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明面上似乎因為王元賢放了王沛鴻和王沛馳走而告一段落,但他們兩人心里卻清楚,這只是明面上。待完了這曲水流觴,兩人回了府,只怕另有一頓教訓等著。
雖說是潑了髒水,但這到底不是事實,王沛鴻心里也虛著呢,整個宴上都心神不寧,行個酒令也是辭不達意。他本想同王沛馳好好商量對策,雖然王沛馳小自己幾歲,但論心計聰穎,他卻不得不佩服。
只說剛剛那遭事,王沛鴻居然沒被王元賢打折了腿,也都是拜王沛馳隨機應變所賜。想到這兒,王沛鴻不禁暗自慶幸,至于那為他頂了黑鍋的柯素韻,他自是懶得理會的。
只是這種暗喜並持續不了多久,因為王元賢的性子,他這做兒子的也是知道的,向來對他王沛鴻也沒什麼好臉色,從不相信自己說的。而這次他更是睜眼說瞎話,要不是有王沛馳幫著說,而柯素韻也有口莫辯自己的行蹤,只怕王元賢根本就不會听他瞎扯。
不過看剛剛在柴房里頭的模樣,好像那柯素韻是鐵了心要辯解了,思及此,王沛鴻心里就一慌。這柯素韻心虛還好,若是真是魚死網破,豈不連累于他……
王沛鴻這麼一想,更是沒有心思在這曲水流觴的宴上,只想找王沛馳商量,只是無奈王沛馳十分好交游,旁邊總是高談闊論著幾家公子,他也不方便上前說這些。他倒佩服王沛馳,言行舉止流暢自然得好像根本沒經歷剛剛的那破事,倒叫他郁悶了。
王沛馳在另一頭的確說的興起,而坐在他不遠處的齊子禎也似乎融入其中,不過他們心里也打盤算著什麼,只怕就不為人知了。
且說齊子禎在宴席上又瞧見了之前那個小廝,稍微一打听便知道那小廝名叫羅煙,是榮德公府七公子的近侍。
齊子禎知道自己所料不差,這些事果然和王沛馳逃不了干系,只怕真是他一手促成。于是不由多留心了他們主僕幾眼。正是這幾眼,好巧不巧的,又被齊子禎瞧見了那羅煙忽然不知怎的離席了。
看羅煙那樣子似乎自然的很,但齊子禎卻是知道他是接了王沛馳一個什麼東西才離席的。他心頭一動,得了個空,便和旁的公子告了個出恭。這時正是曲水流觴的盛時,也無人留意他什麼,齊子禎便自然而然的離席。
因為曲水流觴是外宴,設在西郊山上一處風和日麗的地方,所以雖說是出恭,但也沒有恭房淨室,一般也不過是找個隱蔽處解決了。也莫說這古代的貴公子的衛生問題,其實卻也是再尋常不過。
偏偏齊子禎說了要出恭,卻不是在山後尋隱蔽處的,而是偷偷從另一側走了,方向則是西郊別院的後門。至于為什麼要去西郊別院的後門,因為那羅煙是去的西郊別院後門。
齊子禎習過武,步子十分輕巧,故而羅煙也不知道後頭竟然跟了人。他小心的走到了後門外頭,竟從袖口里掏出一套鎖匙,輕而易舉的就打開了後門的大鎖,然後走了進去。
待羅煙進了去,齊子禎也尾隨了過去,他雖然不知道王沛馳有些什麼盤算,目的是什麼,但事關王珞,而他又許多些日子沒得到王珞的消息,自然很是上心。一點點蛛絲馬跡也非得弄得明白不可。
而羅煙進了後院,見空無一人,竟然就直奔進原來那間柴房,齊子禎見此,不由皺了皺眉頭,等羅煙進了柴房後,他才貼這窗口的隱蔽處探看了起來。好在這西郊別院本就沒多少下人,而這後院的柴房更是老舊,窗子都是紙糊的,甚至不用可以戳洞,就有已經成形的破口供他偷窺。
羅煙進了柴房,便忙合上了柴房的門,沖著空空的屋子里低聲道︰「淑兒姑娘,你出來吧,這兒沒旁人了。」
只听得其中一只舊櫥櫃響動一聲,櫃門一開,淑兒便從里頭出了來,見是羅煙,就翹唇一笑,道︰「原來是你,七公子呢?」
「咱們公子忙著呢,哪是你想見就能見的?」羅煙輕嗤一聲,見淑兒臉色微變,又從袖口里掏出一只荷包,遞了過去,道︰「你放心,公子交代了,該給你的,一個子兒也不少。」
淑兒目中光色一閃,明明對那荷包動心,卻也不收,只道︰「這如何使得,公子交代我的事還沒做完,便要收公子的錢。縱然我是那下三流的女子,也不能如此的。」
羅煙皺起眉,不悅道︰「公子說了,之前說的就罷了,如今做成這樣便夠了,沒你的事兒了,你又清高什麼。」
淑兒柳眉一挑,也不說話,只絞著手里的帕子,淡淡道︰「話不能這麼說,當初咱們是說好的,要我去引逗那四公子,惹出些韻事來叫人抓他的錯處。眼下雖然是引逗了,也惹出了韻事,卻平白叫那表小姐討了好去……」
說到這里,淑兒手一緊,剛剛在柴房里的事情,她躲在櫥櫃里可是听得明明白白。那榮德公明明是想平息閑話,要那四公子納了她的,雖說沒有正妻的名分,但好歹也能得個妾侍……這于她,也是萬分不易了,偏偏竟然來了個表小姐。
這話雖然說的沒頭沒尾,但偏叫羅煙給听了明白,眼神里不禁有了鄙夷,帶著一絲譏誚的味道說道︰「我道是什麼,原來淑兒姑娘是想著能攀高枝了,倒瞧不上這荷包里的黃白之物了。」
淑兒也不否認,面不改色,心里想的卻是要是能再接近到那四公子,說不定到那榮德公府當姨女乃女乃的,她也有份兒呢。
「淑兒姑娘既然瞧不上,那咱也不勉強。」說著,羅煙就作勢收回荷包,一邊似笑非笑的道︰「也莫說咱不提醒姑娘你,且不說你有沒有那福氣去做那姨女乃女乃,就說你真做了,就你這身份,你覺得能討得了咱們夫人的好麼?」
淑兒臉色一變,羅煙笑笑,又接著道︰「不妨告訴你,咱們四公子出了名的風流,就前幾個月,咱們夫人才發賣了幾個通房丫頭呢,其中一個還磕死了。死的那個,恰恰就是出身教坊的……」
這教坊原本倒是好好一詞,不過在這大齊朝卻是與ji院聯系起來的,而且還非一般的ji院,而是官ji的另一種說法。里頭的女子,大多是罪民,多是父兄為官犯事被殺被抄,累及了家人,而導致妻女姊妹被送往教坊。一些充了軍ji,一些流落民間,都是下三流的賤籍。
羅煙話都說到這份上,無疑是給了淑兒警醒,不想她無事生非,痴心妄想,還是早早拿了錢銷聲匿跡為好。
只說到教坊兩字,淑兒的臉色就慘然了,目中也帶了羞憤,道︰「若我非教坊出身,如何能為你家公子效勞。我是教坊女子,自然污穢,但你家公子也未見得多干淨,不一樣是虛偽著一副皮面,陷自己的兄長不義?」
「你——」羅煙張嘴欲罵,那淑兒卻更快一步,從羅煙手里拿過那只荷包,便奪門而出了。
只听得門聲,齊子禎便急忙躲後一步,幸虧那淑兒氣急,根本無心理會其他,只朝後門就去了,不然非得瞧見齊子禎不可。
淑兒一走,羅煙自然也不會多留,卒了一口,便也出了柴房走了。
于是獨留齊子禎一人,他微微眯起眼,仔細將方才的事一思量,又結合之前所看所听,心里便有了一個模子。
想清楚後,齊子禎不由輕笑一聲,小小年紀,就有這麼樣的手段和果狠。不知怎的,他忽然有些喜歡起這個小舅子了,不知道是不是覺得有這麼一個人在王珞身邊,可能也能在他不在時,護住她。
而他原本還以為那王沛馳的目標是柯素韻,還想著為什麼會對付那麼一個對他沒威脅的女人。現在這麼一想,卻是知道了,不過是隔山打牛,明面上似乎是對付柯素韻,但其實還是對付王沛鴻。就算眼下是幫王沛鴻,但後頭……就是好戲了。
如果王沛鴻此時知道齊子禎下的這個定論和推斷,可能此刻就不會傻乎乎的信任王沛馳了,他這會兒還期待王沛馳能想個好法子救他于水深火熱之中呢。
而王沛馳則淡定的很,無視王沛鴻投來的火熱目光,見羅煙已經回了,便借了一步。听了羅煙說完後,便露出了個滿意的笑容,道︰「如此便好,我可不想以後再瞧見她出現。」
「是的,公子,她必然不敢了。」羅煙點頭稱是,王沛馳挑起眉,又道︰「我姐姐那邊可好?」
羅煙知道他素來最掛心五小姐,姐弟兩人情分甚篤,故答道︰「公子放心,那邊無礙,不過不知道什麼原因,原本午時那宮宴也就散了,旁的小姐都回了,不過五小姐……」說著,就有些遲疑了。
王沛馳心頭一緊,月兌口而出︰「怎麼回事?你且說明白。」
羅煙忙解釋道︰「公子莫急,想來應該不是壞事,只是那頭打听的人哪能知道因由,應該只是瞧著五小姐好了,故而被宮里的貴人久留了會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