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崔精成的臉色大變,對于一個故意鬧事搗亂的人,最怕的不是對方的憤怒而是他人的無視,而這句輕描淡寫的話,表現的態度卻正是如此——無聊的人做無聊的事,有這閑功夫,找個螞蟻窩看螞蟻打架去好不好。
會議室中每個人的反應各不相同,但相同的是,每個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金鈺瑩和陳見雪的背後——那里坐著兩個人,一個是六七十歲的胖老頭兒,另一個則是三十左右的中年人。
胖老頭兒,屋里的大多數人都認識,那是金鈺瑩的爺爺老金頭兒,另外那個人卻又是誰?剛才那句話是他倆之中誰說出來的?
結論很快便出來了,那個中年人表情淡然,無怒無喜,神色如常,而老金頭兒先是錯愕,後是回頭神來,扭頭也望向自已的鄰坐,而金鈺瑩和陳見雪的目光所向也是如此——離的最近的三個人,他們的反應應該不會是有錯吧?
「王,王先生,剛才那句話是您說的嗎?」金鈺瑩遲疑問道——他這是要幫自已嗎?為什麼?
「是的。面對同樣的棋局,有不同的構思是很正常的事情,孰優孰劣,常常是有定論,有時,只能通過實戰來解決,就如現在掛盤上這盤局,要是覺得自已治孤能力強,選擇緊逼,棋不是不能下,要是覺得自已後半盤收束功夫有信心,靠下作戰轉而收取實地也是可行的方案之一。這兩種行棋方案都是可行的思路之一,如果說存在優劣的話,那也是棋手本人的風格和對形勢判斷的不同所致。但不論哪一種,做為職業棋手,這兩個變化圖肯定都在考慮範圍之中,至于最後選擇哪一種,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了。總而言之,靠下,或者緊逼者就這盤棋而言都屬于常識性的招法,就象吃飯時要用筷子或刀叉那樣。業余三四段以下的棋手為這種問題爭執不足為怪,但業余五段,就只能讓人當成笑話了。」
王仲明答道,音調不高,語氣淡然,平穩中透著一種強大的自信——有理不在聲高,只有那種對自已沒有信心的人才會大叫大嚷,想用氣勢唬住別人。
話是對著金鈺瑩說的,但誰都知道,那是說給崔精成听的——業余五段,這間屋里有幾個業余五段?
崔精成火氣上涌——剛才和金鈺瑩,陳見雪,陳淞生等人較勁兒是他主動挑起,表面上叫嚷的厲害,自已卻並沒有真的動氣,實際上,看到棋勝樓的幾位評委面色陰沉,怒目而視的樣子,心里那是相當的得意,可現在這個人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完全是把他當成馬戲團的小丑一樣看待,他怎麼能受的了?
「這位先生既然敢說出這樣的話,想必是有兩下子。我不管你是誰,想站出來替人出頭,就亮出點兒干貨,空口說大話,這樣的人我見多了,我這個人很講道理,如果你說出來的招比我的高明,我扭頭就走,絕不多說一句廢話,要是你擺不出來,光會在那里瞎白話,就請你閉上你的嘴,謝謝!」
所有人的目光重又聚集在王仲明身上,有好奇,有擔心,有詫異,有贊賞,有欽佩——無形之中,崔精成和金鈺瑩之間的矛盾變成了和這個人之間,他是誰?他怎麼應對?是繼續拿大道理壓對方?還是因拿不出更好的方案被問得閉上嘴?
王仲明淡然一笑,他是見過大場面的人,雖身處眾人目光的焦點之處,卻是泰然自若,絲毫不見緊張膽怯。
「只是扭頭就走嗎?難道你就沒想過要說一聲‘對不起嗎’?你的時間寶貴,別人的時間也是一樣,如果你肯為你影響了會議的正常進行而向在場所有的觀眾道歉,我可以教你一招,如果你沒有那樣的勇氣,我又何必在意你怎麼叫嚷?」
我的天,這位是誰呀?崔精成的口氣就夠大的了,這位簡直比他還牛!‘教你一招’,這得是怎樣的底氣才能講的出來?要知道,實戰棋譜的招法是職業九段下出來的,莫非這個人真能有比藤澤俊秀更高明的手段?
「王先生,這個人來成心來搗亂的,您有把握嗎?沒把握就不要理這個人。」金鈺瑩真的很感激,她不知道王仲明為什麼會站出來把事情攬到自已身上,但他的站出卻是實實在在把本來壓在她身上的壓力接了過去,她現在只擔心對方能不能應付故意來找碴兒的崔精成。
「呵,這種程度的家伙,差得太遠了。」王仲明報以輕松一笑,的確,于他而言,這真的能算是問題嗎?
想將對方一軍,沒想到卻被對方反將,崔精成愣住了,他不相信對方能提出除實戰和他剛才擺出參考圖以外更好的變化——他是業余五段,有著相當強的實力,胡擺亂說想要糊弄他,沒那麼容易!但是這個人氣定神閑,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實在是讓人捉模不透。仔細想想,棋勝樓里算得上真正高手的也就是劉長春,陳淞生二人,事情鬧成這樣,這兩位都沒在技術上反駁自已,顯然也是認同此局面下可選擇的招法無非靠下或緊逼兩種,難道這個人會比那兩位更牛?
不可能,絕不可能!這個人是在拿大話嚇唬自已!
事如騎虎,這個時候,崔精成更不可能縮回去。
「好,我可以當眾道歉,只要你擺出的招法能讓我服氣!」
球又被踢了回來,這是臨門一腳的點球,決定今天這場風波如何收場,全要看王仲明的表現了。
「你行不行呀?」陳見雪也擔心地小聲問道,不管以前她對王仲明的看法如何,現在他們是處在同一陣營中。
「現在說不行還來的及嗎?」王仲明反問道。
「啊!」金鈺瑩和陳見雪都是聞言色變——難道他真的嘴把式,剛才是在用大話唬人?
看兩個女孩子神情慌張,顏色驟然更變,王仲明心情大快,搖了搖頭,輕聲一笑,起身離座,來到了講台之上。
一陣騷亂,有人帶頭鼓起掌來——不管結果如何,能在這種時候挺身而出,就是值得稱贊的英雄。
「崔先生,能麻煩你先站到旁邊嗎?」大盤講棋,一百來人的會議室于他而言不過是小場面,算不了什麼。
崔精成退到遠處——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等對方講出他所謂的高招時,自已再站出來將之批駁得體無完膚好了。
一張紙條傳到了金鈺瑩和陳見雪桌上,「這個人是誰?」扭頭向紙條傳來的方向望去,陳淞生正投過了詢問的目光。
拿起筆,金鈺瑩匆匆寫了幾個字,又從桌上傳了回去。
紙條傳回到陳淞生上,在自已的問話後是一行小字,「王仲明,廟會上贏張海濤的那位」。
收起紙條,陳淞生的目光重又回到前面的講台,心中疑問重重——這個人不是不想加入棋勝樓,為什麼現在又來幫棋勝樓的忙?看這個人在講台上從容不迫的樣子,似乎是很熟悉類似的場合,他不是作家嗎?難道在當作家之前,他的職業是學校的講師?還有,為什麼這個人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記憶中,自已應該沒有見過他才對呀?
把掛盤上多余的棋子去掉,將棋局恢復到最初狀態,王仲明拿起了教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