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齋剛一合上們,齊子華就擰著眉頭道︰「我真是不知道殿下和子禎你們兩個稀罕他什麼,不過是個武藝不錯的武夫,而且還是個不肖的,怎的這麼一番心思拉攏。這次漠北戰事牽扯甚大,咱們同那姜慶安也不算知之甚深,你們怎麼就敢放心?」
齊子禎听了他這一番話,原本心里還有些郁色,這時卻不免失笑道︰「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真是別有一番味道,若是九王叔曉得你還懂得肖與不肖,只怕要感激涕零。」
明明是打趣的話,卻叫齊子禎一本正經的說出來,齊嘉環也忍俊不禁,鬧了齊子華一個大紅臉。
其實齊子禎說的倒沒錯,齊子華是三人里最年長的,偏偏玩心最重。尤其性好漁色,除了有正室,家里姬妾如雲,雖不至于淪到京中四大紈褲那般不分輕重,卻也作出過許多讓那顯王爺氣得吹胡子,瞪眼楮的風流事,也是曾被罵過不肖子的。
「這怎麼相干。」齊子華辯解,道︰「便是不說這不肖一層,且說他那榆木腦瓜,便不是個聰敏的,粗枝大葉,又胸無城府。這麼一個人去了荒州戰地,若無子禎護著,豈不要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了,莫要平白連累了咱們。畢竟姜慶安這副將的位置,還是殿下您給保的。」
齊嘉環淡淡一笑,卻不說那層,只端起茶小啜了一口,轉而道︰「子禎,前兩**同父皇是怎麼說的?」
荒州兵敗,漠北蠻夷已經趁勢南下,想要趁勝追擊。這個消息半個月前就已經傳至京中,二殿下齊嘉瑞告捷的喜訊不攻自破。
臨此丑聞,皇帝震怒之余,卻也是不想家丑外揚的,只是紙包不住火,再加上齊嘉瑞對立面的人煽風點火,很快齊嘉瑞詐捷的事情已經散播開來。面對這樣的狀況,皇帝總要出來說話,要解決,急召二殿下回京的旨意當日就八百里加急去了荒州。
雖然表面上是召二殿下回來興師問罪,但齊子禎心里卻知道,虎毒不食子。雖然皇帝這些日子躁怒不堪,怒及江貴妃和信昌侯府,甚至這次沒再包庇,直接斬了江三公子。
但這一切並不說明皇帝真的就氣得對二殿下不念一分情面了,齊子禎覺得皇帝這樣做反而是為二殿下謀求退路。皇帝不是傻的,他自然知道二殿下,江貴妃,信昌侯一干人在京中已經吃罪不少世族,也懂得二殿下和皇長子在爭謀什麼。
但皇帝能在前朝里多位皇子殿下里涅槃而出,必然有其過人之處,豈會不懂平衡之道。也只有深諳平衡之道的帝王才能維持朝中和天下的穩定和諧。這估計也是皇帝一直對二殿下睜一眼閉一眼,甚至對江貴妃,信昌侯府之流也有縱容包庇的意思,不過是此消彼長,過大的打壓二殿下,只會讓皇長子風生水起。
雖然兩個都是皇帝的兒子,但在父子親情前,他們還是君臣,沒有皇帝喜歡看到任何一個人在他沒死前就能威脅到他的位置的,哪怕是親兒子。
不過話雖如此,這次詐捷的事情,卻在皇長子,甚至還有齊嘉環一干人暗地里的推波助瀾中愈演愈烈,事情已經一發不可收拾,皇帝已經不得不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出了這樣的事,皇帝如果要有交代,謊報軍情是死罪,就算二殿下貴為皇子,罪不當誅,但至少二殿下還想奪嫡的願望就要變成奢望了。
且不管皇帝是不是有意讓二殿下接替,至少目前皇帝肯定不想二殿下這一派就此崩裂。因為目前能制衡皇長子的,也只有二殿下而已,兩方一直是平分秋色,十分和諧。
若此時二殿下玩完了,那麼皇長子必然就勢壯大,而皇帝也沒有其他來制衡皇長子了。畢竟其他皇子都是附庸他們,還沒有自立門戶的勢利。哪怕是四殿下齊嘉環,雖沒依附皇長子,二殿下任何一派,私底下也頗有一些勢力和人脈,但目前為止還遠不能同皇長子,二殿下相較,沒有獨當一面。
齊子禎想通了這一層,自然就明白過來連日來皇帝的遷怒江貴妃,信昌侯,其他將士的氏族,並非純為發泄不忿,而是深有別意的。他猜測皇帝這次應該是想幫二殿下將罪責盡可能的推卸到旁人的身上,就算削弱了二殿下的勢利,也好過全然崩塌。
想通這點的並非只有齊子禎,齊嘉環也心思精敏的,齊子禎只點撥幾下,便領悟了過來。
如果是這樣的局面自然不是他們想看的,但一時半會卻也無應對之策。恰逢其時,寧遠候給了一個暗示。
寧遠候是齊子禎的姥爺,也是齊嘉環的叔公,崔淑妃的叔父,因幼時是皇帝的伴讀,所以毫無疑問的成為皇帝的心月復近臣。雖然不是最位高權重的,卻是皇帝真正信任的人之一。
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寧遠候自有一套辦法,其中之一就是永遠表示出只效忠于皇帝,對任何一個皇子都敬而遠之,對朝中的皇黨,戚黨,清流,全部不沾邊。但這樣謹慎圓滑的寧遠候會這個時候站出來給個暗示,到底還是對幾個皇子里頭同他多少有些血親的四殿下多幾分掛心的。
這個暗示是通過沈文軒的,沈文軒是眾所周知同四殿下最交好的,又深諳權術,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暗示,連同自己的猜測一同告知了四殿下。
荒州兵敗,大傷士氣,也損害皇帝在朝中和天下百姓心中的威信,更傷及皇室尊嚴。援兵自然是必去的,由誰主領,皇帝表露出的是,若是一般的老將,自然看不出皇帝的大義和決心,也難挽回士氣。畢竟這次兵敗于皇子的手里,若要想挽回皇室尊嚴……
皇帝的意思呼之欲出,會再從皇子里擇選一個,統領兵士再戰荒州,同漠北決一死戰。
而這個皇子是否會帶兵並不是最重要的,反正副將必然會擇選最精英的,畢竟這次戰敗不僅丟了城池,更傷及這個從沒有過敗筆的皇帝的顏面。
如果說事先還不知道皇帝會選那個,若這個暗示是寧遠候給的,那麼會選誰就顯而易見了。
但這個時候,四殿下絕對不適合領兵荒州。
這次的事故,在二殿下返京受審時,宮中朝中必然迎來一波變局,如此緊要關頭,不可無龍頭。不然再好的兵,都會成為一盤散沙,之前的緊密布局也會功虧一簣。
再者,我弱敵強,四殿下這次若沒把握到時機,皇長子的勢力必然水漲船高……
迫于這樣的形勢,齊子禎便做出了一個決定,代齊嘉環參戰。
一則是因為身份,說到底這次皇帝要齊嘉環主戰,還是因為齊嘉環貴為皇子,代表皇族尊嚴。如果勝,就能挽回皇族名譽。
齊子禎雖非皇子,卻是皇帝的親佷兒,景王府世子,身份同樣貴不可言。
只按身份說,齊子華也是可以的,但齊子華沒什麼功夫底子,騎射都是場面活。齊子禎卻不同,自幼就主動,給齊嘉環伴讀時,在騎射刀槍方面並未疏于學習,頗得要領,兵法也熟讀于心。
另一則,齊子華是顯王獨子,而且顯王府一個庶子也無的。而齊子禎這邊不同,不僅有庶子,而且她母妃前兩年還多得了個弟弟……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陛下向來還是愛惜幾位皇子,如今我挺身而出,自然會順著台階而下。」齊子禎挑起眉頭,避重就輕的回答了問題,臉上淡淡一片。
其實心里想的卻是,自然是在皇帝面前場面話,明示暗示用盡,方才得到皇帝首肯。不過這份心思齊子禎不會明說,說的詳盡了,倒顯示出自己無能一般。再者齊嘉環本就是個多疑和多思的,他越顯得不以為意,齊子禎就越會記在心頭,甚至還會覺得他高深莫測。
雖然四殿下是他的老板,但叫老板看透,總不是多麼安全的事,何況如今董事長還健在。
思及此,齊子禎心頭自嘲一笑,他同古人相較,其實在聰敏謀略上並不高明多少。只勝在職場的鍛煉下,為人處事經驗豐富,虛虛實實的功夫玩的很為熟練。
齊嘉環听了,這一筆帶過的話明明沒有多少信息,他卻沒接著問下去,正要說什麼,門外便有內監稟道︰「殿下,外頭有個小廝,說是寧遠候遣來的,專程為了送景世子物件。」
屋內三人都有些疑惑,齊子禎也是,齊嘉環雖然疑惑,但既然是寧遠候遣來的人,就沒有不讓見的道理,何況之前也算寧遠候賣了個人情。
齊嘉環話音剛落,內監便領進來一個穿著杏色圓領胡服的小廝,行姿英氣勃勃,一看便是練家子,雖然年紀輕輕,卻有一股硬朗的顏色。
「給四殿下和兩位世子爺請安。」小廝抱拳屈膝,齊嘉環打量了一陣,便點點頭道︰「免禮,不知叔公喚你來尋景世子所送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