚子。」

富良揮揮手,「那就趕緊去。」

靜雨行了個禮後便往廚房趕去了。

產房里,索綽羅氏鬢發微亂的躺在床上,月復中傳來的陣陣疼痛使得她姣好的眉目微微蹙起。戴嬤嬤雙手放在索綽羅氏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輕輕的揉按著,「產道還沒有打開,夫人放松身體,別緊張。」

「嬤嬤,我不緊張。生宜里布的時候才緊張喃。」索綽羅氏想到七歲的兒子,臉上的笑容止不住的寵溺慈愛。

「三少爺自幼便聰明伶俐,對夫人也是孝順周到,雖然才七歲,可在學堂里一點也不比那些十一二歲的少爺差。夫人是個有福氣的。」戴嬤嬤將索綽羅氏落在臉上的頭發別到耳後。

「要是這胎生個小格格那才是真有福氣呢。」索綽羅氏嫁給富良也將近十年了,她並非富良的元夫人,乃是元夫人鄂濟氏過世後續娶的。富良在娶索綽羅氏之前已經有了一個元夫人所出的嫡長子費馨和庶子博敦,索綽羅氏在婚後一年半後生下了三少爺宜里布此後六年內皆無所出,直到去年夏天才又懷上了。不過索綽羅氏卻萬分希望這是個女孩兒。滿族格格本就金貴,一點不比少爺差,這一點在富察家更甚。富良今年三十歲,膝下已有四子一女。長子費馨,年十二,乃元夫人鄂濟氏所出。次子博敦,年九歲,姨娘柳氏所出。三子宜里布,年七歲,繼夫人索綽羅氏所出。四子勒爾甘,年四歲,姨娘陳氏所出。一女名為薩伊堪,年五歲,乃姨娘烏雅氏所出。富良平日里對幾個小子都是采取放養式教育,從不拘著束著,犯了錯便是輕則動腳,重則棍棒相加,四兄弟里,恐怕只有長子費馨和三子宜里布挨打最少。但只要一面對唯一的女兒薩伊堪,富良從來是笑臉相向,少有發脾氣的時候,有什麼好東西也從來不忘女兒的一份,薩伊堪除了月錢是庶女的分例之外,吃穿方面比之嫡女也差不了多少。索綽羅氏沒少為此鬧心,每每總是安慰自己薩伊堪遲早是要嫁出去的,只有這樣,她才會好受一些。索綽羅氏已經有了嫡子,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這胎能是個貼心的女兒。她的女兒,自然是比庶女要來的尊貴。

「夫人寬心,定會是個小格格。暮雲居那位再怎麼說也只是個妾,萬沒有越過夫人去的理兒。等夫人生下了小格格,看她還怎麼在老爺面前賣弄。」戴嬤嬤從小看著索綽羅氏長大,夫人看起來風光,可誰知道繼夫人的難處?索綽羅氏這些年來是處處小心,事事謹慎,就怕被別人捉住了錯處。還好老爺是個敬愛嫡妻的,即使疼愛薩伊堪也不會毫無原則的寵溺庶女小妾,後宅事務還是掌握在索綽羅氏手里。

索綽羅氏只是笑笑,雙手輕撫著肚子,乖女兒啊,你可千萬要給額娘爭口氣。

未時三刻,索綽羅氏的陣痛加劇,低低的申吟不斷從口中傳出。

「夫人,再喝口粥吧,待會兒才有力氣生小格格。」靜雨手里端著一小碗燕窩粥,用勺子舀了一勺遞到索綽羅氏嘴邊。

索綽羅氏張嘴把粥吃掉,她要趁產道還未打開之前多積攢些力氣,再不吃待會兒就會痛得吃不下了。

又過了大約一個多時辰,索綽羅氏才听見穩婆說產道開了兩指。索綽羅氏小心的控制著呼吸,努力將力氣往下月復集中。

產房外,富良听見妻子低啞的申吟眉頭緊皺,不住的在院子里來回走著。突然產房里傳來一聲高亢的申吟。富良立馬激動地望向產房,「怎麼樣,怎麼樣?生了沒?是不是小格格?」可是並沒有人出來回話,申吟聲也漸漸弱了下去。富良心里更焦急了。

好一會兒才看見丫鬟靜風走了出來,靜風對富良福了福身,「回老爺,夫人的產道已經開了四指,穩婆說順利的話今晚就能把小格格生下來。」

「好,好。都仔細些,好生照看著夫人。等小格格生下來通通有賞。」富良一听原來要到晚上才能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女兒頓覺有些尷尬,暗自搓了搓手。

「老爺放心,奴才一定會盡心盡力的伺候好夫人和小格格的。奴才這就回產房去了。」靜風行了禮後見富良點頭才又回到了產房。

產房里,濃重的血腥味彌漫。索綽羅氏汗流涔涔,嘴里咬著軟布,雙手緊抓著床單,指尖泛白。

「夫人,用把力,產道已經完全打開了,小格格馬上就要出來了。」穩婆一邊在索綽羅氏的肚子上畫著圈,一邊對著她溫顏說道。索綽羅氏這胎個頭有些大,又是足月生產,顯得異常艱難。

索綽羅氏五官都皺成一團,狠狠地使了一把勁兒。

富良看見一盆盆血水不斷地端出來,卻產房里卻還沒傳來一點兒消息,饒是他有了五個孩子也從來沒如此緊張過。

「阿瑪,妹妹還沒有出來嗎?」宜里布一下學回家就听聞額娘正在生產,連水都沒顧上喝上一口便匆匆趕來。

「你怎麼過來了?快回碧波閣去,這里不適合你呆。」富良見三兒子一臉焦急的表情想也不想的便把兒子往他自個兒的院子里趕。

「阿瑪這是什麼話?兒子也想早些見到妹妹。兒子在院子里坐不住。」宜里布斷然的拒絕了富良的命令,一張正太臉繃得緊緊的。

宜里布在幾個兄弟里最是聰慧,富良對這個三兒子向來要寵愛一些,少有訓斥,再加上現在時機不對,富良瞪了宜里布一眼便不再管他。

戌時二刻,在富良和宜里布強烈的期盼之下,產房里終于出來了嬰孩兒的哭聲。富良和宜里布「噌」的從凳子上站起來,同時問,「是男是女?」眼里的熱切都快要把抱著孩子出來的戴嬤嬤燒化了。

戴嬤嬤先是僵了一子,然後才堆著笑臉走到富良面前,「恭喜老爺,夫人又給老爺添了位少爺。」

「什麼?不是小格格嗎?」富良一時接受不能,眼楮瞪得大大的。

戴嬤嬤被富良凶狠的目光嚇到,有些微的顫抖,抱著孩子的手收緊了些,福了福身,「回老爺,的確是位小少爺。」

富良的眼里瞬間劃過失望,開口問道,「夫人還好嗎?」

戴嬤嬤點點頭,「回老爺,夫人安好,就是有些月兌力。」

富良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听到產房里又傳來一陣吵鬧,「發生了什麼事?」

「奴才進屋看看。」戴嬤嬤抱著孩子快速進了屋子。

進到屋里,戴嬤嬤才發現屋子里慌亂成一團,「慌什麼?都安靜下來。」戴嬤嬤用力吼了一句,可效果不大。

「嬤嬤,夫人肚子里還有一位小主子呢。」靜雪見戴嬤嬤進來滿臉興奮的對著戴嬤嬤說道。

「什麼?還有一個?大夫不是說只有一個嗎?」戴嬤嬤臉上的詫異毫不掩飾。

「這位小主子藏在後面,個頭小,身子弱,大夫沒把出來。」靜雪笑著說道。這時听見穩婆大聲說道,「夫人,頭已經出來了,再用把力,孩子馬上就出來了,這次定是位小格格。」

索綽羅氏听見穩婆說自己又生了個少爺的時候心里難免失落,頓覺全身都失了力氣一般。看見戴嬤嬤把孩子抱出去,索綽羅氏已經能夠猜想丈夫那俊逸的臉上會露出怎樣失望的表情了。讓下人給自己清理的時候才感到原來肚子里還有一個未出來。索綽羅氏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悲哀。要再是個哥兒,她已經不敢想象老爺的表情了。

听見穩婆的話後,索綽羅氏深呼吸一口氣,把積攢下來的全部力氣都往下月復使去。

「出來了,出來了。」索綽羅氏听到穩婆如此說。

「是不是小格格?」索綽羅氏焦急萬分。

穩婆的臉小的像朵花兒一樣,「恭喜夫人,是位格格,就是個頭小了些。」

索綽羅氏只听見穩婆說「是位格格」後便放心的暈了過去。昏過去的時候,她還在想著,老天待我不薄啊!

富良和宜里布都不知道產房里到底發生了何事,只能在外面不停地走來走去。好不容易才見到戴嬤嬤又走了出來,懷里還抱著個襁褓。

「發生何事了?是不是夫人……」富良的臉上慌亂一閃而過,卻見戴嬤嬤滿臉的笑意,頓時止住了嘴。

「恭喜老爺,夫人又給您添了位格格。夫人懷的是雙胎,可惜大夫沒診出來。老爺,您看,這就是二格格。」戴嬤嬤把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襁褓遞到富良面前,讓富良能見到里面包著的孩子。

富良听見戴嬤嬤說妻子給自己生了個小格格的時候便魂游天外,覺得自己運氣怎麼就這麼好?直到戴嬤嬤把孩子抱到自己跟前富良這才回過神兒。

「夫人可還好?」富良伸出雙手,小心翼翼的接過孩子。

「夫人安好,就是太累了,現下已經睡了。」戴嬤嬤小心調整著富良抱孩子的姿勢。

富良細細的看著懷里的寶貝,嘴角止不住的翹起。「這小嘴兒像我,眉毛和臉蛋兒像她額娘,眼楮閉著倒是瞧不出來。身子怎麼這樣小,待會兒得讓大夫仔細的把把脈。」

「阿瑪,阿瑪,給我看看,我也要看妹妹。」宜里布在富良的右手邊不停的向上跳著,就想看一眼自己的妹妹。

「你小聲些,當心嚇著了妹妹。」富良責備的看了宜里布一眼,彎子,將襁褓放到能讓宜里布看到的高度。

宜里布和剛才的富良一樣,目不轉楮的盯著自己的妹妹猛瞧,「妹妹好小啊。」又用手輕輕踫了踫嬰孩兒軟軟的臉蛋兒,「就是丑了些。」小眉頭皺了起來,隨即又把小胸脯挺得直直的,「不過沒關系,我不嫌妹妹丑。將來我一定給妹妹找個也不嫌她丑的妹夫。」

富良在一邊听得哭笑不得,「混賬東西,不懂就別亂說。小孩子剛出生的時候都不好看,你妹妹這算是好看的了。你當初,還要丑些呢。」

宜里布有些驚訝,隨即給了富良一個「我根本不相信你說的」的眼神,又喜滋滋的看著自己的妹妹去了。

富良也不在意,輕輕搖著懷里的小寶貝,又親了親孩子紅紅皺皺的臉蛋兒,剛抬起頭時,卻被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楮吸引了全部注意。「呵,這孩子的眼楮跟額娘的一模一樣,漂亮極了。」

「是和瑪姆的一樣。」宜里布也在旁邊附聲。只見嬰孩兒大大的瞳仁轉了轉,嘴里吐了個小泡泡便又閉上了眼楮。富良意猶未盡的嘆了口氣,宜里布還在瞧著。

戴嬤嬤見富良對小格格如此喜愛,為索綽羅氏高興萬分。「老爺,二格格還沒有喂女乃呢,奴才把二格格抱進去讓女乃娘給喂喂?」

富良不舍的放手,末了還輕輕拍了下襁褓,「趕緊抱進去吧,可千萬別著涼了。喂飽了就抱到前房去給大夫仔細瞧瞧。」

戴嬤嬤低頭應「是」,又把孩子抱了進去。

富良和宜里布這才收回了目光。

「巴彥,吩咐下去,老爺我喜得龍鳳胎,這個月每人都可去賬房領三份月錢,以慶二格格和五少爺的降生。喜錢也發下去,京城那邊也趕緊著人去報喜。」富良對著巴彥笑呵呵的吩咐道。

「是。老爺。奴才這就去辦。」巴彥木訥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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