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燈光下,「吱吱呀呀」的轉動聲從天窗傳下來。
木頁輪轉,光線一明一暗,在桌前交替。寂靜無聲,唯有「啪啪啪」的激烈踫撞聲,若有若無的飄過來。
「啪!」魁梧男子燃起一支煙,眯著眼用力吸著,絲絲煙霧中星火明滅。
半響,男子開口了︰「說吧,是哪個老板介紹你們過來的?若是交情好的話,我賣一送一,一個蘿莉搭一個少婦!」
任庸擺擺手,示意江英不要說話,沉聲道︰「你就是漢生?」。一旁,江英卻是一臉的焦急,欲言又止。
「漢生?是什麼東西?能來這里的都是我老鴇的熟人,最起碼也是硬頂硬的關系,撂句痛快話,怎麼走?」
男子夾著煙,狠狠滴吸了一大口,听得‘漢生’兩字,眼底不由自主的閃過一道冷光,不動聲色的說道,面上卻毫無反應。
「漢生哥,是我啊,我是江英!你不記得我了?」終于,江英忍不住了,幾步走到桌前,激動的語無倫次。
「伸手模姐面邊絲,烏雲飛了半邊天;伸手模姐腦前邊,天庭飽滿」很是突兀的,男子扯著嗓子喊叫起來。
「伸手模姐冒毛灣,分散外邊冒中寬,伸手模姐小眼兒」江英一愣,爾後下意識的合著男子很是怪異的調子,唱了起來。
十八模?任庸一個踉蹌,差點沒跌倒在地!卻見江英和男子兩人越唱越快,從開始的兩句一對,到後邊的一句一合,韻味小調成了快板。
「哈哈,還真是江老弟啊,這有大半年沒見了吧?肯定是君山那廝給你說的地址吧?否則你根本就找不到我!」
漢生大笑,卻是一把拉住任庸的胳膊,激動的說著,臉上盡是緬懷之色。
厄!腫麼回事?江英抬起的胳膊硬生生停在半空中,胸口一陣悶氣堆積,我才是你的江老弟啊,你怎麼抓著任總的手抒發感慨呢?
「漢生哥,我在這里啊!你抓錯人了!」眼見漢生仍是抓著任庸的胳膊,在那里醞釀情緒,江英腦子更加迷糊了。
「江英,你看他的眼楮!」任庸這個方位,剛好在燈光下,自然看的很清楚。漢生的兩個眼球,一個黑色佔據了大部分,一個白色佔據了大部分,停轉倒是罷了,一旦轉起來就看著很是驚怖,像極了傳說中的陰陽眼。但任庸明白,這是青光眼和白內障的綜合版眼病。
「哥!你的眼楮怎麼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上一次見你的時候,不是還能在街頭拉二胡嗎?」一把拽著漢生的衣服,江英有些驚慌失措!
「哎!可能是天妒英才吧!上回你來看我的時候,我眼楮就有些不太好,看路很是模糊,但勉強還能認路,因此在街頭拉二胡賣藝還是能生存下去的。本想向你借點錢去看看病,可見你也是蓬頭垢面,混的並不如意,也就熄了心中的念頭,想著抗一抗沒準就能好轉。沒想到自你走後,情況就急劇惡化,不得不停了街頭賣藝的行當,于年前搬到了這個地方,期間就和君山聊過,爾後就一直到現在」
漢生說話的語氣很是平淡,但從字里行間卻能感受到一股濃濃的辛酸之意。一個雙目近乎失明的男子獨自生存,這得有多艱難啊。
「漢生哥!你怎麼不跟我說啊?好歹你和君山說一聲,咱哥幾個總不能看著你生生病轄了眼吧?恨啊!」
一把拉過漢生,江英抱頭痛哭起來。在鼓足勇氣下定決心召喚老友的念頭迸發之後,他就完全做好了充分的心里準備,可是他卻沒有想到幾個老友的境遇竟是如此的淒慘,悲慘到令人不堪入目!盡管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但仍沒有料想到情況遠比想象的更要殘酷
一代服裝大師,君山,傳承九代服裝文化造詣,淪落到開壽衣店給死人做衣服的地步,甚至還要兼職給別人做兒子,哭喪!
一個配樂方面的大師級人物,境遇何其淒慘!街頭賣藝就不說了,而今更是廝混到風月胡同,干起了咸肉莊的行當,當起了現代龜公?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蒼天,你是何其不公啊!竟然讓大才之人空度時日,難道這世間就容不下擁有經天緯地的天才嗎?
哭到傷心處,江英更是凝噎起來,渾身打著冷顫子。他不敢想象,倘若他今天沒有過來,他的老友漢生,眼楮會不會就徹底的瞎掉?雖然他的老友確實了一些,但卻只是有賊心沒賊膽,盡干些偷窺的事兒而已,難不成這也成了大罪?他不敢想象,在接下來尋找另外幾位老友的過程中會遇到些什麼,會發生些什麼一時間,江英的身子發冷,心中更是突兀的暴起一股戾氣,雙眼變得赤紅!
恨!他恨這天地不公!他恨這庸人當道的社會!他恨這紙醉金迷的影視行業!他恨這黑白顛倒的吃人世道!他恨啊~~~~~~
「江英,你清醒過來!冷靜點!漢生的眼楮還有救呢!」一種冰封靈魂的死亡氣息從江英身上傳來,知覺敏銳的任庸感到勢頭不妙,大喝一聲!接觸江英的漢生,此時也察覺了江英的異常,茫然的用手拍著江英的肩膀,不停的說著︰「別擔心,一切都會好的!一切」
「對!一切都會好轉的!苦盡甘來,人總不能一輩子都走霉運!總會有時來運轉的時候!」喃喃自語著,江英逐漸清醒了過來。
「英子,你不給我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听這聲音,年紀約在二十五六,身高一米八左右,中氣十足,嗯,當過幾年兵吧。腳步非常沉穩,很有節奏,至少有上十年的軍營生涯咦?不對!你是當得特種兵,最少也是三年以上,呼吸很想必你殺過人吧?」
清醒過來之後,江英卻是有些玩味的笑而不語,听著漢生自諭的‘听聲辨人’。當初依靠這一招,漢生可是他們幾個中唯一一個有兼職的人,雖然是在街頭裝瞎子算命,但卻有著不小的名氣那可是他們在寧安影視基地四處踫壁的時光里,最歡樂的日子了。
可是,當江英听到最後邊的一句時,卻是臉色一變!任總,殺過人?他才多大的人啊,二十五六而已,都是有過人命在手的人了?別的時候江英對于漢生的‘听聲辨人’嗤之以鼻,認為是在忽悠,但對于這些江英卻是深信不疑。他們哥幾個都知道漢生是最有天賦的一個人,倘若不是家境貧寒,成為一代鋼琴大師都有可能。而漢生最為拿手的便是通過聲音、氣味之類的,識別出陌生人的大致情況。
「啪啪啪!」一陣掌聲響起,任庸鼓著掌,用笑容掩飾著內心的驚濤駭浪!這個漢生,是要逆天嗎?
竟然只憑借聲音,就將他隱藏不露的身手說了個通透。倘若不是江英一直和他在一起,他甚至懷疑江英和他提前通過信兒,畢竟他的身手目前只有江英見過,但是說到殺人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察覺得到的。而漢生只是嗅到了他身上的一些氣息,就敢判定任庸殺過人,可見其與生俱來的天賦直覺是何其的強大!任庸可不會認為,這個漢生也殺過人或者當過兵一句話,這個漢生絕對是個高人!
目前來說,雖然宗師榜上列著三個人的頭像,漢生的個人屬性雖然還沒來得及看,但也差不到哪里去。江英、君山的才能都只是通過個人屬性了解的,任庸本身並沒有親身領教過,而這個漢生展露的才能卻是非常震撼的。依此類推,江英、君山以及其他老友,必然都是大才!
「呵呵,只是在北美宣傳《國難日》的時候,殺過兩個日本人罷了!」任庸輕描淡寫的說著,他自然不會暴露關于夜郎古境的情況。
「《國難日》?你是拍攝《星辰變之九劍仙府》的任庸,任大導演?」反應過來的漢生,卻是神情激動起來。
听得任庸承認殺過人,江英的神情就是一凜!爾後在得知任庸是在宣傳《國難日》的時候殺過日本人,心底卻是輕松起來。
「漢生看過《國難日》?」見漢生反應如此激烈,任庸心底有些沾沾自喜,充滿期待的問道。
「沒有!」很是干淨利落的回答,像是給了任庸一悶棍,令任庸的表情有些呆滯。看著任庸嘴角微微的抽搐,江英無聲的笑了起來。
「不過,我看過《星辰變之九劍仙府》的原聲大碟,《飛升仙樂》!胡同後邊有一家成|人用品店,每天晚上開門營業後,就在門前的液晶屏上無限循環播放《飛升仙樂》的mv,听說這樣能激發男女的原始|欲|望,能促進生意興隆。不過,我听了一次就不想在听了,音質真的很差,簡直就是侮辱我的耳朵,屬于盜|版中的盜|版在我成為b9527的老|鴇總代理後,我就以三塊錢一套的價格團購了一袋子的《飛升仙樂》催|情版,但凡有客戶上門,我就隨意贈送,你還別說這樣一來,客戶倒是增加了不少不過,我還是收藏了一套正版碟子!」
黑白眼珠滾動著,漢生自顧自的說著,江英卻是注意到任庸的臉色越來越差。在漢生提到《飛升仙樂》被當做催|情音樂在成|人用品店不斷播放的時候,任庸臉色明顯的一沉,爾後一股隱隱約約的殺氣彌散開來,幸好最後漢生及時收了回來,言明自己收藏了一套《飛升仙樂》。
「怎麼樣?《飛升仙樂》不錯吧?任導可是憑借《星辰變》一舉登上世界票房第一導演的寶座!《飛升仙樂》的銷量更是打破了《聖經》的吉尼斯紀錄,成為世界第一暢銷的原聲大碟,任導更是憑借這一首原聲大碟,獲得了伊斯蘭、基督、佛教等教派的友誼」
生怕漢生繼續說一些打擊任庸的話,江英趕緊接過話頭,語氣加重的提起了《飛升仙樂》,先將對話的基礎給抬得很高。
「《國難日》我倒是看過,由于是盜|版光碟,關于服裝、道具、攝影、演員方面的我就不說了,但是關于配音方面我倒是有一些疑問的地方,想請教一下任導!」听著漢生的話,不但是任庸感到一陣糾結,就連江英也是一臉的郁悶,剛才的話竟然被無視了?
轉過身來,順著任庸的呼吸聲音,漢生直挺挺的往前走了幾步,目視任庸,黑白兩顆眼珠毫無生氣。雖然明知道漢生看不見,但任庸仍有一種被直勾勾盯著的感覺,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卻發現漢生听著他的腳步聲繼續跟進,直至兩人間距不到四步才停下腳步。眼見漢生如此,江英感到一陣頭痛,他知道漢生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旦遇到專業領域內無法釋疑的東西就會打破沙鍋問到底,鑽牛角尖。
「那個時候,我的眼楮還沒有出問題,因此將《國難日》仔細細細的看了一遍。從華語片的角度上來看,的確算得上戰爭片的最高巔峰了,無論是鏡頭轉換還是浩大的場景布局都非常震撼,確實值回票價。但是,我對于《國難日》的配樂十分困惑,尤其是其中一些配音,明顯有種被人為破壞的感覺,聲音剪切也不到位,總有一種聲音走到嘴型後邊的感覺。別人感覺不出來,但我卻看得十分難受」
面對《國難日》的導演,任庸,漢生將積壓在心頭的種種關于《國難日》配音方面的毛病像神吐糟一樣源源不斷的傾瀉出來。
「ok!」足足半個小時,漢生幾乎將整個《國難日》給大卸八塊,听得任庸相死的心都有了。好不容易踫到漢生拿著茶杯喝水的檔兒,任庸趕緊說道︰「我那里還有全部關于《國難日》的原始膠卷,都堆在倉庫里,你若是有興趣,可以和江英他們一起重新剪輯一下!」
「此話當真?」喝著茶水的漢生,卻是頓住了,爾後有些驚喜若狂的問道,語氣中充滿了躍躍|欲|試。
「當然!比真金白銀都真!等你的眼楮治好後,你可以和江英、君山他們一起對《國難日》進行精致處理,到時候就當做珍藏版《國難日》發售!對了,我忘了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任庸,旗下有一個工作室,听江英說他的幾位老友都很有才華,特意前來一一拜訪。在此我誠懇邀請漢生加盟工作室!」見漢生的滔滔不絕終于停止,任庸暗地里舒了一口氣,和江英對視一眼,都有種劫後余生的感覺。
「慢著!我還有一個條件,若是你不答應我的話,我寧可戳瞎我的雙耳也不會跟你走的!」放下茶杯,漢生卻是再一次語出驚人。
「好吧,你說!只要合情合理,我都答應!」隱約間感到頭痛,任庸揉著太陽穴,很是無語的說道。果然是,高人都有怪癖啊!
「《飛升仙樂》我听了足足九遍,心中有一個疑惑!我手里的這一套正版光碟,是金光碟廠生產的珍藏版,但卻仍舊比不上《星辰變》影片中的韻味,似乎又被人為降低了音質等級我猜測,目前在市面上廣為流傳的所謂《飛升仙樂》原聲大碟,都不是真正的原聲大碟!真正的原聲大碟還在任導的手里,一直沒有拿出來,只是作為母碟保存著我說的對嗎,任導?」
此時的漢生,臉色紅潤,有一種陷入癲狂的趨勢,其實這個猜測在很早以前就有了,但卻一直沒有得到證實,而今踫到機會,自然不能放棄!他是一名沉浸在配樂方面多年的配樂師,熟悉各種流行音樂,特別擅長給某些特定場景配置聲樂,《飛升仙樂》他研究很久了。
「漢生,看來你是不加入工作室都不行了!你猜的沒錯,《飛升仙樂》的母碟卻是還在我手里,一直沒有拿出來!」
忍著心中的驚愕,任庸點點頭,承認了漢生的說法。真是沒有想到,這世上還真是有奇才,竟然連這種隱秘都能察覺到!
「呼!」漢生舒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看來我在聲樂方面的造詣並沒有退化,還是有一點能耐的!也罷,就听英子一回,信你一次,去那個什麼工作室一趟。不過,事先說好了,倘若沒有吸引我的地方,我要是想走的話,你不能攔著我!」
「行了吧你!這個時候還擺什麼架子,老弟我親自請你來,還能坑了你不成?」江英打斷了漢生話,拉著他就往外走。
「干什麼?現在就走?也等我收拾一下東西啊!」漢生掙了一下,發現江英還是拖著他往外走,頓時急了。
「收拾什麼?就你這破地方,能有啥需要收拾的?」江英不屑的撇撇嘴,但還是停了下來。
「我在那個牆角,靠近縫隙的地方,藏了一千塊錢,還有我花了幾千塊錢買的《飛升仙樂》珍藏版呢!」漢生諾諾的說著。
「嗷~~~~~~」恰在此時,一聲極其高昂的叫聲從縫隙里飄了出來,正待走過去的漢生,身形一頓,臉上頗有些不好意思。
「走吧!那些東西都不要了,治好了你的眼,到了京城,還在乎這點東西?」江英很是干脆的拉著漢生,和任庸一起出了胡同
「嗡~~~」發動機一陣轟鳴,越野車掉了個頭,瞬間將風月胡同甩在了視線的盡頭,一路疾馳,很快就離開了舊城區。
「對了,差點忘了!漢生哥,你知道牛勁哥現在在哪里嗎?問君山哥,他也不知道!」一路看著風景,心情大好的江英咧著嘴。
「看來你真是打算將哥幾個聚起來啊。你就不怕任總擔心咱們把他架空了?」漢生笑著繼續說道︰「你說牛勁那廝啊,他算是咱們哥幾個中混的最好的了!目前開了一家木匠鋪子,油水挺足的只不過,想說服他加入工作室,怕是很困難的啊!」
「哈哈,說服牛勁,我還是很有信心的!只不過,你得給我透露一些他最近的訊息」江英說話間,底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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