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綽羅氏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申時二刻了。四個丫鬟靜雨、靜風、靜雪、靜霜卻只有靜雪和靜霜在跟前。兩個丫頭見她醒來忙將她扶起,靜雪將枕頭墊到她身後,讓她靠坐在床頭,靜霜走到門口吩咐玉和、玉夢分別去取熱水和膳食。
「嬤嬤她們呢?」索綽羅氏就著靜雪端來的清茶漱了漱口後問道。
靜雪取過手絹兒給索綽羅氏擦干嘴角,笑著答道,「今兒早上道員常佳大人,防守尉伊拉里大人,鹽運使司運同伊大人,守備布尼大人,千總亨奇勒大人,同知李大人,知州沈大人,千戶烏蘇大人,通判蘇大人,門千總郭洛羅大人都派人送了禮過來,戴嬤嬤到現在還在前院清點賀禮呢。由于先前不知道夫人懷的是雙胎,所以伺候小主子的下人配置都是按照一人份的,靜風和靜雨現在在東暖房里幫著照顧兩位小主子呢。」
索綽羅氏點點頭,這時玉和、玉夢也回到了屋子里。索綽羅氏任玉和細細的給自己淨了面,頭發也被挽成了簡單的小髻。接過玉夢遞過來的紅豆粥,索綽羅氏慢慢的吃了起來。
「小主子可看過大夫了?大夫怎麼說?」索綽羅氏隱約記得穩婆說女兒的身子好像有些瘦弱。
「回夫人,昨個兒晚上就讓周大夫瞧過了。周大夫說五少爺的身體很是康健,比一般的新生兒都要強上一些,二格格的身子雖然嬌弱了一些,但只要好生調養也不會太弱。」靜雪取過熱布巾給索綽羅氏又拭了拭手。
索綽羅氏微微蹙起眉頭,「玉和,你去東暖房看看二格格和五少爺醒了沒有,醒了就趕緊讓女乃娘抱過來。」
玉和低頭應是,行了禮後便出去了。
「老爺可有交代什麼?」索綽羅氏心里比誰都清楚富良對生女兒的執著,她相信富良對這個小女兒一定是恨不得片刻不離身的。果然,她听見靜雪如此說,「回夫人,老爺可高興了。奴才在府里四年從沒見老爺如此喜形于色過。一抱住二格格就不撒手,可憐了五少爺在一旁揮手又蹬腳的。老爺來問候了夫人兩次,那時夫人還沒有醒,估計現下已經有人去倚墨軒回稟老爺了。」
索綽羅氏面露微笑,接著問道,「其他人都有些個什麼反應?」
靜雪壓低了聲音回到,「四位姨娘都派人送了賀禮過來。大格格被烏雅姨娘拘在枕風閣里一直都沒有出來。」
「老爺沒說什麼嗎?」
「老爺沒過問。」靜雪笑笑,「老爺的心思都在咱小主子身上咧。」
索綽羅氏滿意的點點頭,「只備了兩個女乃娘,老爺有沒有說再請兩個女乃娘進府。」
靜雪點頭道,「夫人放心,老爺已經吩咐巴彥和白里去辦了,餓不著兩位小主子。」巴彥和白里都是富良的心月復,一個是貼身近侍,一個是府里總管。
索綽羅氏微微一笑,對富良的做法很是滿意,「那就好。」這時靜風、靜雨和兩個女乃娘抱著龍鳳胎進了屋,索綽羅氏激動地坐起身,沒顧上從身上滑落的被子。
「趕緊抱過來給我瞧瞧。」索綽羅氏示意女乃娘把孩子抱到她跟前。
「夫人,這是五少爺。」女乃娘白氏將包裹好的襁褓抱到索綽羅氏眼前,「五少爺的五官肖母,是難得的精致俊俏,長大後定會迷倒萬千女兒的。」
索綽羅氏小心翼翼的抱過孩子,仔細打量著懷里的寶貝。比宜里布出生的時候重些,皮膚紅紅皺皺的,小嘴兒微張著,時不時的砸吧一下。索綽羅氏用手輕輕的模了一下那女敕女敕的小臉蛋兒,他便睜開了眼楮。一雙修長的鳳目,黑幽幽的眼珠子滴溜的轉了幾下,顯得格外機靈。索綽羅氏親了親他的額頭,將他輕輕的放在床上,轉而示意另一個女乃娘段氏將女兒抱過來。
看清女兒的那一剎那,索綽羅氏覺得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揪了一下。她的女兒個子實在是太小了,只比小兒子的一半大一點,看著就讓人無比心疼。索綽羅氏的眼眶頓時就濕了,眼淚啪嗒啪嗒的直往下掉。「我兒怎麼這樣瘦小?大夫真說沒大礙嗎?」索綽羅氏哽咽著問幾個貼身丫鬟。
「夫人快收了眼淚。」靜霜用絹帕將索綽羅氏臉上的淚水擦去,「昨晚周大夫走後老爺今天一早又請了惠州城里知名的三位大夫來給二格格把脈,都說二格格只要好生調養就不會有事的。夫人可別再傷心了,當心在月子里傷了身子,二格格還指望著您照顧呢。」
索綽羅氏听丫鬟這麼一說才止住了淚水。她用自己的臉頰輕輕蹭著女兒軟軟的臉蛋兒,「額娘的乖寶貝兒,你可要好好的啊,額娘會護你一輩子的。」
索綽羅氏抬頭看見女兒一雙黑珍珠似的大眼楮霧蒙蒙的盯著自己,好似能听懂自己的話一般,直教人打心底里喜愛,頓時抱著女兒的小臉親了又親,直親到女兒裂開小嘴兒,有放聲大哭的趨勢才停下來。「額娘的寶貝兒真是惹人喜愛。」如果索綽羅氏生在現代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用「萌」這個詞來形容自己的女兒。
兩個孩子並排躺在床上,兒子好動一些,一直不停的在小被子里扭來扭曲,眼珠碌碌的轉著。女兒則是靜靜地躺著,望著房頂,看樣子好像在發呆,不過,這麼小的孩子哪會什麼發呆。索綽羅氏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女兒肉嘟嘟的小嘴兒,惹來女兒不滿的扭過了小腦袋。索綽羅氏笑出了聲,「兩個小家伙雖是一胎同生,可一點兒也不像。哥哥像我多一些,妹妹倒是結合了老爺和我的相貌,還有眼楮,看著倒是很像額娘的。」
幾個小丫頭和女乃娘都笑著應是。「夫人倒是說準了,老爺也是這麼說的呢。」靜霜柔柔的說道。
索綽羅氏把兒子抱起來,轉了個身,讓兒子面對著女兒,「乖兒子,看見妹妹了嗎?你這小調皮在額娘肚子里就知道欺負妹妹了,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要好好的愛護妹妹,知道了嗎?」襁褓里的男嬰努力的伸出小手,不停揮舞著,想要接近躺在床上的女嬰,嘴里還在「啊啊」的叫著。
索綽羅氏呵呵的笑出聲,「看來咱們的小哥哥也很喜歡妹妹呢。」語氣里滿是驕傲與自豪。
男嬰終于踫到了女嬰的小臉,藕節似的小手在女嬰臉上胡亂磨蹭著,一會兒又抓住了女嬰的手,把女嬰往她的方向拉扯著。索綽羅氏看到趕緊掰開兒子的手,生怕他傷到了女兒。「你這小壞蛋,不能這樣拉著妹妹,會把妹妹扯壞的。」
可是兒子根本听不懂額娘的話,他只知道自己想親近床上的女嬰,見額娘要將自己抱走,頓時激動的把手向著女嬰的方向揮著,大哭出聲。
索綽羅氏哭笑不得的拍打了一下兒子的小屁屁,把兒子遞給女乃娘並對著女乃娘嚴肅的吩咐道,「好生照看著五少爺和二格格,照顧好了我自然有賞,若是稍有差池,那後果不是你們和你們的家人能承受的。」索綽羅氏見兩個女乃娘惶恐的表情繼續說道,「從現在起除了我讓人給你們的食物之外不能吃一口別人給的東西,連水都不可以。衣服也只能穿我派人給送的,首飾更是一件都不許佩戴。都記下了嗎?」
「是,夫人,奴才們都記下了。奴才們謹遵夫人教誨。」屋子里所有的下人都立刻行禮答應。
索綽羅氏又將女兒抱在懷里,見女兒已經閉上了眼楮睡著了,小心的把女兒露在小被子外的小手給塞進被子里。「格格睡了,抱下去吧,著人時刻盯著,兩位小主子跟前不能離了人。靜風和靜雨就暫時撥過去服侍兩位小主子,看著點兒言惜和言錦,切不可粗心大意。」言惜和言錦本是索綽羅氏為這一胎配備的貼身丫鬟,可現在要照顧兩位主子,兩個丫鬟顯然不夠,所以索綽羅氏才將自己身邊比較穩重的兩個丫鬟撥了過去。
靜風、靜雨和兩個女乃娘行了禮後抱著兩個嬰孩兒回東暖房去了。東暖房距索綽羅氏坐月子的屋子只隔了兩間房,很是近便。
索綽羅氏剛想躺下休息一會兒便听見下人稟報三少爺過來了。
宜里布自從昨天見了自己的妹妹之後,今天一天都心神不寧的,心里老惦記著那個軟乎乎,小臉只比自己拳頭大一點的女嬰,特別是在他看過龍鳳胎的另一個無比強壯的弟弟之後,心里更是像貓兒撓一樣,越發的疼惜自己的妹妹,今天在學堂也時常走神兒,都被先生捉住了兩次。一下學堂,宜里布就急匆匆的趕回家里,迅速清理了下自己,便一股腦兒的往落霞閣里鑽。
原本男子是禁止進出月房的,因為不吉利,可是宜里布全然不在乎這些。他和索綽羅氏的母子感情向來深刻,對索綽羅氏很是孝順,要他一個月不見索綽羅氏,宜里布心里定是不樂意,再有宜里布只是個七歲小娃,沒那麼多的忌諱。
「兒子給額娘請安,額娘可安好?」宜里布一本正經的對著索卓羅氏行禮問安,配上他那還顯稚女敕的面龐惹得索卓羅氏輕笑起來。
索卓羅氏點點頭,「起吧。今日在學堂可有認真听先生講課?」
宜里布想到自己發愣被先生當場逮住,頓時小臉一紅,微微低下頭,「兒子還好。」
索卓羅氏看著兒子暈紅的臉龐和耳朵,怎麼看怎麼覺著可愛,「不會是被先生罰了吧?」
宜里布小身子一僵,說話開始結巴起來,「兒子……兒子走了會兒神被先生罰抄《論語》三遍……」
「吾兒敏慧,切不可妄自尊大,須戒驕戒躁,仔細聆听先生教誨,以後萬不可如此了。」索卓羅氏知曉自己兒子的性格,因此只是口頭上說了宜里布幾句,並沒有生氣。
「是,額娘,宜里布知曉了,以後不敢再犯。」宜里布見索卓羅氏面有疲倦,遂說道,「額娘休息吧,兒子到東暖房看過弟弟妹妹後就回碧波閣,兒子明日再過來給額娘請安。」
索卓羅氏笑著點點頭,「去吧,路上當心。」
顧清曉以前是不相信什麼輪回轉世的,可是當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她自己身上的時候由不得她不信了。一想到那個世界的自己已經意外死亡了,顧清曉便頓覺難受。她雖然被人甩了,可是,她一點輕生的念頭都沒有啊,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就到了這個三百年前的時代。她親身經歷了一個嬰孩的出生過程,那真是一段並不美好的回憶,顧清曉忍不住咒罵老天,既然要我轉世投胎,至少把我前世的記憶給抹了吧。這算什麼?帶著二十一世紀的記憶回到這個原始的時代,是個人都不會適應的吧?還有她的爸爸媽媽,不知道听到她的死訊後會不會承受不住。自己是獨生女,今後誰給他們養老啊?顧清曉越想越悲傷,忍不住留下了眼淚。為自己無依無靠的父母,為自己未知的命運,為自己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思想。
閉上眼無聲哭泣的顧清曉突然感到臉上溫暖的觸感,她睜開眼楮,嬰兒的視力使得她看的並不清楚,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對她而言,那個人影即使再小那也是個巨人。
「妹妹,乖,不哭,哥哥會保護你的。」顧清曉听到那個人說道。那個人自稱是她的哥哥,那就應該是她現在的額娘的大兒子,她的三哥宜里布了。顧清曉雖然剛到這里,可是丫鬟們說的話她還是記得一些的,這個宜里布經常被那些丫鬟提起,說什麼芝蘭玉樹,聰睿敏慧,很得她阿瑪的喜歡。
「段氏,你過來看看妹妹怎麼哭了,你們這麼多人是怎麼照顧格格的?連格格不舒服都不知道。」顧清曉听見宜里布用一種跟她說話時完全不同的嚴厲語氣對著一屋子的丫鬟婆子生氣道。
丫鬟婆子們趕緊跪下,「奴才知錯。」
宜里布哼了一聲,「做下人要盡到做下人的本分,再有下次本少爺就把你們全部發賣出去。」
所以下人都誠惶誠恐的應是。宜里布的臉色這才好看一些,「段氏,你過來看下妹妹,看她是餓了還是尿了。」
段氏趕緊走到顧清曉的小床邊,將被子打開,發現並沒有尿濕,遂對著宜里布答道,「三少爺,格格可能是餓了,奴才這就給格格喂女乃。」
宜里布揮揮手,「你到里間去,本少爺就在這里等著。」
段氏抱著顧清曉進到了里屋。顧清曉見段氏解開袍子,將乳/頭塞到自己嘴里,雖然不願,但顧清曉還是吸了幾口。打了個飽嗝後,段氏便停止了喂女乃,又將顧清曉抱了出去。
宜里布見段氏出來,樂滋滋的說道,「把妹妹給爺。」邊說著邊從段氏手里接過了顧清曉。段氏小心的調整者宜里布抱孩子的姿勢,使得顧清曉並沒有感到不妥。宜里布親了親顧清曉的小臉蛋兒,笑的眼楮都眯成了一條線,「好妹妹,我是你哥哥,你可要記住哥哥喔。等你長大了哥哥就帶你去騎馬,去打獵,給你買糖人,給你買漂亮的衣服首飾,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你說好不好呀?」宜里布見妹妹不哭不鬧,很是安靜的呆在自己懷里,一雙漂亮的黑葡萄撲閃撲閃的發著光,頓時感覺妹妹也是喜歡自己的,宜里布更高興了,「妹妹也喜歡嗎?那你可要快快長大,不過你這麼小要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妹妹,為了以後能和哥哥一起出去玩兒,你可要多吃點兒,多吃點兒就能很快長大了。」
「嗚哇——嗚哇——」宜里布正和妹妹說道興奮處,突然出來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宜里布不高興的皺起眉頭,瞪了正在大聲哭喊的小子一眼。「白氏,你去瞧瞧五少爺這是怎麼了,哭這大聲,可千萬別把爺的妹妹給嚇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