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著這樣背景的金剛匪,要打劫糧草自然不是難事,但動機又是什麼呢?王珞的疑竇便在此處。
螺女也是不明所以,道︰「那群金剛匪好好的放著商旅們的金銀不搶,卻搶這糧草作甚?」
王珞眼一眯,道︰「我從七弟那听得,說是金剛山所處的山西地域春旱過後,又逢蝗災。朝廷因迎漠北戰事,下達的治災銀兩難免不稱意。」
听上去似乎是很明白的理由,但仔細推敲起來,便不那麼說得過去了。
先不說這群金剛匪幾乎佔山地為王,自成一派,多年囤積金銀糧食不說無虞,卻未必會被天災逼到要打劫官兵糧草的地步。既然是匪徒,要搶糧食有千萬種辦法,或偷或盜,但把主意打到軍隊的糧草身上,卻是最得不償失的。
能以這樣姿態屹立多朝而不倒的匪寨,能不曉得這分輕重?王珞並不信。
季嬤嬤目含深意,接著道︰「老奴今日卻听來另一分說法,金剛匪雖然十惡不赦,但這劫走軍隊糧草卻是欲加之罪。背後之手,卻是二殿下。」
說到這里,季嬤嬤一頓,低聲道︰「……說是二殿下不欲漠北戰事大捷,被旁人搶奪功勞,在陛下那又多一分罪過,所以才暗中指使了門下之人扮作金剛匪,在山西境內劫走了糧草。若能讓景世子之軍因缺糧斷草而落敗,二殿下便能有托辭東山再起……」
余下的王珞再沒心思細听,因為既然季嬤嬤都能或明或暗得來這層消息,那麼意味著這個消息遲早會傳到皇帝,甚至是所有人耳中。
明明是天衣無縫的說辭,有動機,有立場,王珞卻隱隱覺得有些地方並不太妥。
只是一時說不上來,但王珞隱約覺得一切不只這麼簡單。心里雲霧繚繞,層層線索和信息無法織出一條分明的網絡,力有不逮,王珞只能在心里期盼這場戰事能盡早結束。而齊子禎能平安的歸來。
年關的時候,上京才迎來了遲來的雪。
榮德公府嫁出了第二個女兒王媛,到底鎮國公府還是按捺不住,早早的在訂下的日子里將王媛迎娶了回去。兩家國公府聯姻,上京一時風光無限,而有了鎮國公府這樣的武將世家,終于還是將京中流民攝住,不至出了岔錯。
這樣的浩蕩紅妝,也讓京中人一時忘卻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皇長子的嚴打,到底只是威懾一時,維持了一陣表面的風平浪靜。但還沒來得及獲得皇帝一聲褒獎,就在入冬後再一批流民涌入時,這虛假的保護膜就顯得不堪一擊。
再重的嚴打,也不過是使得流民和官兵的關系日趨緊張,街上餓死的,凍死的,打死的流民甚至已經無法吸引上京老百姓的眼光。
沉默之下終將爆發,先是爆發在老百姓身上的,漸漸一入夜幾乎就被上了禁令一般,再無流民外的人在街上行走,尤其是那些穿著顯貴的。
這一場雪下來,整個上京都是一片白,似乎迎來了許久不曾的寂靜。
「小姐,外頭的雪還沒停呢,風又極大,一定得今日去妙音師太的菩提庵麼?」螺女很有幾分不忍,又為王珞披上一張狐皮大氅,一邊念叨︰「那妙音師太真是自傲,前數月小姐那樣多次借著姜家公子的身份,妙音師太連個音也不回。後來報了大舅爺的堂號,倒是給了訊,卻是不見如今眼見著姜家的人日日在京中設粥廠布施,這些日子,方才來了信,說願意見上一見」
說到這兒,螺女猶不解氣的一跺腳,道︰「 ,好大架子」
自從齊子禎在最後也是最近一次通信里提到妙音師太,王珞也就無時不刻不想一睹廬山真面目。既然齊子禎會提到,且不管是否莫名其妙,卻一定有其深意。
只是這妙音師太還真有不凡之處,這身傲氣的確刁難人,王珞一開始只是抱著打探的心思,自然不會自曝身份。好在姜家的幾個舅爺時常居無定所,四處游走,才讓她撿了便宜。只是無奈妙音師太甚看不上商賈出身的姜家,要不是自從缺糧斷草以來,大舅爺以商總之身捐資洋洋灑灑,只怕妙音師太連音訊也不會給。
幸而王珞借姜家之手在京中召集京中富商一齊置辦了粥廠,王珞原是想把這得賢名的法子獻于王元賢的。只是王元賢的身份未免微妙,如今皇長子以雷霆手段治理,王元賢若主動發起置辦粥廠,便直接砸了皇長子的臉面。
只是不辦,照這麼下去,京中非要惹發人禍不可。沒人比中立派的王元賢更希望局勢穩定,但要穩定局勢,就得穩定民心。粥廠雖不治本,卻能緩解,能拖一時,也便于他繼續打點。
折衷下,王元賢雖不宜出頭,卻讓商賈先出頭,再聯合一些官宦人家出力,粥廠的名目還是出來了。
這樣復雜的一局粥廠布施,其中牽涉甚廣,王珞心知肚明,卻不知妙音師太竟青眼相加,終于答應這個首善之家的姜家公子一會。
王珞莞爾,道︰「古有三顧茅廬,今有我數拜庵堂。只要能得解困惑,什麼也是值得的。」
冷桃提了琺瑯手爐來,一邊道︰「虧得小姐為了世子一句話而費盡心機,若此番能有所獲還好,若是那妙音師太不過虛有其表,倒是枉費了小姐一番苦心。」
王珞笑了笑正要說話,外頭語冬卻打了簾子進來道︰「小姐,馬車已經備好了,是姜家徽記的。」
「嗯,那咱們這便去罷。」王珞點頭,不經意看了看銅鏡中的自己,狐皮大氅下是一身寶藍色圓領胡服錦邊袍衫,頭上所裹鴉青色幅巾,。腰束一根瓖有一枚鎏銀翡翠的杏色玉帶,腳上則是一雙烏金革靴。
鏡中的少年自然是一副富家子弟的翩翩風姿,但卻令王珞皺眉,道︰「這大氅太過華麗,且換成玄色的那件來。」
螺女急道︰「小姐,您不曉得外頭多冷」