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太陽掛得老高,奉劍想著反正無事可做,索性搬了把小凳子放在檐下一坐,雙手托著下巴眼楮一瞬不瞬地盯著屋里正拿了塊純白的錦帕擦拭愛劍的西門吹雪。
自從和自家少爺會合之後,奉劍理所當然地搬進了西門吹雪住的那個院子。好在既然打著請求的名義,那丹鳳公主也是個細心的,知道西門吹雪喜靜,就特意為他獨立整理了一個小院,鄰著陸小鳳和花滿樓兩人住的院子而居。
這正好方便了奉劍,當天便包袱款款地住到了西門吹雪隔壁的房間。
雖說住得極近,但奉劍愣是沒找到一個機會和旁邊院子的兩人說上幾句話。他們每天都早出晚歸,不知道在忙活些什麼。
不過……奉劍甩甩手換了個姿勢托著下頜,她倒有听說過美麗高貴的丹鳳公主半夜到陸小鳳房里以身相許…未遂的事情。
「嘻嘻~」想著想著便偷笑出聲,帶了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笑音未落,奉劍便感覺到了投注在身上的目光。她對自家少爺的目光最是敏感,雖說在外人看來仍是淡淡的眼神,但她卻從里面看出了幾分疑惑,于是便把剛才想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西門吹雪微勾了一下嘴角,是個嗤笑的弧度,道︰「只要一踫上漂亮女人,他陸小鳳的聰明便總用不對地方。」
奉劍听了眼楮一亮,忙站起身搬了小板凳一溜小跑到西門吹雪跟前坐下,雙手很自然地攀上了自家少爺的膝蓋,身子前傾幾分,道︰「少爺也覺得那個丹鳳公主有問題?」
西門吹雪亦很自然地伸手拍了拍她的發頂,淡淡道︰「無論如何掩飾,眼底的陰狠卻是遮蓋不了,也只有陸小鳳會被眼前那張好皮囊迷惑。」
奉劍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煞是可愛地豎起一根手指點著自己的臉頰,問道︰「少爺看丹鳳公主漂亮?」
西門吹雪低頭看她,眼底多了一絲笑意,道︰「不過爾爾。」
這下,奉劍索性整個人趴到了西門吹雪的腿上,撒嬌地左搖右搖,追問道︰「那奉劍呢?奉劍呢?」
西門吹雪輕笑出聲,整個人如冰雪融化一般,看得她一愣一愣。雖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少爺的笑容,但依舊改不了那份驚艷。
還未回過神來,清冷磁性的嗓音便傳入耳中。
「多過爾爾。」
奉劍倏的抬頭,正對上西門吹雪黑亮的眸子。由于西門吹雪稍彎下了腰,奉劍又趴在他的腿上,故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拉得很近。
清冽的梅香幽幽傳來,奉劍有一瞬間的失神。待清醒過來,意識到兩人的姿勢之後,不可抑制地紅了粉頰。
「咳咳!」不識相的咳嗽聲從門口傳來,驚得奉劍手忙腳亂地站起身,一下子躥到自家少爺的背後。
腿上溫軟的負重感突然消失,西門吹雪頓時沉下臉,不悅的目光直直射向來人,周身的氣場冷的可以。
陸小鳳邁出的腳步一僵,下意識模上自己的胡子,滑膩的觸感讓他想起了與西門吹雪交換的條件,訕訕地放下手,萬分不自在地坐到桌子旁。
而一向最能敏銳地察覺到氣氛的花滿樓此時卻是顧自坐在一邊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手中的折扇被握得咯吱作響,連叫了他好幾聲都沒有听到。
奉劍放下手中端著的茶杯,再次加大了聲音道︰「七少爺?七少爺!」
花滿樓倏然一驚,長袖不小心掃過桌面,制作精良的茶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呀!」
奉劍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忙拉過花滿樓的手細細查看,只見原本白皙的手背已然燙紅了一大片。
花滿樓用另一只手懊惱地按了按額角,任由奉劍一邊為他上藥一邊嘟著嘴心疼地抱怨了幾句。
一時間,滿室靜默,出乎意料,最後先開口的竟然是一直吝于言辭的西門吹雪。他微皺了眉問道︰「怎麼回事?」
花滿樓苦笑著搖搖頭,不予作答。西門吹雪便把犀利的目光轉向了一邊的陸小鳳。陸小鳳看看花滿樓又看看西門吹雪,欲言又止。煩躁地模了模唇瓣,在灌下一杯茶後,緩緩講述了他們遇到的事情。
原來,他們倆在追查線索到了一座小山的時候,忽然听到了一陣飄渺的歌聲,帶著種淡淡的憂郁,美得令人心碎。
歌詞也是淒涼,美麗,而動人的,是敘說一個多情少女在垂死前向他的情人敘說她這一生的飄零和不幸。
陸小鳳當時並沒有仔細去傾听這歌詞,因為他覺得花滿樓的神情有些奇怪,便問了幾句,誰知花滿樓卻說他曾听上官飛燕唱過這首歌兒。
陸小鳳常常說這世上可以讓他完全信賴的東西一共只有十樣,其中有一樣就是花滿樓的耳朵。
別人連親眼看見的事,有時都會看錯,可是花滿樓卻從來沒有听錯過。
所以他相信唱歌的一定是上官飛燕。
可是這個已神秘失蹤了的少女,怎麼會又忽然出現在這里?為什麼要一個人躲在這月夜荒山里,唱這首淒涼幽怨的歌曲?她又是在唱給誰听?
陸小鳳當時並沒有再問下去,因為黑暗中忽然出現了點燈光,而花滿樓則已已展動身形,向那邊飛掠了過去。他雖然看不見這盞孤燈的光,可是他飛掠的方向卻完全沒有錯誤。
燈光的來處是間黑魆魆陰森可怖的破廟,可等他們到了那里,卻只看到了一盆漂浮著一縷青絲的清水和獨孤方血淋淋的尸體。
那縷頭發,已被花滿樓證實是上官飛燕的。陸小鳳相信花滿樓指尖的觸感,正如他相信花滿樓的耳朵。
事情到這里,聰明如兩人自然想得到花滿樓心中那個純潔美好的姑娘也許並不那麼純潔美好。
然後花滿樓笑了,可陸小鳳卻分辨不出他這笑是悲是喜。
奉劍听罷,不自覺擰緊了秀氣的眉毛,臉上透出些古怪的神色。終于,她嘆了口氣,輕聲道︰「七少爺,那天來萬梅山莊之前,你可有見過這丹鳳公主?」
花滿樓搖了搖頭,道︰「未曾。」
奉劍的眼中有了了然,又問道︰「那……七少爺可記得去年奉劍送你的那盆七里香?」
花滿樓點了點頭,眼中終于透出幾分喜悅,道︰「怎麼會不記得,那可是奉劍你用了一年時間培育出的,世上僅此一株,有市無價。」
奉劍不忍地閉了閉眼,沉聲道︰「可我卻在那丹鳳公主身上聞到了七里香的味道。」
話音未落,花滿樓的臉色已變得刷白。憑他那優于常人的嗅覺,本早該發現這件事的,可出于對上官飛燕的好感與信任,君子如他始終不願去懷疑那個神秘而又美麗的女子。
奉劍擔憂地看著花滿樓落寞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門口,想要追出去,卻被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阻止。
陸小鳳看著她搖搖頭,奉劍稍一怔楞,下意識地轉頭去看西門吹雪,卻發現自家少爺亦是默認了陸小鳳的意思。
時間緩緩流淌,門外的梆子聲正敲過三下。
夜,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