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宜修︰怎麼合緊了窗子和門,還有絲竹之聲穿來?
花枝︰公子,不如奴婢拿些粉票,打賞,推薦票去和府庫去討些實棉來再貼擋著?——
苠予居-
待到王珞由丫鬟婆子簇擁著,乘著肩輿到了苠予居,入了院子進了中堂,方瞧見屋里早已經齊整一片。各位姨娘,小姐,公子們都到了,連王沛汐和王玔兩小人兒都坐在了主炕下的軟塌上,只有姜氏還沒到。
王珞暗暗舒了口氣,翹起唇角,由著冷桃解下她月白色絨裘斗篷後,便匆匆坐到了柯素韻的下首。
柯素韻穿著一身蔥綠色水紋妝花褙子,紺青色比甲,側頭沖她一笑,梳著午達的頭上斜插的一支金瓖玉簪子,小小的墜角兒映襯著她逐漸長成的麗容,柳眉杏目,標致娉婷。
王珞也回以一笑,不一會,她就聞到有淡淡的梅香,听到輕輕的腳步聲和窸窸窣窣地衣裙摩擦聲。
姜氏很注意姿容風韻,身上的香總是隨著季節更變時令的花……
眾人都是靜候,自然只微有了響動就都忙站了起來,看見簾子一晃,穿著茜紅色棉紗小襖的徐元家的扶著個身段窈窕舉止端莊的婦人走了進來。她們後面魚貫著跟了七、八個丫鬟婆子,那馬繼才家的和姚媽媽緊在後頭。
「夫人。」眾人都是帶笑喚著,一一迎了上去,尤其是大姨娘最為殷切,躬身虛扶住了姜氏的另一個手臂。王媛這樣不是很擅長賣乖的性子膽小的小姐也破天荒迎到了最前頭。
今兒王媛穿著一身銀朱色綢面小襖,袖口領口有灰色的絨,頭上抓髻的形如握拳,簪著三兩支鎦金福祿壽喜瓖老料珠花,耳墜珍珠金玉鐺,原來有些豐腴的身姿這兩年可能因著控食有些清減。
但王媛的體形在各位小姐里除了王玔那肉團子,算是偏豐韻的。不過王珞倒覺得並無礙,反而添得她幾分豐姿冶麗,五官自然是隨了大姨娘的,溫婉怡人。
「看你們倆」姜氏笑容親切溫和,和她端美的姿容交相輝映,道︰「好像我七老八十似的走不動了。」
「母親年輕著呢,怎麼會走不動?」王璃湊上去奉承道,「是咱們想趁著這機會和母親近親近,您可不能戳穿我們。」她語氣嬌憨,有種少女不諳世事的天真爛漫,讓人听了只覺得俏皮可愛。
王璃虛歲十歲,是除了王玔外最小的小姐,性子平素有些慵懶小孩兒脾氣。但她對姜氏從來也是撒嬌裝痴,很是乖巧一般。今日穿著一件杏黃色妝花綾襖,梳著雙鬟綴著米粒大小的珍珠片片滿滿纏滿兩只小鬟兒,瞧著很是秀美可愛。
說著,王璃又笑著問著其他小姐們︰「姐姐們說是不是?」
「是是,六妹說是自然是。」眾小姐們都很掛著得體的笑容應景配合著,每個人都似很欣賞她的討喜活潑般。
姜氏听了就帶笑看著她們,見她們幾個小姐面上都算親熱,笑容里就添了幾份滿意。她今日一襲月白紗納花卉紋單氅衣,衣瓖飾如意雲頭,綴鎏金玉扣一枚,底角露出寶藍色的挑線裙子,梳著光齊的雲髻,只鬢入一支水當當的玉簪花,旁飾幾顆圓潤凝脂般的銀鎏東珠。
這玉簪花可不是這寒冬時節里能有的,王珞只瞧了這麼一眼,就知道這花定然是上京大棚里培育的,可堪比金,姜氏的審美意趣果然是金銀堆砌的。王珞知道品位是絕對要建立在金錢上的……
這會巧兒為打了簾子,王元賢穿著一身寶藍色朝服出來了,三十余歲的他面白有須,端俊嚴目,自有一股貴氣。眾人同喚了一聲老爺,王元賢就帶笑點點頭走了進來,同姜氏坐到了主炕上的兩側。
雖然王沛汐和王玔就坐在她一旁下的紫檀木榻上,但這兩小人兒都沒有上前嬉鬧撒嬌。姜氏對旁人可能面上都是縱容,寬心的,唯有在教育自己的子女上,是很嚴格的。尤其體現在規矩這一點上,所以王沛汐和王玔小小年紀也知道要端坐整容。
然後依規矩是各姨娘給王元賢和姜氏跪下請安,小姐和公子們則曲膝福身或躬身請安,完禮後各自坐回去。小姐和公子們坐的是左右一排下去,長幼有序,而姨娘們則是站在姜氏兩旁侍立。
其實這時候對姨娘們來說就是看老爺和子女的每天一個機會,對王元賢來說,不過是按例問下王沛弘和王沛馳,以及趙宜修的功課。
听得王元賢的提問後,趙宜修沉吟一陣,方答道︰「……鄙諺曰︰‘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世,參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因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
趙宜修如今虛歲十七,是三個公子里最年長,又加之去年已經中了生員,所以王元賢先從他問起,題目也是策論。
如今的趙宜修身姿提拔,五官端俊,壽山石冠發,一身藕色湖綢夾棉直袍,也算氣質溫文,早已不見當初那有些落魄的樣子,只是……王珞看向她這一排首座的王璟,她臉色木然,目光也沒落到趙宜修的身上,看不出滿或是不滿。
雖然現在的王璟已經被嬤嬤教導得早已不像當年那麼反抗,但王珞還是覺得她可能還心里不平靜的很,從以為會是皇子妃到落魄爵府公子……以王璟的性子,肯定接受不到。
王璟其實還比趙宜修長一歲,如今及笄三年,虛歲十八,按大戶人家的規矩年紀算較大了。原本是去年就要和趙宜修成婚的,但前年趙夫人去世,王璟故而要為其守孝三年,所以婚禮拖到了今年秋。
她今兒只著一身杏色纏枝金底褙子,梳著寶髻,橫插兩支翠玉鎏金團花釵子,額前貼著紋金花勝。她長得並不見得極美,但因已經出落長成,已經完全有了女子的嬌美,所以由這身打扮襯著,美貌不下于王玥。說起衣裳首飾,姜氏算是待王璟最為豐厚,這里面自然有許多原因,但唯一能肯定的是,王璟絕對比趙夫人在的時候過的好。
王珞走神的功夫,趙宜修已經將題答完,王元賢捋須而笑,似乎很是滿意,姜氏也微微挑起眉頭,笑著看向趙宜修。
「很好,宜修繼續勤力讀書,日後必然及第,光耀門楣。」王元賢贊道。
趙宜修謙虛一揖,道︰「是老爺和夫人待宜修重恩,所以宜修才能不聞窗外事,苦讀聖賢之書,待日後若能及第,也是盡是老爺和夫人的體恤功勞。」
姜氏和王媛俱是點頭,這一席話連王珞都覺得听著舒服,果然這些做學問的未必不會拍馬,真要他們拍起馬來,可能比一般人還拍得窩心。
王元賢擺擺手,趙宜修便退至一側,王沛弘上前。
王沛弘虛歲十三,因著身子不足,所以身形顯得有些削瘦,還好遺傳了王元賢的身量,他並不矮,比王珞略高些。只是一身靛藍色如意紋直綴,邊角團著黃鼠毛絨,烏發織為辮綴以玳瑁蟬,五官有著四姨娘的影子,膚白俊秀,若不是他此刻額前有著汗珠,臉色有些躲閃,王珞都要覺得她四哥其實挺具公子風範的。
不過現在大家都瞧出來,王沛弘根本答不上王元賢的問題,兀自站在廳中緊張的用帕子抹著額前的冷汗,半天還支吾著︰「……當此之時,專威定功,安危之本……」
這三個公子里,趙宜修的功課最為扎實,王沛馳的功課在姜氏和王珞的多番要求下,也算不錯。王沛弘雖然再此之,但前幾年在四姨娘的壓下也帶病讀書著,後來姜氏抬正,因王沛弘養在的昭仁軒就在姜氏的苠予居後,四姨娘是個聰明的,自然知道不再好對王沛弘多加探視。
而王沛弘自從沒了四姨娘的施壓,姜氏雖然有所管教,但畢竟要顧念他身體的原因,所以比對其他公子的管教要松一些。這麼一來,王沛弘自然有如得了免死令牌一般,原來的勤苦用功再不復見,功課不進則退,自然比之王沛馳和趙宜修則一落千丈。
王元賢見王沛弘這副模樣不禁氣從心來,剛剛趙宜修他還故意挑了個難的策論,都能答得那般好,自己的兒子雖然是比人家小上幾歲,但他挑的這題目已經很是普通易答,居然還是……
他手往酸枝木雕花炕幾上一砸,拇指上的和田玉璃紋扳指就發出一聲脆響,廳中于是更為靜了,眾人莫不敢發出哪怕微小的聲音。
王沛弘臉色又一白,映之他本已白皙的皮膚更顯得面無人色,同樣面無人色的還是姜氏一側侍立著的四姨娘。自從王沛弘有了病根後,她多番作出激烈事舉,為了照料他,連一向精敏的她甚至不顧王元賢不悅和內院規矩,多番出入昭仁軒親自照料王沛弘。所以她現在早已不復曾經的寵愛,境況只比大姨娘略好,幾個月能見著王元賢一次。
如今的四姨娘依然是柳眉杏眼,粉黛施得略厚一些,眼角有著愁紋,想來多年為王沛弘操心有余。穿著一件淡茜紅的雲紋妝花褙子,月白色挑線裙子,衣裳不錯,卻已是半舊,邊角有些磨損。此刻她攢緊手里的繡帕,緊張的看著正說不上話來的王沛弘,一臉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