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開眼看到的,是完全蒼白的世界。
白茫茫的天,白茫茫的地,白茫茫的遠山,白茫茫的近樹,還有被白雪覆蓋,著一件雪白狐裘的她自己。
撐著近乎僵硬的關節起身,她疑惑地看著自己很小很小,明顯只有五六歲孩童的手掌,試圖想起些什麼,不行,頭腦中完全是空白。雖然如此,但她還是知道自己不應該是這個年歲的,因為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心智遠遠超越了身體的年齡,她模糊地有種感覺,自己遇到了一些常人所無法見信的事情。
寒風,淒厲。淒厲的寒風凜冽如尖刀,像是要絞碎失路人那顆冰涼的心。
她在山洞中用手環著自己,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她是想過要生火,可腦中完全沒有如何引燃火星的法子,只能僅靠一件遠超出她身量的狐裘避寒。狐裘雖暖,可卻是抵不住灌涌進洞中的刺骨風雪。
她哆哆嗦嗦地把手伸向腳旁一堆野草模樣的植物,還沒觸到,立刻像是被針扎一樣縮了回來。那東西是她進洞之後在一個潮濕的角落發現的,整片牆上,唯有這霸道的東西張牙舞爪地生長,其他無一活物。
她實在是餓極了,猛一看到可以裹月復的東西,立刻跌跌撞撞地撲過去。她跪倒在那一大片綠得滲人的雜草面前,顫抖著手撕下一截,胡亂塞進自己嘴里,任由枝睫上的倒鉤毛刺劃破了她還很嬌女敕的手掌和嘴角。
那是種很神奇的草,才嚼下去幾片,她立刻感覺到了身體里有一股熱量從月復部竄起,流通到四肢百骸,竟是讓她在這種嚴寒天氣中額頭沁出了熱汗。她以為自己找到了寶,強忍著口中難耐的辛辣苦澀,一把一把地嚼著那些草。
可她不知道,那些被她當作食物的野草,名曰斷腸,是種毒性極其猛烈的毒草,江湖上千金難求,卻是在這苦寒陰濕,無人問津之地生長了一大片。
斷腸草,痛斷腸,此草惡毒之處,在于服食後,不會有性命之憂,但卻會疼痛如絞斷腸子一般,非常人所能忍受,許多武林人士到最後都是不堪其折磨,自我了斷。
她抱著肚子在地上翻滾,身上的雪白狐裘已經沾滿了黑灰的塵土,豆大的冷汗順著臉頰流到下巴,滴入凹凸不平的地里。她翻身趴跪,十指死死摳著硬泥地,用額頭往地上撞,想要以此來轉移胸月復中翻滾的劇痛。
熱,疼,欲吐,滿地血色,伸手模到腰側的那邊小柳葉彎刀,頓了頓,終是改為抓破了自己胸月復處的衣服。
一種莫名的執著支撐著她,她不能死。
不知多少工夫之後,疼痛終于停歇。她精疲力竭,虛月兌地躺在一塊大石頭上,抬手抹了把嘴角沁出的血,和稠乎的額頭,喘氣。竟然讓她挺過來了,她該對自己說恭喜還活著嗎?
搖搖頭,甩掉那些不怎麼美好的回憶。模著自己越來越僵硬的手腳,閉了閉眼楮,再睜開之後已經充滿了壯士斷腕般的決絕。吃吧,反正已經疼了不止一次了,再多一次也無所謂。
又一輪非人的折磨過後,她大汗淋灕地躺在地上,心下有種變態的舒爽。過程雖然難挨,可結果是好的,她的手腳又重新恢復了知覺。
「嗚—咕……」從洞口傳來了小獸的嗚咽聲,一只跟她體型差不多的幼年狼崽提著條還在滴血的腿,用幽綠的狼眼警惕地看著她。
她手腳並用地爬起身,拔出隨身的小柳葉彎刀橫在胸前做好防御。
小狼崽剩余的三條腿交錯,很快攻了過來,她笨拙地閃身避過,一刀砍過去,小狼高高躍起,在落下的瞬間用頭把她撞翻在地,而後踏在她身上,用爪子扣住她的脖子。
腥臭的口液滴落在她臉上,讓她的面部肌肉一陣抽搐,動了動仍然自由的右手,趁著小狼崽喘息的間歇,飛快用刀柄敲暈了它。
狼崽子應聲倒在她的胸口,她慢慢起身,不甚溫柔地將它撥到一邊。走到角落歇息了一陣,看著還在流血的小狼崽,一步一步挪過去,蹲,貌似勉強地對著它撇了撇嘴,喃喃自語,「我可不是覺得你可憐才就你的啊,而是因為你是我這麼多天看到的第二件活物罷了……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出去,讓你活著陪陪我也好……」
用彎刀裁下自己裙子的一角,麻利地給小狼包扎好傷口。
不知道多久,幾刻鐘?抑或是幾個時辰?反正她在這茫茫雪地中只能靠白天和黑夜來計算日子。
小狼崽低低嗚咽著醒了過來,突然察覺到環在自己周身的陌生氣息,一個縱身躍出幾丈遠。抬起傷腿細細聞了聞,也許是意識到了不遠處的她沒有危險,漸漸打消了敵意,一跳一跳地蹭過來,聳著小鼻子從她的腳底嗅到了頭發。
她試探性地將它抱在懷里,沒有察覺到反抗,不由「噗哧」一笑,嗔道︰「小東西,你真好收買。」
洞外風雪漸息,她抱著小狼崽子深一腳淺一腳走在厚厚的積雪上。趁著天氣有些好轉,她必須尋找下山的路,她可不想死在這個連鳥毛都不見一根的鬼地方。
天漸漸暗沉下來,她有些慌亂地在一個稀稀拉拉的樹林間徘徊。滿世界都覆壓著一層白雪,在微弱的夕照下泛著光,眨眼看去,四周都是同一個模樣。其實這種狀況可以用一個詞很確切地概括,迷路。
林子里的光線越發不好了,她緊了緊抱著小狼的雙手,心里有股不安在蔓延,總覺得會出什麼事。
周圍樹干間有一雙雙冒著綠光的眼楮幽幽閃現,伴隨著越來越接近的鼻息。是狼群!
她一步一步退後,額頭有冷汗滑下,收緊的雙手痛得小狼喉嚨咕嚕作響,似是在吃痛地低叫。
以此為信號,她轉身拔腿就跑,狼群邁動發達的四肢,一擁而上。她控制不住地回頭看,卻發現群狼已在身後咫尺處。
她一個踉蹌倒在地上,就在這時候,一道黑影疾速地插到她和狼群的中間,竟然是頭母狼!
懷中的小狼崽子興奮地嗚嗚叫喚,難不成那是它的母親?驚疑不定間,母狼回過頭頗為人性地對她點點頭,眼中盈滿感激,然後回頭對著比它的身量小上不少的狼群沉沉嚎叫,成功震懾地群狼不自覺倒退了一步。
它這是讓她趕快逃?!來不及多想,她抱緊懷里的小狼沒命地向林子外狂奔。
狼群齊齊攻向母狼,縱使母狼再怎麼厲害,也難敵數頭接近成年的公狼聯手攻擊。
畢竟年紀還小,她很快就體力不支,跌倒在雪地里。倒下的瞬間,懷中的小狼發出淒厲的哀號,她轉頭一看,剛好看到了母狼被群狼撕碎的一幕。
鮮血飛濺,如在潔白的雪地里開出一片片妖艷的梅花。
她瞳孔緊縮,絕望地看著滿嘴鮮血、眼神猙獰的頭狼向她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