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程家已是九點多鐘,隆冬時節,月明星稀,月光照在地面,白花花的象是鋪上了一層銀霜,樹搖枝動,不知什麼時候刮起了北風,不大,但也有四五級的樣子,吹在臉上,冷嗖嗖,涼冰冰,象一把把小刀在刮削著似的,路上不見一個人影,靜悄悄的,耳邊听到的只有北風呼嘯發出的嗚嗚聲。
幾年沒有回來,連北京冬夜的寒冷都有點兒不適應了——王仲明心中感慨。
豎起衣領,將脖子和耳朵以及大半張臉者遮了起來,側過身,王仲明背對著刺骨的寒風沿著路邊往家走去,路不是很遠,堅持一兩分鐘就可以回到溫暖的房間了。
正在和寒冷的北風對抗,突然,近在咫尺的前方突然傳來女人憤怒的斥聲,「喂!怎麼走路呢?!」聲音高而尖,在靜寂的夜里顯得格外的清晰。
王仲明被嚇了一跳——光顧著低頭走路,他根本沒想到這麼晚路上還有別人,再說,他是頂著風往前走,低頭不看前邊很正常,對面的人是順風,沒理由看不到自已吧?小區里的馬路雖不算寬,但也三米有余,並排走五六個人也問題不大,為什麼非要走靠自已這邊呢?
連忙停住腳步,王仲明把頭抬起,距自已兩三步外,並肩站著兩個女人,月光下看的清楚,兩個女人都很年輕,最多不過二十出頭兒,一個瘦高苗條,留著披肩長發,身穿紅色羽絨服,頭上戴一頂鵝黃色的針織尖帽,帽子的頂部有兩個小絨球,被風吹著橫著飛起,象是不安的兩只小鳥,另一個身高要稍矮一些,但也有一米六幾的樣子,穿一件紫色大衣,戴一頂紫色的帽子,肩上背著一個栗色的坤包
不會吧!這不是今天下午在物美大賣場和自已發生爭執的那兩個女人嗎?
「是你?怎麼又是你你是故意的吧?!」
在王仲明認出對方的同時,對方也認出了他,那個穿紅色羽絨服女孩兒先是驚訝,後是憤怒,柳眉挑起,看架式就知道是一位吵架高手。
另一個女孩兒表情也顯得有些驚訝,不過她的反應卻不似同伴那位激烈,「別這樣,人家應該不是故意的。」她輕輕扯著同伴的胳膊勸道。
「什麼不是故意的?這麼寬的路哪兒不好走,為什麼偏偏要堵著咱們?這要不是故意的,那還什麼是故意的?」紅色羽絨服的女孩兒不依不饒地說道,
比不講道理的人更不好惹的是那種自已為掌握著道理的人,前者令人氣憤,後者卻是令人感到無力。
「這位小姐,麻煩你講講道理好不好,行人靠右,我走的是馬路右邊,如果說擋路,那也應該是你擋我吧?」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王仲明實在是忍無可忍,不得不反擊,他不想讓別人誤會自已是那種無事生非的流氓,尤其是在另外那個女孩兒面前。
象點了爆仗,紅色羽絨服的女孩兒象抓到了理似的音調提升了不只一個調門兒,「你說什麼?講的什麼歪理?這里是居民小區,不是外邊的大馬路,說什麼行人靠右,有沒有常識?!我們倆是直行,你是從旁邊拐過來的,轉向讓直行,你懂不懂交通常識?!不懂的話就找人學去,免得出門在外讓人笑話!」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王仲明真是口服心服,明明是行人走道,怎麼繞到開車駕駛上去了?照這位小姐的超強聯想力,只怕不出十句話就能給自已扣上一頂反社會反國家的大帽子,一輩子也別打算翻身。
算了,好男不和女斗,正所謂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何必跟著小丫頭一般見識呢?
想到這里,王仲明的目光不自覺地望向另一位女孩兒,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紫衣女孩兒嘴角微微向右下一撇,面帶善意,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表示同伴的態度並不等同于她的想法,一瞬間的定格,讓王仲明又想起了嫣然。
都是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為什麼做人的差距就這麼大的呢?
紫衣女孩兒沒想到對方看著自已又愣神了,算上下午在物美大賣場的那次,這已經是每二次了,不由得心內忽地撲通亂跳,把臉轉開不是,不把臉轉開也不是,心中暗想,這個人外表看起來斯斯文文,象是個很有休養的男人,為什麼見到女孩子眼楮就這麼不老實,如此直勾勾地盯著自已,這也太失態了吧?
兩個人的反應當然不會逃過近在咫尺的紅色羽絨服女孩兒的眼楮,自已吵得過癮,正想來兩句損的把對方徹底打倒擊敗,卻沒想到轉瞬間自已就成了無關緊要的局外人,第三者,完全被人家視為無物,心中那叫一個郁悶,憋屈,氣悶。
「喂,說你呢!看什麼看,跟你說話呢!別老太太吃柿子,專挑軟的捏,見我朋友脾氣好,就想從她那兒找便宜!道歉,道歉!跟你說,今天你要是不道歉,我就跟你沒玩沒了!」紅色羽絨服女孩兒邁前一步橫在王仲明和她的同伴中間,雙手插腰,擺出死磕到底的架式。
王仲明微微一笑,「對不起。」
紫衣女孩兒並不覺得自已做錯了什麼,那還有什麼好爭辯的?公道自在人心,說一句‘對不起’高不了人,矮不了已,何必賭這口氣呢?
話說完,王仲明不再理那個紅色羽絨服女孩兒,繞過兩人,朝前面的樓房走去。
紅色羽絨服一時沒反應過來,她沒想到對方這麼容易就放棄了論理,感覺就象是卯足力氣的一拳砸在一堆棉花上,雖然大獲全勝,卻全然沒有半點兒獲勝的興奮感。
「嗨,別走呀,這算怎麼回事兒?」她不甘心地叫道,想讓王仲明停下來,把事情說個清楚,又或者說讓自已過足嘴癮。
然而,王仲明打定主意不理她的碴兒,頭也不回,就是朝前快走,把個爆脾氣的女孩兒氣得牙齒癢癢,恨不得沖上去化身為暴力女阿飛,狠狠踢上兩腳才能解氣。
「好啦,好啦,你就別鬧了。你要道歉人家也已經道歉了,你還想讓人家怎麼著?賠你精神損失費嗎?」同伴拉住了她,不讓她再找人家的麻煩。
「不行嗎?賠精神損失費很應該呀。要不是剛才我反應快,還不被他一腦袋撞臉上,萬一把鼻子撞破,他負的起責任嗎?」紅色羽絨服女孩兒不服氣地反問道。
「行啦,你的鼻子是泥捏的呀,說破就破。」紫衣女孩兒給了同伴一個白眼,邁步向前走去。
紅色羽絨服女孩兒嘻嘻一笑,追了上去,「喂,你到底是哪一頭的?為什麼總是胳膊肘向外拐,不幫自已的姐妹,總幫著外人?下午這樣,晚上還是這樣?說,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摟著紫衣女孩兒的肩膀,她一臉奸笑地問道。
紫衣女孩兒氣得照她肚子上就是一胳膊肘,冬天穿的衣服厚,打在身上並不會疼,絕色羽絨服女孩兒並不松手,繼續在那里發揮她的想象力,「嗯,是這個理兒,那個人兩次看到你都有愣神,看情形應該是被你迷的神魂顛倒了,哈哈,郎有情,妾有意,說不定一段才子佳人的故事就此誕生了呢!」她越說越得意,全不顧紫衣女孩兒的怒氣值正在積累。
「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才被人家看上了呢!胡說八道,看我饒的了你!」猛一轉身,把搭在自已肩上的兩只手甩掉,紫衣女孩兒揮起拳頭向同伴打去,紅色羽絨服女孩兒的運動反應神經不錯,見勢不妙,拔腳就跑,一邊跑還不忙一邊揶揄著對方,紫衣女孩兒哪里肯干,兩個人追追打打,笑笑鬧鬧,很快就消失在小區的樓房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