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前面的車子駛入一條逼仄的小巷,小巷不長,能看到盡頭是一片頗為開闊的平地,圍牆早已坍塌,入口只掛著半邊搖搖欲墜的鐵門,里面堆著小山似的煤碳,旁邊有幾間殘破的磚房,里面透出暗淡的光線。
帶路的黑色奧迪副駕駛跳下來一個年輕男子,快步朝後面的車子走來。
雷櫻和顧昔也都推門下車,那人一見雷櫻立刻加快了腳步小跑到近前,裝模作樣地打了個千兒,嬉皮笑臉地道︰「參見雷老大!」眼楮卻不停地打量著雷櫻身側的顧昔。
顧昔一听這副腔調便肯定了眼前這人就是欒波。
欒波看上去大概二十的樣子,中等身高、身材單薄得像是一陣風都能刮飛似的,一頭風中凌亂的長發頗有韓劇男星的味道,相貌不丑,但許是因為知道了這家伙性取向有異常人,顧昔怎麼都覺得這人眉眼間流露出股子讓人毛骨悚然的柔媚……
欒波也瞧清楚了顧昔,嘖嘖地唧嘴,說不出是嫉妒還是羨慕地對雷櫻哼哼道︰「雷老大好福氣啊,這位我見猶憐的帥哥怎麼稱呼?」
顧昔出門前特意換了稍顯老氣的黑色西褲和白色襯衫,袖子隨意地卷在手肘的位置,看起來挺拔俊逸,比實際年齡要老成不少,加上他神態舉止中也沒有少年人的輕浮急躁,與雷櫻站在一起看起來年歲相當的樣子。
雷櫻羞惱成怒狠狠瞪了眼欒波,「再敢胡說八道小心扯爛你那張臭嘴!他叫顧昔……」
欒波眼前一亮,呀呀怪叫著好名字,抓住顧昔的手不停搖晃,笑得跟見了小白兔的大灰狼似的,「幸會!幸會!鄙人欒波!」
顧昔對欒波的熱情有些不太適應,手被他緊緊握住,只覺得對方手掌冰冷濕滑,說不出的難受,回握了一下便抽出手來,笑著致謝,「欒先生幫了這麼大的忙,都不曉得該怎麼表達我的感激了。」
「顧老弟太見外了!」欒波大咧咧地擺手,「一點小事而已,顧老弟要是念念不忘,那可太瞧不起我欒波了,有雷老大這層關系,莫說只是找個人盯個梢,就算讓刀子沖鋒陷陣也沒二話!」
「嘁!你也就只能干點跑腿的活!」雷櫻鄙夷地翻了翻眼楮,「沖鋒陷陣都不如條警犬好用!」
「嘿!我看顧兄弟除了比我高點,也不見得比我健壯?」欒波探身靠近顧昔,嘿嘿笑道︰「老弟,沒少挨欺負?不過苦了你一人,幸福千萬家,一定要堅持住!」
他雖是壓低了聲音,可三人都近在咫尺,又怎能逃過雷櫻的耳朵?
「就你這樣的顧昔一只十個!」雷櫻氣急,作勢要踢欒波,「少胡咧咧了!說正事!」
顧昔也听出欒波八成是誤會了自己和雷櫻的關系,微笑著並不急于解釋,免得這個喜歡男人的家伙對自己產生非分之想……
「一共十一個人,虎頭和他那一幫幾個得力的手下都在里面!」欒波說起正事,神情也跟著認真起來,「都是些敢打敢殺的打手,這事兒有點棘手,雷老大、顧老弟,你們打算怎麼辦?」
欒波的話听起來是在征詢兩人的意見,一雙眼楮卻始終盯著雷櫻,別看雷櫻站在顧昔身邊小鳥依人似的,一副柔柔弱弱全無主見的樣子,可他與雷櫻相識十幾年,實在太了解雷櫻的性格脾氣了。
就連上大學、選專業乃至畢業分配這種終身大事雷櫻連她老子的意見都沒有征求,自己一言而決,欒波可不相信在雷櫻的心里,顧昔的分量會比雷銘德還重。
欒波常感慨自己和雷櫻完全是錯生了性別,要是能交換下這幅皮囊才算是各得其所。
顧昔也從對方的眼神里發現了一絲輕慢,心知肚明這家伙嘴上說的熱絡,可心里多半是將他當成了靠臉吃飯的小白臉……
對這一點顧昔也著實無奈,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他自己有什麼辦法?就像太漂亮的女人很容易被人當成花瓶一樣,男人的相貌過于漂亮精致其實也容易讓人忽略其他的東西。
雷櫻沒有開口,抬頭望向顧昔。
欒波眼中就閃過一抹詫異,他能在江州混得順風順水,家庭背景固然借力不少,可本身也是眉眼通挑的角色,當然看得出來雷櫻是在詢問這個叫顧昔的漂亮哥兒的意見。
他認識雷櫻十幾年,何曾見過這一幕?覺得在顧昔面前雷櫻仿佛變了個一般……
倒是顧昔完全沒有特別的感覺,笑了笑說︰「我去和他們談一談。」
說著轉身從雷櫻的車里取出一張舊報紙,又在地上尋模了一塊磚頭用報紙包上,對莫名其妙的雷櫻和目瞪口呆的欒波道︰「麻煩兩位稍等,我盡快。」
「顧昔!」雷櫻拉住顧昔,嘴唇微微蠕動了下,欲言又止,默默地從手袋里取出把烏黑錚亮的六四手槍,「拿著防身!」
「用不著這個的!」顧昔平靜的聲音里透出一股強大的自信,按著雷櫻的手將槍重新放回了她的手袋里。
雷櫻眉頭皺了皺最後還是沒有開口,只是低聲囑咐了一句「小心」。
欒波眼楮都直了,心說難怪這小子能把雷老大迷得神魂顛倒,赤手空拳對上十幾個江州道上出名能打的難纏人物,這家伙還能面不改色,光是這份膽氣就不一般。
就是不知道這家伙是真有本事呢,還是算準了雷櫻不能讓他自己孤身犯險耍花腔?
欒波心里正暗暗嘀咕,顧昔接下來一句讓他徹底懵了,「放心,我是去和他們講道理的!」
然後顧昔把用報紙包著的磚塊夾在胳膊下,就那麼施施然地朝著荒涼陰森的破敗廠房走了過去。
兩個人一直沒有說話,看著顧昔消瘦的身影走進了廠子里,直直地走到亮著燈光的房前抬手敲門,隔著太遠也听不見他說了什麼,就見房門從里面被人打開,顧昔提著那個長方形的紙包晃了晃然後走進房里,房門隨即又緊緊關閉。
「!這哥們兒牛逼!」欒波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嘟囔道,扭頭看向雷櫻,「人都進去了,雷老大,該你出馬了?!」
雷櫻白了欒波一眼,哼道︰「你沒听見他的話嗎?他說沒事就沒事!」
欒波不由怔住,完全無法理解雷櫻的信心從何而來,莫非這個看著跟韓劇里花樣少年似弱不禁風的家伙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雷櫻雖然相信顧昔的身手和急智,心頭的緊張卻沒有因此而稍有減少,朝著廠房又走近了一段,定定地盯著那間房子,緊握著上了膛的手槍。
「咋一點動靜都沒有呢?」欒波屏息側耳听了片刻,小聲問雷櫻,「那小子不會被人放翻了?」
「放屁!」在欒波面前,雷櫻半點也沒有對著顧昔時的溫柔順從,欒波也沒絲毫的脾氣。
「知道昨天是誰救的我嗎?」雷櫻的聲音有些發緊,與其說給欒波解釋顧昔有多厲害,倒更像在安慰自己。
因為輿論控制得力,林虎搶劫案和雷櫻被劫持的詳細情形並沒有在民間流傳開來,甚至在平湖中上層了解詳情的也不多,不過欒波的父親和雷銘德關系很密切,欒波與雷櫻也是多年好友,對這件事多少知道一些,聞言不禁倒吸一口冷氣,瞪圓了眼楮,失聲道︰「不會?你的意思是說單槍匹馬干掉林虎的那位英雄哥就是、就是顧昔?!」
從丁子元、宋時窮和陳徹到雷銘德都清楚平民交換警察的影響,顧昔的姓名身份對外嚴格保密,欒波也是直到此時親耳听到雷櫻說出來才算了解了實情。
「人不可貌相啊……」欒波喃喃自語,先前的那點輕視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